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只那麼一瞬間而已。
片刻之後,牛盛圭的臉色就恢復如常,滿不在乎地擺著手說道:「大丈夫何患無妻!這是皇上賜的婚,難道師父還能抗旨不成?我以後跟著師父好好幹,有了功勳在身,皇上他老人家自然也會給我賜婚的。現在傅小姐已經成了我未來師娘,你以後可不能再這麼說了。」
他說得輕飄飄的,好像讓皇帝賜婚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一樣。
牛夫人見兒子如此,心裡半信半疑,不會真的拜衛昭為師父了吧。要不然才半天的功夫他怎麼就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到了小年夜那一天,傅瑾信去衛家幫著衛昭招待同僚。牛盛圭也去了,一見到衛昭,他就師父長師父短地鞍前馬後跑個不停。
小年夜,這一晚,萬家燈火。
隆慶長公主府。
公主的寢宮裡傳出來男女歡好的聲音。
景福站在門口,又嫉又恨,她的心頭在滴血。
她受不了了,她緊緊摀住耳朵。
可公主的呻吟嬌|喘,駙馬重重的呼吸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裡,景福心像刀割一樣的痛。
那呻吟與呼吸好像永遠也不知道疲憊一樣。
景福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已經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來公主夜夜跟駙馬歡好,她已經半個月都沒有好好跟駙馬說過話了。
憑什麼她要霸佔駙馬?
她已經不年輕了,容貌也不出眾。若不是因為公主的身份,駙馬根本不會喜歡她。就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以就可以隨心所欲地佔有他嗎?
景福心裡一陣陣的刺痛,嫉恨漫過了她的心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嬌喘終於停了下來。
*之後,公主蘇啞著嗓子慵懶地吩咐她:「景福,徐喜,送水來。」
「是。」
景福跟另外一個叫徐喜的宮女指揮著四名小宮女,壓低了頭地抬了兩桶熱水進入了公主的寢殿。
一進房間,景福的心不由一抖。
房間裡糜亂的氣息令景福有一種難以控制的噁心。
她抬飛快地朝公主床上瞟了一眼。
就這一眼,就令她嫉妒的發狂。
公主光潔的胳膊露在緋紅色的帳幔外面,帳幔的縫隙處,他看到了駙馬那健壯有力的腿。
她迅速低下頭,急步走了出去。
她沒有在大殿裡停留,而是徑直出了殿門,廡廊下寒風陣陣,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裡面傳來公主嬌滴滴的聲音:「駙馬,你要到哪裡去?」
駙馬的道:「到年底了,事情越發多了起來,過幾天皇上不是要夜宴群臣嗎,我們光祿寺有很多事情都要忙。你先睡,書房還有點事。」
「好,那你早點睡,別太累。」
「我知道了,你睡吧。」
駙馬離開之後,隆慶長公主就因為太累而沉沉睡去。
景福躡手躡腳退了出來,對另外一個值夜的丫鬟徐喜說:「徐喜,我要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來,你幫著看著點。」
徐喜跟景福一樣,都是隆慶長公主身邊的老人,但是之前卻一直屈居景福之下。自打上次景福在隆慶長公主面前說錯了話,被公主杖責,她的地位就升了上來,隱隱有與景福平分秋色的意思。
「好。」有這個機會她巴不得呢。徐喜笑得很甜:「景福姐姐,你就放心去吧,公主這裡自有我照看著。」
景福心裡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她沒有去恭房,而是離開公主的寢殿,直接來到駙馬的書房。
駙馬坐在書桌前,顯得有些疲倦。
景福突然間到來令他很是欣喜,終於來了。
他丟下筆,走到景福身邊,溫柔款款:「你來了,公主睡了嗎?」
一連十幾天,駙馬夜夜陪伴公主,她快要被折磨瘋了。
她受不了了。
「駙馬,我想好了,一切都聽你的。」
「真的嗎?」駙馬驚喜地拉著她的手,心裡冷笑連連,她終於答應了。
