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崖到大陽沒有直達的汽車,要從洪南縣縣城轉。上午,王元平趕到了洪南。買上了洪南縣到大陽的車票之後,抬起手腕看看表,剛上午十點半,到大陽的車下午兩點出發,還有段時間。他想趁著這段空閒時間到化肥廠家屬院找張忠誠玩玩打發一下時間,便沿著洪南縣汽車站向北邊化肥廠方向走去。
洪南縣城不是老城,其地界原屬相鄰的洪州。五十年代末才從洪州劃出二十幾個公社,鄰邊密州劃出的十幾個公社成立洪南縣。縣城設在李家莊,後改名叫城關,因設立時間較晚,縣城規模不大。縣城中心也就汽車站周圍方圓幾百米的地界,從洪南縣城南到城北半小時可以走到頭。
汽車站向北的這段路叫人民路。是縣城主要街道之一,也是洪南縣最繁華的中心路。縣委縣府機關、縣人民醫院、新華書店、電影院等主要設施都在這條路上。時因剛改革開放,人們經商意識沒那麼濃,車站周圍附近馬路邊散落著幾個零星的小吃攤、水果攤等等。
王元平在洪南縣讀師範時,因為酷愛讀書,他上學期間最愛去的地方是新華書店,學校的圖書館沒有幾本書,買書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對於一個學生來說是負擔不起的,而去新華書店不用買可以讀到很多書籍。三年時間,王元平把新華書店的書籍幾乎讀了幾遍,他發表的東西創作靈感就是來自這裡,因此對這個地方的感情很深。
看著熟悉的環境,想著當初在這裡讀書的情景,他心裡湧起一股酸酸的感覺。不自覺的抬腿邁步進去了。因他上學時經常來這裡蹭書看,新華書店的工作人員大都認識他。今天當班的是一個姓徐的阿姨,見他來了眉眼帶笑熱情招呼道:「小王來了,今天準備看到幾點,哈哈」?話語間有些打趣的意思。店裡其他幾個新華書店的工作人員這時停下手裡的活,看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王元平有些難為情,咧開嘴苦笑了一下,張了張嘴但終於沒好意思說出什麼。於是,快步走近書架隨意抽出一本薄薄的書低頭翻著看。
這是一本史鐵生的《命若琴弦》,這本書是暢銷書,王元平讀過兩遍,剛開始時沒讀懂什麼意思,漸漸地,他悟出點東西了。
此時讀再抽到這本書,他覺得冥冥之中像是在給他點化出什麼。
小說中的瞎子需要那根琴弦,那麼現實中的自己的那根弦在哪裡?做人是不是需要有個目標,否則,活著是為了什麼?自己昨天之前還悲天憫人、憤憤不平,搞得同學、家人都跟著鬱悶。其實,細想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失戀嗎?不就是分配的地方不好嗎?那又如何,只要自己有目標有理想、有抱負並為之不懈奮鬥,就一定能成事,既如此還有什麼可鬱悶的!
正在沉思中,肩上「啪」的被打了一下,接著一陣銀鈴式的笑聲傳來過來,他吃驚的轉頭一看,一個明眸鋯齒、長髮披肩,上身穿著一件白夾克衫,下身著喇叭牛仔褲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王元平吃驚叫了聲:「王明華,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女孩叫王明華,也是洪南縣師範的學生。和王元平同級但不同班,王元平是1班,王明華是3班的,但兩人的文筆在洪南縣師範齊名,王明華的文章極好,與王元平一樣,曾經在省報發過多篇文章。被縣廣播站聘為特約記者,與王元平不一樣的是她天生一副金嗓子,能歌善舞,是洪南縣歌舞團的編外演員。人長得漂亮,她和師姐李世玲一樣,在整個洪南縣城非常有名。儘管學校曾三令五申學生在校期間不得戀愛,一旦發現立即開除學籍。好多男生還是狂熱的追過她,只是人家不為所動罷了。
王元平與她很熟悉是因為他們是學校「小荷文學社」的成員,兩人由於文學社的工作關係經常在一起,彼此之間頗為熟悉。見這個女孩性格孤傲,外表冷漠,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王元平不太欣賞,於是和她的關係淡淡如水。
猛人張忠誠自命不煩,一展猛人風範,暗地裡狂熱追過她一年,但沒成功不說,還被譏諷了好幾次,於是,發誓這輩子不再喜歡她,並給她命名「冷玫瑰」從此,她的這個外號在學校裡傳開了。
王明華豈是好惹的主,一聽說是張忠誠給她亂起外號,便找到張忠告訴他如果把她惹急了,她會把張忠誠寫給她的情書貼在學校的告示欄裡。猛人知道她說的出做得到的主,聽說要把自己寫的情書公示,嚇得魂飛魄散。點頭哈腰道歉賠不是這才把起外號的事過去,再也不敢招惹她。
自此,洪南師範第一猛人張忠誠同志徹底沒了脾氣,旗息鼓再不敢招惹她。也是從那以後,洪南縣師範的男生們知道猛人同志都沒有了脾氣,也領略過王明華的高冷孤傲,也就對她徹底死了心。「冷玫瑰」這個外號大家都深以為然,在洪南縣師範深入男生人心。
王明華忽閃著大眼睛看著他,說:「我怎麼就不能來,這地方是你家的」?
