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瓶之罄矣,維罍之恥。
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
出則銜恤,入則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
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南山烈烈,飄風發發。
民莫不谷,我獨何害!
南山律律,飄風弗弗。
民莫不谷,我獨不卒!
聲音悠揚,樂曲清,每每聽來,朗朗上口,每每聽來,心情抖擻,項羽沿著迴廊,向後院行去,此時,他已忘記,自己還身在虞子期府宅,此時他已忘記了世間紛擾,只感覺,這首詩,這首曲,就是自己的整個世界。
沿著迴廊,走到了一個月亮門前,藉著皎潔的月色,項羽向遠處看去,一座假山坐落在小湖之中,假山旁,是一座不大的亭子,亭子裡擺放著一個桌案,桌案上是一把古箏,一個香爐,香爐中青煙梟梟。
一個身穿白色紗裙的女子正在凝神彈唱,她彷彿月宮裡的嫦娥,蟠桃會上的仙女,優,美麗,聲音清純,就連彈奏古箏的姿勢也是十分優美,動人。
項羽被迷住了,甚至,他都忘記了,自己是誰?
一片白濛濛的天空,一縷陽光射入,溫暖照射著大地,項羽似乎忘記了項家的仇恨,忘記了埋藏在心底最深處,那一重對秦人的恨,似乎,這個世界變得和平了,不再有戰爭,不再有殺戮,不再有哭泣,不再有紛爭……
一群仙女歡笑著,她們提著籃子,在空中飛翔,微風吹過,她們的髮絲在風中搖曳,這時,剛剛彈琴的女子跪坐在蓮花上,手裡的古箏還在不停的彈奏,她那媚人的聲音依然在吟唱,這個世界,彷彿與她無關,她的存在,只為了彈奏美麗的樂曲,來換取世界的和平。
幾隻仙鶴盤旋而來,在女子身旁翱翔,它們振臂高飛,穿過雲層,卷帶著項羽,也漸漸向空中飛去,越飛越高,項羽發現,女子即將離開自己的視線,他奮力疾呼,可……可自己的喉嚨被哽住了,無論如何,也呼喊不出來!
焦急中,項羽用力掙扎,掙扎,再掙扎!忽然,自己從萬里高空急速墜落,死亡,忽然離自己只是咫尺距離……
項羽猛然一顫,他從夢境中掙扎了出來,看著眼前女子,她依然自我陶醉的自彈自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到來,而一旁,不知何時,項莊等人也來到了這裡,他們也在靜靜聆聽,欣賞著女子美麗動人的姿容和悠揚的琴聲。
項莊看著美麗的女子,他的心中,不由飄出了孔秀芸,那個曾經,在睢陽帶給他美好回憶的女子,她的琴音,她的歌喉也一樣動聽,她也一樣喜歡穿一身白色的紗裙。
往事不堪回首,自己離開她,已經快一年了,不知道,此時的睢陽是什麼樣,此時的她,又在做些什麼?
美麗的女子,悠揚的琴音,使得不大的虞府彷彿變成了仙府,那美麗的小湖裡,並不是湖水,而是一朵朵白雲,而那座亭子,就是月亮之上,幽寂的深宮。
眾人如癡如醉,都微微閉上了雙眼,用心去感受音樂,去感受女子動聽的歌喉,去感受詩詞中的哀傷,這時,音樂卻出乎意料的戛然而止,眾人如失去平衡的小鳥,一落千丈,掉入深淵。
終於,四周安靜了,迴盪的琴音消失了,大家睜開眼,看著前方,女子不知何時,已發現了眾人,她此時緊皺雙眉,不由怒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項羽見女子發現了自己,不由尷尬行禮,深施一禮:「在下呂羽,並非有意冒犯姑娘,還請見諒。」
眾人也抱拳施禮,這時,女子略顯不安,她想要離去,可離去的路,卻已被眾人擋住,她半掩面容,急道:「你們夜闖民宅,好大的膽子!」
「我們……」項羽急的語無倫次,不知該說什麼,這時,從月亮門外,傳來虞子期爽朗的笑聲:「妹妹莫要驚慌,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我邀請來的。」
虞子期走入院子,來到小亭旁,看著妹妹,笑道:「剛剛這位,是呂羽,是我今天初次結實的朋友。」
項羽再次行一禮,但眼神卻在女子身上遊走,她太美了,項羽無法控制自己,這一切被虞子期看在眼中,他不由乾咳一聲,項羽被虞子期的乾咳聲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失態,臉一紅,低頭不語。