已經半個月了,他的耐心幾乎要耗盡的時候,她還是同意了,結果跟他預料中的一樣。
駙馬微微一笑,摟了景福在懷中,一邊輕輕摸著她的頭髮,一邊道:「你決定了就好,阿福,事成之後,他們就可以做長久的夫妻了。」
「是的,我再也不要這樣偷偷摸摸的了。」景福靠在駙馬懷裡,聞著他身上的香味,有些沉醉。能跟駙馬在一起,她就是死了也甘願。
小年夜過了之後,很快就到了年二十九晚上。
這一天皇帝要在宮裡夜宴群臣。
傅卿和在家裡準備著過年的相關物什,非常忙碌。
傅瑾信忙著寫春聯,傅瑾儀就在丫鬟的陪伴下堆雪人玩,棉花巷胡同傅家,洋溢著溫馨快樂的氣氛。
皇宮內張燈結綵,也異
常熱鬧。
百官在乾清宮,女眷一律在坤寧宮。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隆慶長公主覺得自己頭暈暈的,身上也燥熱的厲害。
她正想讓宮女給她倒點茶水來,景福就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公主,駙馬派人遞話,說請您去御花園裡的齊芳殿,他有急事跟您說。」
不知道駙馬有什麼事,居然這個時候叫她去,看來不是小事。
她身上很熱,坤寧宮裡的銀碳又燒的太旺,她此刻去御花園正好可以涼一涼散散熱。
她性子倨傲,仗著自己跟太后親近,向來不將其他人看在眼裡。雖然酒宴尚未結束,別人吃得正酣,她卻一點不管。她站了起來,也不跟人打招呼,轉身就走。
當然有人對她的行為看不慣,但再看不慣也只能心裡嘀咕幾句,是不敢放到面子上來的。
出了坤寧宮,一股冷風吹來,隆慶長公主覺得自己舒服了很多。
景福一邊給公主披上披風,一邊道:「公主,駙馬說讓您快點去,不如您乘轎子去吧,免得吹了冷風。」
說話的功夫,景福已經沖停在旁邊的轎子招了招手。
隆慶長公主想著去御花園還有一段路程,就點點頭,上了轎子。
坐到轎子裡面,隆慶長公主覺得那股子燥熱又回來了,她很想快點見到駙馬,一刻都不能等。不知道是不是轎子顛簸的原因,她覺得自己的頭也暈的更加厲害了。
轎子停在了齊芳殿門口,公主走了進去。
才進去,門就「啪」地一聲關上了,她感覺有個人從後面攔腰將她抱了起來。
「駙馬……」她輕輕呻吟了一聲。
她身體軟綿綿的不受控制,只覺得一陣意亂情迷。
這邊,隆慶長公主與人纏綿,皇帝已經帶著群臣來到了御花園。
不知道是誰提議,要到御花園賞梅賦詩,一些人想在皇帝面前出風頭的人更是躍躍欲試。
夜宴的目的本來就是君臣同樂,皇帝欣然同意。
沒想到,剛到御花園正殿齊芳殿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男女|媾|和的聲音。
宮廷裡面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皇帝的第一反應就是宮女與侍衛,第二反應就是宮妃在此偷|情,他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站著。
跟在前面,聽到動靜的幾個大臣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
有一個機靈的臣子道:「咱們不如去別處轉轉吧,既然是賞梅而來,就以賞梅為主,梅林賦詩,君臣同樂,傳出去也是一樁美事。」
「是、是、是。」其他人符合著:「咱們走吧。」
後面沒有聽到聲音的人暗自納悶,去梅林多冷啊,怎麼出這麼個餿主意?
皇帝轉身對身邊的侍衛道:「將裡面的人給我抓起來。」
侍衛應了一聲,準備推門而入。
裡面傳來男人意亂情迷的喘息聲:「公主,公主,隆慶,隆慶……隆慶……」
這迷亂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出來。
他的聲音很大,別說是皇帝以及他周圍的人,就連離皇帝比較遠的臣子都聽見了。
眾人身子不由一僵,接著又迅速低下頭去。
皇帝也有些不敢相信。
居然是隆慶長公主!
她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史棣秀也是讀聖賢書、進士出身之人,夫妻兩個感情再好也不能做如此出格之事啊!
這要是傳了出去,皇家的臉面朝哪兒擱?虧他還是進士出身,光祿寺少卿,這樣的人怎麼能做光祿寺少卿?這不是給皇家抹黑嗎?
