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人喜歡隨性和舒適,所以他給她買了柔軟的天鵝絨套裝。面對同一款式的好幾個顏色,他當時想都沒想,就拿了一套純白色的。其實對她這樣長相嫵媚的女孩,紅色和紫色是上上之選。可他就是拿了白色。或許他潛意識裡,就想讓她做個清清白白的純真女孩吧。
沒想到,如此簡單的白色也能被她穿出驚艷的效果。他見過柯瀾的幾次,她都是穿著偏知性或者成熟的女人裝,這樣休閒又帶點帥氣的運動裝倒是第一次。
這種面料做的衣服很挑人。胖一點,會顯得腿又短又粗,人也成了大塊頭。太瘦了,又會撐不起來,看著沒胸沒臀沒美感。白色又是最苛刻的,任何遮擋瑕疵的餘地都沒有,胖的就會更胖,瘦的也會更瘦。可她,竟然穿得如此完美,性感的鎖骨,飽滿的胸脯,纖細的腰身,挺翹的臀,修長的腿……好身材一覽無餘!在暗自讚歎的時候,皇甫一鳴又有些懊惱,不該在人多眼雜的醫院讓她穿成這樣,那得吸引多少男人的目光。
為了洗澡方便,她把長長的卷髮紮起來了,盤成了丸子頭,可愛地掛在腦袋後面,與她長髮披肩時的感覺完全不同,像鄰家小妹般嬌俏迷人,幾乎就是他想要的那個樣子。如果她面色能夠再紅潤一點,笑容能夠再多一點,甜一點就更加完美了!
見皇甫一鳴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柯瀾倒也不躲閃,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站著,任他看個夠。
皇甫一鳴挑了一下眉。
又來了。每當她這樣看著自己的時候,皇甫一鳴總能感覺到她表面順從之後的不屈。他也知道,如果她當真這般不屈,就不會回頭來求他。明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他依然輕易被那雙似有千言萬語的黑眸吸引著。
過了一會,他收回視線,拿起床頭櫃上的藥,說:「走吧。」
「去哪?」柯瀾忍不住問。
「老宅。」
昨天的地方?柯瀾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那是她的噩夢,也會是她噩夢的開始。
「好的。」她只是遲疑了一秒,很快點頭。
她一閃而過的恐懼還是被皇甫一鳴捕捉到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究還是嚥回去了。他都已經道過歉了,自然不會再去道歉。他會哄女人,讓女人,但是不代表會一直哄著,更何況她不過是個玩物。
「外面起風,把這個披上。」他拿起脫在床上的睡袍,披在柯瀾的身上。這一身純白能看疼他的眼,更加能亮瞎別人的,還是遮住比較好。
「謝謝。」柯瀾順從地披著。在經歷昨晚後,她不會傻傻地認為這個男人會有多關心自己,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懶得去猜了,乖乖聽話就是。
皇甫一鳴依然是從側邊下到停車場,避開了喧鬧的人群。
柯瀾跟在他後面,安安靜靜的。大病一場,加上雙腿間的疼痛,她走得很慢,飄飄悠悠的。
皇甫一鳴好幾次回頭時,她都在身後遠遠的地方,看起來虛弱無力。他想了想,走過去,拉起了她的手,和她一起慢慢地走。
手掌溫暖的觸感讓柯瀾一愣,下意識地想掙脫。她分得很清楚,這種近乎情侶關係的動作不應該在他們之間發生。她也不想讓它發生。
可他反而握得更緊了。
「快走吧,我餓了。」原本只是不想讓她走得太吃力,想牽著她,可她微微抗拒的動作讓他有些惱火,冷冷地說著。
「嗯。」柯瀾挺起胸膛,不再掙扎,任由他牽著,卻盡力讓自己走得快一些。
夜幕已經降臨了。這場病來得又急又猛,她竟然昏睡了一天。雖然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但肯定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因為生病,就算肚子裡空空的,她也一點胃口都沒有。可是不代表他也願意餓著。
