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治病,居然要先去看河水,傅卿和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是對她而言卻是治療萬老翁病症的關鍵所在。
那錦衣衛大人這麼輕而易舉地就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這令傅卿和有些詫異的同時又隱隱生出一個猜測。
曹秀才在前,傅卿和在後,緊跟著他們的,是那個錦衣衛以及那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
走在錦衣衛的前面,傅卿和雖然後腦勺沒有長眼睛,可還是有種如芒在背的壓迫感。
錦衣衛是一把出鞘必見血的刀,多少豪門世家、公卿王侯一朝傾覆於錦衣衛繡春刀之下,人人都忌憚錦衣衛也害怕錦衣衛,甚至咒罵錦衣衛,但是那些人卻忘了,錦衣衛是刀,而皇帝才是拿刀的人。
錦衣衛是天子近侍,只聽命於天子,沒有天子的授意,錦衣衛怎麼可能在大熙朝橫著走?反觀那些被錦衣衛抄家的公卿世家,鮮少有無辜之輩。
對於傅卿和而言,可怕的不是錦衣衛,而是錦衣衛身後的人,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想到曹秀才家床上躺的那個人,傅卿和不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小河很淺,河水泛著一種淡淡的紅色,春末夏初水草生機勃勃長得旺盛異常,紅色的河水,黃綠色的水草,看上去很像現代派的風景畫。
身後突然傳來哇啦哇啦的嘔吐聲,傅卿和一回頭,只見那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正扶著小樹吐得稀里嘩啦的。
堂堂五尺大漢,竟然被這河水嚇得面無血色。
那錦衣衛大人見了就輕輕皺起眉頭:「穆九,你不要緊吧。」
那副指揮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大人,我無事。」
原來,那位副指揮名叫穆九啊。不過,這個錦衣衛也著實令人吃驚,看他剛才皺著眉頭,傅卿和還以為他要出言訓斥呢,沒想到居然是關心人的話,雖然就這麼一句,雖然冷冷的,但是依然讓傅卿和對他略有改觀。
這河水本是清色的,之所以會呈現淡淡的紅色,是因為河水裡面佈滿了無數個紅色的小蟲子,一粒米那麼長,三分之一米粒那麼細,就像是縮小無數倍的蛇,正搖頭擺尾地在水裡游來游去。
患有密集恐懼症的人見了,會頭皮發麻不由自主的犯噁心,那個穆九就是例子。
可是,萬老翁絕對不是密集恐懼症,傅卿微微一笑,心裡有了底,她大致知道萬老翁是怎麼回事了。
「小曹哥,你剛才說隨著萬老翁來的,還有一個車伕,是嗎?」
「是的。」曹秀才點點頭。
「好,我們回去,我有話問他。」
穆九看了傅卿和一眼,小聲對那錦衣衛說道:「大人,給人治病不是號脈、開方子拿藥嗎?怎麼這個傅大夫如此大費周章,也不知道靠不靠譜?」
見大人沒有回答自己,穆九又搖了搖頭,大人,就是話太少了。
走在前面的傅卿和卻落後一步,問那錦衣衛:「這位大人,我有一事想跟大人請教!」
回答她的依舊是那冷冷的聲音:「但說無妨。」
傅卿和抿了抿嘴,這人還真是惜字如金啊。
「大人此行是為了追捕萬老翁的,是嗎?」
「是的。」這次字更少,就兩個字。
穆九趕緊補充道:「京城有一戶人家失了東西,我們懷疑萬……萬老翁跟此事有關。」
傅卿和點點頭:「多謝大人。」
萬老翁會入室偷盜,說出去誰會信啊,他身上的穿戴可不差。不過,也許他說的沒錯,萬老翁偷了皇宮中的東西,或者萬老翁身上藏著什麼秘密也說不定。
回到曹家,傅卿和叫來那車伕問了幾句話,然後就對曹秀才夫婦說道:「萬老翁的病我心中已經有數了。」
聞言,穆九與那錦衣衛以及曹氏夫婦都抬頭望著她。
「你們等著,我先去號脈。「傅卿和說著,走進了內室:「小萬嫂子,你來幫把手。」
「好。」萬氏應聲而來,沒想到傅卿和卻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問她:「小萬嫂子,萬老翁知道外面有人看著他嗎?」
提起這件事,萬氏還有幾分慌亂,忙不迭地點頭:「早知道,我就不告訴叔祖父了,這都是我的錯,害他病情加重……」
「好了,你先別著急,我來問你,那萬老翁有沒有見到外面的人?」
「沒有。」萬氏搖搖頭:「外面的那位黑衣大人進去的時候,我叔祖父當時正好睡著了。」
「好,你在門口看著,若有人進來,你就跟我說一聲。」傅卿和鄭重道:「這很重要。」
萬氏點點頭:「小傅大夫,你放心吧。」
傅卿和轉身進入內室,那萬老翁正在闔目而眠,傅卿和看了看他的臉色,也不說話,一伸手就給他號脈。
若說剛才傅卿和只是猜測的話,那現在傅卿和已經可以肯定了,床上躺著這位的的確確是個內官,就是俗稱的太監。
傅卿和手指一動,在他的太淵穴上略一用力,萬老翁一陣吃痛,眼皮一抖,就醒了過來。
「你是……」萬老翁驚疑地看著傅卿和。