王元平被這一句話噎的無法回話,心說冷玫瑰就是冷玫瑰,說話都這麼不講理。訕訕一笑:「能來,能來,呵呵」。
王明華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過分,於是不再逗他,問:「你怎麼今天有空到這裡來,沒回家嗎「?
「這不是要去報到嘛,車站發車還有段時間,本來想到張,新華書店來看閒書打發時間」。話到嘴邊忽然想到王明華和張忠誠有矛盾,自己這時候說要到張忠誠那裡恐怕多有不便,於是連忙剎住了車改口。
王明華冰雪聰明,一聽他說話改口,又聽說了「張」字,便知道他要去張忠誠家,於是又笑道:「你這人真是的,去張忠誠家就去張忠誠家,何必躲躲閃閃」。
王元平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傻站在那裡。
王明華又問:「王元平,你分到大陽了」?
「是啊,你怎麼知道」?
「大陽,聽說那地方不怎麼樣」。
之前如果聽到這話,王元平的心裡是非常不舒服的,但現在他再看這件事,再聽這些話已經沒有太多的感覺了。於是淡淡一笑:「呵呵,沒什麼,我覺得挺好」。
王明華看著他,眼裡充滿佩服,道:「你能有這樣的心態,了不起」。
「沒什麼,你太高看我了」。
「謙虛,謙虛,謙虛過了就是驕傲,咯咯」,銀鈴似的笑聲一停:「我分到縣廣播站了」。
「我聽說了,好單位,你有才華,在那裡一定能發揮你的長處」。
「我那比得上你啊,筆桿子,你才應該去廣播站」。
「別,別再誇我了,再誇我就成精了,哈哈」不知怎的,不善於說笑話的王元平也開起了玩笑。
王明華笑了。
其實,她在學校時對這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就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平時也是有意無意的留意甚至打探他的一舉一動。只要是王元平的事她總是特別上心在意,這種舉動她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同宿舍的舍友都知道怎麼回事。於是,有段時間舍友們也紛紛打趣她,她便詳怒反擊。
幾個月前,她聽說了一些關於王元平和師敏的風言風語,女孩特有的矜持使她把這份感情藏到了心底。
再後來,又聽說王元平和師敏分了,她特高興。王元平離校之前王明華去學校溜躂過,但終於還是沒好意思去找他。但她無意中知道了王元平的報到時間,她知道王元平在洪南沒有親戚,除了張忠誠家和新華書店沒有別的可去的地方。在洪南縣城中轉等車時,他肯定會到新華書店來,這是他的習慣。或許他不知道,但洪南師範好多暗戀他的女生可是留意過,知道他的這個習慣,王明華也算其中之一。
於是,這幾天,每天都會來新華書店轉轉,終於把他等來了。
此時已近中午12點,王元平看看表,對她道:「該吃飯了,我請你吃包子吧」。
王明華含笑點頭,見她答應了。王元平很高興,一把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王明華順從的跟著他來到了路邊包子攤。
「同志,來四個包子、兩碗雞蛋湯,給您錢」。王元平沖路邊的攤販說「您這裡沒有坐的地方嗎。」
「旁邊有馬扎子,自己找吧」。攤販邊忙邊瞅著他說:「吆,這小兩口長得真俊。」
王明華臉一紅,連忙甩開,王元平這才意識到不妥,趕緊向她解釋:「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別在意啊。」
「傻樣,沒怪你」
「別傻站著了,找地方坐吧。」王明華找了兩個馬扎放下來,坐下見王元平還在傻傻的看著她。
「瞧你那傻樣,過來坐啊」。
王元平自從上學認識她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嬌嬌的小女子樣,看著她笑靨如花,不由自主的吟出一句詞:「有美一人,宛若清揚」。
王明華一聽,臉上頓時一片霞彩俏臉酡紅,她知道這是《詩經.野有蔓草》的一句詞,待了一小會,她輕輕道:「下一句怎麼不說了」?
「您的包子,給您」,小攤販的一聲吆喝,打斷了王元平剛要說出的話。於是他接過了包子坐下來,分給了王明華。
有了剛才的對話,氣氛稍顯尷尬,王元平眼睛不敢看王明華,三口兩口把手中的包子吃完了。一邊看著馬路上三三兩兩的自行車,一邊言不由衷的說:「差不多到點了,我要去趕車了,你去哪?我送你吧」。
「我去醫院找我媽媽,你走吧,別管我了」。王明華見他像榆木疙瘩一樣,有點生氣的說道。
「好,那我先走了,再見!」
「等等」
一陣香氣襲來,王明華跑到他跟前,在他耳邊低聲道:「邂逅相遇,與子皆藏。這是你沒說出來的,記住了」。
「什麼?你說的是什麼意思」?王元平一時沒回過神來,連忙追問。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說完,飄然而去。王元平愣愣的看著她遠去的倩影,聞著空氣中殘留的香氣。他的心呯呯直跳,回味著她最後說的那句話,似乎王明華在向他暗示著什麼。
不知為何,此時他心裡師敏的身影又冒了出來。初戀失敗後,對於戀愛他的態度已經非常慎重,那種痛苦的滋味他一輩子不想再嘗到。
王明華的話雖然預示著什麼,對於感情他已經有了切膚之痛。便不願意再多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