大老遠就看見他那輛張狂的蘭博基尼。別的地方都滿當當地擠著各式小車,唯有這輛車周圍空空蕩蕩,很高冷地宣告它的氣場。大概是別的車主怕不小心蹭花了它,選擇敬而遠之吧。
還未到車前,便聽見一聲輕響,比車身更加酷炫的剪刀門升起,敞開懷抱,迎接它的主人。
他拉她上車,然後從車頭繞道駕駛座上。動作溫柔又熟練,好似他從來都是這樣的紳士,而不是昨晚那樣的魔鬼。
皇甫一鳴繫上安全帶,偏頭看坐在副駕駛上的柯瀾,「想吃什麼?」
「我不餓,你吃吧。」她微笑,還是順從的樣子,客氣又疏離。
「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小說我知道你生病沒胃口,但多少得吃點。」他知道問她也不會說,乾脆啟動車子,朝自己決定的地方駛去。
蘭博基尼像一尾藍色的魚,駛上立交橋,再滑進繁華都市夜晚的車水馬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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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一盞盞街燈亮起,一片片霓虹閃爍,給整座城市穿上了絢麗的黃金甲,又點綴上五光十色的寶石,比在太陽下更加耀眼。
街道無比繁華喧鬧。白日裡上班忙碌的人們此時都從寫字樓裡出來了,享受一天裡難得的休閒時光。街頭走過不少情侶,或是牽手,或是擁抱,或是輕吻。迷離的夜色是一味很好的催化劑,讓彼此在眼中更加迷人。
市中心的車輛很多,擁擠的車道讓車速緩了下來。
柯瀾望著窗外緩緩而過的街景,有些恍惚。
她也曾是這裡面的一個。也曾在這樣的夜晚,和潘子豪牽手走在街頭,幾個微笑,幾個眼神,幾句貼心的話,便一掃一天的疲憊,簡單地快樂著。那時的她以為那就是生活的全部,也是幸福的全部。
而今,這一切都粉碎了。
而今,還是這樣的夜,她卻坐在一個近乎陌生的男人身邊,再也不是那個乾乾淨淨的柯瀾,也再也感受不到那種簡單的幸福了。
其實,出了一身汗,她早在皇甫一鳴和何朝陽坐在沙發上聊天時就醒了。那時,他正在對何朝陽「解釋」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她不過就是我花錢買來的玩物,玩膩了就甩。」
玩物……柯瀾知道自己與這個男人只有肉/體關係。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足夠麻木,可是聽到這個詞,心還是不爭氣地痛了。
她沒有睜開眼睛,依然一動不動地躺著。
不醒來就好了,不醒來就不會聽見這番話,就不會一痛再痛了……如果不是想到爸爸,她甚至希望自己能這麼一直睡下去,再不用沾染塵世的骯髒。
當他過來摸她的額頭,又把手伸進她的衣領裡時,柯瀾繃緊了身體,拚命忍住渾身的顫抖,不想讓他發現自己已經醒了。直到他離開病房,她才鬆了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皇甫一鳴回到病房後,向她道歉,這倒是柯瀾沒想到的。他給了錢,說白了,想怎麼玩她是他的權利。而她又惹惱了他,被他懲罰似乎也是咎由自取。就算過分了,對這樣的有錢人,這樣的紈褲子弟,你怎麼能奢求他會來道歉。
經歷那樣死去活來的痛苦,她當然怨他恨他!可她不過是用錢買來的「玩物」,怨他恨他又如何,這場交易還得進行下去,她還得躺在他身下,任他為所欲為。
聽到他那句「對不起」,她還是震驚住了。可一想到他對別人說的那些話,想到昨夜他對自己的殘忍,就是沒辦法讓自己擠出受*若驚般的笑臉。既然他認定自己就是下作的女人,她乾脆就下作到底好了!