皇帝眉頭緊皺,但想著不是宮女、宮妃,他到底是鬆了一口氣。
他不悅道:「來人,好好看守這裡,等事情完了,讓史棣秀上折子自辯。」
梁福走到皇帝身邊,小聲道:「皇上,史駙馬在後面跟著呢。」
「你說什麼?」皇帝震驚了,不敢置信地瞪著梁福:「那裡面的是誰?」
梁福低了頭:「奴才也不知道。」
他的話剛落音,史駙馬就走到了皇帝面前,他低著頭,臉色沉鬱,聲音更是生硬艱澀:「皇上,臣剛才聽到裡面有人喚公主的名字,臣不信,公主絕對不是這種人。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要毀掉公主的名聲,求皇上為臣做主。」
但凡是個男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不管真想如何,恐怕都要暴跳如雷了吧!史棣秀居然相信公主,站在公主這邊,也算難得了。
可萬一裡面真的是公主,又該怎麼辦呢?
皇帝想了想就對梁福道:「速去坤寧宮,看隆慶長公主在不在坤寧宮。請皇后來,路上要小心,皇后身子要緊。讓百官先去瑤芳殿,朕隨後就到。」
「是。」梁福也知道事關重大,連忙吩咐小太監分頭行事。
雖然一聲不吭隨著太監走了,但那些大臣心裡明鏡一樣,早就浮想聯翩了。
*************
皇后來了,她是帶著張尚儀跟幾個宮女來的,並沒有隆慶長公主的身影。
>皇帝心頭一個咯登,面帶擔憂地朝駙馬望去。
駙馬臉色依舊很沉鬱,嘴角抿得緊緊的,一雙手也緊緊攥成了拳頭。
正殿內通著地龍,溫暖如春,隆慶長公主緊緊摟著駙馬,又是羞澀又是沉迷。
原來駙馬叫她來就是為了做這種事,在皇宮做這種事,她覺得刺激又緊張。
特別是沒有點燈,一片幽暗漆黑,她還是頭一次……
呼啦一聲,門被推開,黑漆漆的宮殿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隆慶長公主驚呼一聲:「駙馬,快停下,有人來了。」
可已經晚了,進來了幾個人,他們看到公主就在正殿的大案上,一對赤身裸|體的男女緊緊摟在一起。
隆慶長公主慌忙去找衣物蔽體,卻看到來人居然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梁福、皇后以及她的貼身女官張尚儀。
她又羞又愧,摟著衣服不知所措。
卻看到駙馬居然從張尚儀身後走了出來。
隆慶長公主如遭雷擊!
駙馬是從外面走進來的,那剛才那個人是誰?
她霍然回頭,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一絲不掛地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隆慶長公主腦袋「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明明是駙馬,明明是駙馬啊,怎麼會是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人。
隆慶長公主像掉進冰窟窿一樣瑟瑟發抖。
她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隆慶,你也太過分了,你怎麼能做出這種有傷風化的事情!」皇后沉著臉質問她:「平日裡你驕縱跋扈便罷了,你今天犯下這樣的大錯,如何對得起駙馬的一片情深?」
「不、不、不。」隆慶長公主臉色駭然地搖頭:「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這是假的,這是假的,這是假的。」
囂張跋扈的公主,雙眸含淚,神色慌張,目露懇求地望著駙馬:「駙馬,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請你相信我,我以為那個人是你,真的,我以為是你。跟我在一起的人,明明是你,怎麼會、怎麼會……」
隆慶長公主這個樣子非常的可憐。
皇后沒有說話,她不知道隆慶長公主是無辜還是被捉|奸後裝可憐。
隆慶長公主是太后一系的人,皇后跟她並無深交,她能沉默地看了一眼駙馬。
駙馬臉色鐵青,額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顯然陷入了盛怒。
這畢竟是家事,皇后就斟酌駙馬的意見:「駙馬,你說眼下該如何是好?」
駙馬歎了口氣,說不出來是失望還是難過。
他望了公主一眼,低聲說道:「公主,收拾一下,我們回去吧。」
「好!」就這簡單的一句話,隆慶長公主淚落如雨。
駙馬沒有罵她,駙馬還要帶她回家。
駙馬對皇后說:「皇后,我先帶公主回去,至於這個人,就勞煩您處置了。」
處置?還能怎麼處置?這個人居然敢淫|亂宮闈,不過是死路一條罷了。
駙馬還真是大度,遇到這樣的事情居然也能忍。皇后不由對駙馬刮目相看。
到了馬車裡,隆慶長公主一直在跟駙馬解釋,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話,不外乎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以為那個人是駙馬。她頭髮也亂了,眼睛也腫了,跪坐在馬車裡抱著駙馬的腿痛哭。
駙馬一直冷著臉一言不發。
隆慶長公主越發忐忑痛哭,覺得自己被判了死刑。
回到公主府,二人一同進入公主寢宮,大門被關上了,所有的宮女侍婢都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駙馬,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我是被人陷害的,我真的不知道……」
此時此刻,隆慶長公主多想說一句自己是清白的,可是她怎麼能說出口?就算她不知情,可她畢竟讓人玷污了身子。
駙馬,會嫌棄她的吧?