這時,虞子期指向項莊等人笑道:「他們是呂莊,呂猷,季布和……」
忽然,虞子期看到了夾在其中的曹鳳,不由笑道:「她是鳳姑娘,是呂莊的……」
虞子期頓了一下,他不知道該如何介紹曹鳳,一旁,項羽卻插嘴道:「她是我未來的弟妹,呂莊未過門的媳婦。」
眾人哄然大笑,氣氛好了許多,此時,女子焦慮和不安已經沒有了,她打量一眼眾人,這才婷婷施禮:「小女子虞娥,見過眾位公子。」
項羽等人慌忙回禮:「打擾姑娘彈琴興,是我們不好。」
當眾人回禮之時,卻有一人愣在了那裡,『虞娥?』這個在烏江和項羽吻別,自刎而死的虞姬,她為何會出現在此?那段悲
天憫人的故事,被後人稱為霸王別姬的虞娥,她如此美麗動人,難怪,會讓項羽鍾愛一生。
項莊此時已從沉思中轉醒,見眾人驚愕的看著自己,不由拱手笑道:「呂莊見過姑娘。」
虞娥淺然一笑,算是回禮,這時,她看到曹鳳衣服上,已被汗水濕透,而且,還有淺淺的泥痕,不由笑道:「鳳姑娘,你我身材相差不大,我給你找件衣服換上吧。」
曹鳳猶豫一下,還是笑著走了過去,牽著虞娥的手笑道:「多謝虞娥姐姐。」……
虞子期在虞府的客廳設宴,此時眾人已離開後院,來到了客廳,客廳不大,但很寬敞,佈置也很簡單,一副破舊的皮甲掛在大廳正中,可以看出,這是一件虞子期穿過的舊皮甲。
酒過三巡,虞子期也不再勸酒,眾人都在夾菜,填飽肚子,一天的忙碌,再加上方山一戰,都餓的很,只有項羽舉著酒杯,心中感歎,英雄氣短,自己自詡清高,一世冷漠,殺人也不曾眨眼,今天,卻對虞娥念念不忘,輾轉反側,如此想著,項羽的腦中,再次閃現剛剛虞娥彈唱的畫面。
『好美啊!』項羽在心中讚歎一聲,這時,虞子期輕抿一口酒,似是看透了項羽心中所想似的,不禁笑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楚國敗亡,大批的秦軍湧入會稽,我的父母家人,統統死在了這座宅子裡,當時,只剩下我和妹妹相依為命,生活苦不堪言,就連妹妹想吃一頓飽飯,我都做不到……」
說到這,虞子期不禁輕歎一聲,聲音略顯哽咽,但他很快控制了即將墜落的眼淚,苦笑一聲,又道:「後來,秦國一統天下,各地陸續反退秦軍當時所掠財物,我和妹妹得到好心人的幫助,才能重新收回這所宅子和父母留下的一些資財,雖然不多,但已經足夠生活,後來,我一心習武,不知受了多少苦,才熬到今天。」
說到這,虞子期看了一眼始終默不作聲的項羽,又道:「這幾年,我始終在會稽物色人家,希望能給妹妹找一個如意郎君,可偌大的會稽郡,我卻沒有一個能夠看上眼的,就這樣,這件事始終拖著,可今天……」
虞子期說到這,把話頭頓住了,其實不用深說,大家都已聽明白了,項羽也明白了虞子期話中之意,他不禁心中感動,嘴上卻不肯答應:「多謝子其兄弟的美意,呂某,不能答應。」
「這是為何?」虞子期略顯驚訝,項羽卻輕歎一聲,舉杯滿飲一口,這才說道:「英雄當以報國為主,楚國一天沒有復國,我呂羽,就要征戰一天,拼爭一天,為楚國復仇,為自己的家族復仇!」
說完,項羽再次滿飲一碗酒,酒勁上湧,項羽打了個酒嗝,這時,從屏風後面,虞娥的聲音響起:「敢問呂英雄,你的仇人是誰?為何一定要光復楚國?你不怕我們舉報官府,通緝你嗎?」
虞娥面如冰霜,緩步走出,虞子期看到妹妹,略顯不悅,呵斥道:「小娥,不得無理!還不給呂羽大哥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虞娥並不理會哥哥的呵斥,目光依然直視項羽,廳內出現了短暫的安靜。
項羽提起酒壺,仰頭猛灌幾口,不禁大呼痛快,這時,項羽藉著酒勁,膽氣壯了,雙眼微瞇,凝視虞娥,在她身上打量一番,直到此時,項羽才真正看清虞娥,她是那麼的完美。
虞娥感受到了項羽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遊蕩,她不禁慍怒,嬌斥道:「怎麼不說話?」
項羽放下酒壺,起身搖晃著走上前,在虞娥身前停住,看著虞娥,一字一字道:「我本楚國大族之後,祖父,父親皆死在秦人之手,我曾經立誓,要血洗秦人,這是我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