好矛盾的男人!他不相信她是單純的,可她如他所願地「作踐」自己,又會讓他不悅。似乎她做什麼都會輕易觸怒他。
那就聽話。百分百的聽話。沒有一絲情緒的聽話。沒有任何自尊的聽話。
他說去哪就去哪。
他要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
紅燈加塞車。車流幾乎停滯不前了。
皇甫一鳴蹙了蹙眉,下意識地想掏出香煙,可一想到身邊的人,還是停住了手。
他打開電台,歌聲從音質極佳的內置喇叭裡流淌出來,溢滿了整個密閉的空間。
是黃家駒的《喜歡你》。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願再可,輕撫你,那可愛面容,挽手說夢話,像昨天,你共我……」
車窗的隔音效果極好,密閉的車子裡完全聽不到外面嘈雜的人聲、車聲,只有這樣一首略帶傷感的老情歌在耳邊迴盪。
皇甫一鳴倒沒有覺得這首歌唱出自己的心情,記憶裡也沒有哪個女人值得他「願再可」。只是聽著那一句句*的「喜歡你」,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副駕駛座上的人看去。
她大概有點累,微微閉上了眼睛。
皇甫一鳴是喜歡熱鬧的人,受不了冷清。他有些驚詫,這一路上自己居然能夠忍受和她之間的沉默,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過。
他不是生氣,反而挺享受這樣的和平。也許是因為生病虛弱,她小貓般乖巧地坐在那,坐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不再渾身長刺,防不勝防地激怒他。
動人雙眼,可愛面容……他見過她可愛的笑臉,卻還沒聽過她的笑聲,不知是否與歌詞唱的一樣,更加迷人。
等他們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佬食府。
柯瀾看了一眼店名,跟著皇甫一鳴走進了飯店。
北方味兒很濃郁的高堂大院,巨大的中國結,傳統的紅燈籠,圓形的立柱……就連空氣裡都是滿滿的北方饅頭的味道。柯瀾有一瞬間的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久違的家鄉,心裡頓時有了暖意。
飯店生意很好,都這個時間了還賓客滿座。
「到那邊去坐。」皇甫一鳴很自然地拉著她的手,往大廳角落的小桌走去。臨時決定來這的,所以來不及定位置,現在也只有那一處相對安靜些。
這一次,柯瀾沒有絲毫的掙扎,任他拉著自己柔軟的手,穿過人群往角落走去。
一落座,服務員拿來菜單,柯瀾掃了一眼,滿滿都是北方菜系。
「看看,想吃什麼?」皇甫一鳴把菜單遞給她。
「不用了,我真的不餓,你自己吃吧。」柯瀾微笑。或許是來自家鄉親切感的感染了她,這次的微笑少了幾分冷淡,多了幾分喜悅。
「你不點,那我就做主了。」皇甫一鳴也不堅持,開始點菜,「酸菜燉粉條,四喜丸子,地三鮮,小雞燉蘑菇,薏米粥,羊肉餃子……」
這家北方菜館新開不久,雖然店面不是很豪氣,但是味道很正宗。對於有一個來自北方的摯友的皇甫一鳴來說,在這個城市尋找好吃的北方菜館也是他的義務。他帶冷柏航來過幾次,對這已經熟悉了,幾道好吃又經典的菜,不用看菜單也能點出來。
「對不起,皇甫先生,請等等……」柯瀾實在忍不住地打斷他,「還有誰要來嗎?」
「沒有,就我們倆,」皇甫一鳴停下來,疑惑地看著她,「怎麼這麼問?」
「點這麼多,我們兩個哪裡吃得完。再說,我真的沒胃口,不想吃。」他有錢,要亂花、要任性是他的事,可她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好的食物在眼前浪費。
被她打斷,皇甫一鳴不生氣,反而心情大好起來。他喜歡她這樣主動介入的姿態,讓他終於覺得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對嘛,就算是契約qing人也得有互動,不然多無趣,生活和上床是一個道理。
「放心,我點的都是小份,不會很多。你不是沒胃口嗎?菜色多一點,你也好選擇。想吃的就吃,不想吃的就不吃。這裡的食材都是從你們那邊空運過來的,原汁原味的北方菜,應該合你的胃口,多少吃一點。」
「那這些也夠了,真的吃不了。」柯瀾小聲地堅持著。
「那好,」皇甫一鳴笑著把菜單遞還給服務員,「就這些吧。」
等服務員離開,柯瀾不解地問皇甫一鳴:「你怎麼知道我是北方人?」她從未告訴皇甫一鳴這個,而且她在這裡生活時間長了,口音也變了不少,不說個別字眼別人是聽不出來的。
「你的簡歷上不是寫了嗎?我當然知道。」皇甫一鳴拿起桌上的水壺給柯瀾倒了一杯熱水,又從口袋裡拿出藥盒,看了看上面寫的醫囑,拿出幾顆,遞給她,「這兩顆是飯前吃的。」