駙馬愛她、敬他,待她如珠似寶,從來都捨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可是她卻犯了這麼大的錯誤,失去了女人最珍貴的貞|操。
她雙眸含淚,含著忐忑與期待,抬起頭望著駙馬:「駙馬,你會相信我的,對不對?」
她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緊張地等待著駙馬的回答,彷彿是決定她生死存亡的審判官。
「我相信你不知情。」駙馬嘴角挑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因為整件事情都是我策劃的。」
隆慶長公主遽然色變,她瞪大了眼睛,搖搖欲墜地望著駙馬:「你說什麼?」
駙馬微微一笑,一如既往地溫爾。
「隆慶,齊芳殿一事,是我一手策劃的。」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他的笑容還是那麼和煦,可公主卻覺得眼前這個跟她恩愛情濃的駙馬儼然就是惡鬼。
她臉色慘白,喉頭發緊,嘴巴張了又張,卻發不出一個聲音。
她只不敢置信地瞪著駙馬,那目光充滿了控訴。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隆慶,你可曾記得十八年前,今上第一次選秀,被你活活打死的那個秀女嗎?」
「誰?」隆慶長公主愣住了,十八年前的事情她根本不記得了。
「是映秀。」望著駙馬陷入了回憶,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又痛苦:「是姜映秀,因為她跟你穿著同色的衣裳,你就令人杖斃了她。公主,你簡直蛇蠍心腸!」
杖斃秀女的事情公主隱隱約約有點印象,但姜映秀這個名字她覺得十分耳熟。
她震驚地望著駙馬:「姜映秀是誰?她與姜氏是什麼關係?」
「映秀是映梅的姐姐,也是我最心愛的人。」駙馬的表情變得迷濛起來:「我們約好等她選秀落選回來就跟家中長輩言明,沒想到卻成了天人永隔。」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凌厲起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害死了她。隆慶,這十年來我與你虛與委蛇,等得就是這一天。你那婢女景福,早就是我的人了,可笑你還蒙在鼓裡以為我愛你至深。真是可笑啊,我史棣秀怎麼會喜歡你這種毒婦!」
寢殿裡漂亮的六角宮燈散發著明亮的光,銀霜碳的熱氣混合著木樨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可公主卻覺得她冷,她感覺到一陣入骨的寒冷。
「也就是說,這些年來的恩愛都是虛情假意?你對我都是假的?」公主臉色蒼白地望著駙馬,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她的聲音在發抖,她整個人都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當然是假的,我對你只有恨,沒有愛。」
「不,駙馬,你騙我,你騙我,你在騙我!」隆慶長公主撕心裂肺地質問著駙馬:「十年的恩愛,怎麼可能是假的?一定是你在騙我,對不對?駙馬,你說,你說呀!」
駙馬的臉上再也沒有往日的溫存,有的只有淡淡的嘲諷:「公主,之前的十年都是一場夢,你的美夢,我的噩夢。從今天開始,你身敗名裂,再也不能耍你公主的威風了。你這個毒婦終於遭到了應有的報應,我的噩夢終於結束了。」
「不、不、不。」隆慶長公主捂著耳朵拚命地搖頭:「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駙馬冷冷一笑,轉身離開了。
身後傳來噗通一聲,隆慶長公主赤著腳,披頭散髮地倒在地上,駙馬別過頭去對景福道:「你好好看著公主。」
景福張張嘴想說話,可駙馬已經走遠了。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公主,只覺得十分解氣。驕傲,不可一世的公主居然也有今日。
公主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了,曾經騎在她頭上的人倒了,她終於可以跟駙馬雙宿雙飛做長久的夫妻了。
她上前去,笑盈盈對公主說:「公主,駙馬已經走了,地上涼,奴婢扶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