「萬內侍,別聲張,我是大夫。」
/>這一聲萬內侍一下子就點名了萬公公的身份,他騰地一下就想坐起來,卻只無力地抬了抬頭:「我已經快死了,行將就木之人,要大夫何用?」
「萬內侍,你放心,你的病,我能治。」傅卿和輕聲說道。
萬公公卻頹廢地搖了搖頭:「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注定難逃一劫,我死無所謂,只希望我侄兒,侄孫女不要受我的拖累。」
說著,一滴渾濁的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流了下來。
傅卿和看著心中一動,還有擔心還有不捨,就證明並不是真的不想活,而是知道自己無法扭轉局面。
傅卿和壓低了聲音,跟他保證道:「萬內侍,你放心,我治得了你的病,也救得了你的命。」
萬公公眼睛倏然一爭,不敢置信地盯著傅卿和:「不可能,那些人追到這裡來,如跗骨之蛆,我若不死他們絕不會罷休。」
「萬內侍你想差了,若那些人是為了取你性命而來,為何遲遲不動手?不僅如此,還請了大夫來給你治病?萬內侍,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見萬公公臉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傅卿和再接再厲道:「萬內侍,你可知外面是何人?我告訴你吧,為首的那人可是錦衣衛。這世上能指使錦衣衛的,也只有那一位了,而且從今天的情況來看,那位錦衣衛似乎並不想傷害你,還對你的病十分緊張。萬內侍,我想,大概是你身上有什麼秘密或者夾帶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這東西驚動了天子。」
傅卿和的這幾句話,直在萬公公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驚異之下,竟然一把抓住了傅卿和的手:「你說的可是真的?」
「萬內侍,我一個鄉間郎中,怎能窺得帝心?這不過是我的猜測,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猜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我說的對不對,難道您心中沒數嗎?畢竟那東西或者秘密,只有你一個人知曉啊!」
萬公公聽了臉上露出鄭重的表情,緊跟著就哀痛道:「你說的沒錯,是咱家太驚慌了,可是如今已經晚了,咱家喝了那河中的水,攪得咱家坐臥不安,吃不下喝不下,還嘔吐不止,現在蟲子恐怕已經鑽進了咱家的五臟六腑,用不了多久,咱家就要死了。」
蟲子經過一夜早就消化了,至於坐臥不安與嘔吐,全是由於太過驚懼而導致的。
傅卿和本來想跟他解釋一番,可是看著萬公公那灰敗等死的臉,話到嘴邊就轉了個彎:「萬內侍,你的病我能治,我祖傳有一種藥,專治你這種病,這鄉下經常有人誤食河中之水,你這樣的病,我治療了不下十個了。」
若說剛才的話讓萬公公驚異,現在這一番話無疑給萬公公帶來生機,偏偏傅卿和先發制人,已經給萬公公留下了聰敏機智的印象,讓他不得不相信。
而且傅卿和說話的口吻還那麼肯定,還舉了例子,這簡直讓萬公公大喜若狂。
「小大夫,我信你!」萬公公再一次按住傅卿和的手,輕聲對她說:「你治了我的病,救了我的命,我無以為報,我告訴你個秘密。」
從皇宮中帶出來的能有什麼好秘密?傅卿和本能就不想聽,可是她還沒有拒絕,萬公公就小聲又迅速地講了一句話。
就是這一句話直驚得傅卿和握兩手汗。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窺得這個驚天秘聞,她也只有把秘密壓在心中。
出了內室,傅卿和徑直走到院子中,對院內的人說道:「萬老翁的病,我能治。」
穆九與那錦衣衛對視一眼,他們追了一夜,終於找了萬公公,誰知道他卻在驚懼之下突發疾病,如山崩樹倒一般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這萬公公整個人奄奄一息,病得十分嚴重,眼看著就危在旦夕,依著穆九的意思,自然不管他死活先把人帶走再說,可是大人卻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嗨,真不知道大人有什麼好顧忌的!穆九心中感歎一聲。
見眾人盯著自己瞧,傅卿和道:「只是這病來得突然,尋常醫藥無法醫治,我祖上傳下來有一方藥,正對此症。只是我手上暫時沒有,我現在趕回去做藥,兩個時辰之後送過來。」
穆九聽了,立馬阻止道:「不行!」萬一這女孩子跑了怎麼辦?
大人自打進了錦衣衛處處受排擠,活要干,功勞卻全是人家得。他雖然不知道大人是奉了哪位長官的命前來追捕,但是他卻明白這一次是大人的一個很好的機會,萬一洩露了消息,那大人豈不是又要跟前面一樣竹籃打水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