柯瀾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目光,從他掌心拿過那兩顆藥,接觸到他掌心的溫度時,她的指尖不自禁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因為知道她是北方人,想讓她吃合口的飯菜,所以帶她來這的嗎?她還以為只是巧合。
還有這藥……
帶著他體溫的藥片被她吞嚥時,胸口有個小小的地方也驚鸞了一下,牽扯了心跳,暖洋洋地泛開。
看她乖巧地吞下藥片,皇甫一鳴疼愛般地揚起嘴角。
「有個問題,」他開口,聲音溫柔,「能不能別再叫我皇甫先生?我聽著彆扭。」
也是,他們已是最「親密」的人,她還在一個口一個「先生」,確實有些彆扭。可是,她也只能這麼稱呼他。他們不是戀人,他是她的「老闆」。
「那我應該怎麼稱呼?」既然「老闆」有指示,那她聽就是了。
「叫我皇甫,或者一鳴都可以。隨便一點,彼此也自在些,你說呢?」他並不是要找一個提供肉/體的小姐,而是要找一個激情四射的qing人,共度人生歡樂時光。
「好的。」
「那叫一個聽聽。」皇甫一鳴左手慵懶地托著下頜,等待地看著她。
原本很簡單的一個人名,被他這麼凝視著,柯瀾竟緊張地張不開嘴了,半天才輕輕地喚出:「皇甫……」
沒有「先生」兩個字,聽著果然舒服。
皇甫一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她的黑眸也很深了……
他是個極好看的男人,狹長深邃的黑眸每時每刻都能電力十足,就算被他簡單地看上一眼,也能讓女人臉紅心跳,更何況他此刻如此專注地看著她,好似她是最珍貴的寶貝,好似他心裡只有她,好似他深深地,深深地喜歡著她……
柯瀾不是傻瓜,當然不會傻瓜似的自以為是。可是她的視線像是被他的眼睛給粘住了,怎麼也挪不開,然後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了,只有那雙黑眸,那不見底的深潭……
直到服務生端上飯菜,這種*不明的膠著才被打斷。
柯瀾低下頭,匆匆調整亂了的呼吸。
這種感覺既令人莫名喜悅,又讓人莫名害怕。有一種東西,一種比以往更強烈的東西,正從某個角落悄悄觸及到她心底最柔軟的一處。
皇甫一鳴把盛了一碗粥,放在柯瀾面前,又給她夾了幾個餃子,拌了味碟,「先喝點粥吧。一天沒吃東西了,喝點粥胃會舒服些。油膩的吃不下,就吃清淡的。這幾樣菜都還比較柔和,多少吃點。再不然吃點酸菜,開開胃,這個是他們老闆自己做的,味道很獨特,我一個朋友對它讚不絕口……」
他一邊說,一邊又往她碗裡夾了些。
「好了……」柯瀾笑笑,「我自己來。」
「嗯,那吃吧。」見她拿起了筷子,皇甫一鳴放下心來,開始吃飯。
吃家鄉菜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就算再沒胃口,聞到這熟悉的親切的味道,也還是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皇甫一鳴倒真是餓了。她吃不動的那些,他不知不覺幾乎全吃完了。從小的管教和生活習慣,讓他即使很餓了,也能舉止優雅,絲毫沒有狼吞虎嚥之感。
吃完飯,他起身暫時離開。
柯瀾以為他是去洗手間,卻看見他從大門走出去,走到停在店門口的車前,打開車門,拿出一包煙,身長玉立地靠著車頭,優雅地抽起來。
柯瀾想起,這一整天的時間似乎都沒見他抽過煙。是因為顧慮她在生病嗎?
其實他是一個細心體貼的男人。
想到這個,柯瀾不自覺地輕笑了一下,暫時忘掉了昨晚他對自己的種種。
一會,有一輛紅色的敞篷跑車在路邊停下。車上的女孩扭過頭,似乎在對皇甫一鳴說著什麼,笑容燦爛嬌媚。
皇甫一鳴也扭過頭去。
柯瀾看不到他的臉,只看見他抬起手,揮了揮。
女孩失望地斂去笑容,看了他一會,開車走了。
柯瀾知道,像皇甫一鳴這樣的男人,自然少不了有女人圍著他打轉。可親眼見到他站在路邊就能被年輕女孩搭訕,還是有點震驚。看到他不為所動地拒絕,竟還有那麼些喜悅……
柯瀾,你看他幹嘛!
意識到自己的情不自禁,她很是懊惱地收回視線。
大廳忽然更加喧鬧起來。
側邊包廂的一間拉開了門,六七個人走了出來,有男有女,說笑著。
越過人群,柯瀾一眼便看到了他。曾經最親密的戀人,如今最陌生的路人。
潘子豪依然是往日裡儒雅的樣子,即使喝了酒的樣子,也依然笑容不改,與其他幾個應該是客戶的人寒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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