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之林的時間似乎是停止了,已經過了幾日了,凌司夜卻仍舊沒有多少察覺。
照著原路而回,只是,卻看不到那小亭子了,四周都是一簇一簇的竹子,縱使他飛天而上,看清楚了方向,落了下去,卻依舊是離不開林子。
終於完全明白,就連上空亦是幻境的範圍,方向是錯了,看下來的一切都是錯的。
前方,不遠處竹林中隱隱可見一座竹樓。
他止步,戒備的犀眸冷斂,蹙著俊朗的眉頭,手負在身後,把玩著一把精緻的金色小飛刀,就盼著出現個人來。
一步一步而前,滿滿的戒備,一臉冷峻,然而,他卻不知道這迷失之林的秘密,這便是他心中所嚮往的方向,若是見了人,亦是他心中所想見之人。
這座竹樓是架空而立,四下種著幾簇說不出名字來的花叢,凌司夜在竹梯前止步,仰頭看去,白色輕紗垂簾飄揚之間,隱隱可見屋內坐著一人。
他心下大驚,整個人皆是怔住,不稍認真看亦是知道他是誰。
怎麼會是父王!
怎麼會是他!?
屋內的人終於緩緩起身,走了出來,身姿偉岸,一身明黃大褂,雖是上了年紀,卻絲毫不損那一臉英俊,沒了二十多年來一貫的清冷淡漠,竟是有從未見過的和藹。
凌司夜卻不知道為何,本能一般,一步一步往後退,沒了方纔的戒備,沒了方纔的思慮,彷彿著了魔一般,雙眸有些迷失。
「司夜,咱不過來?」天幀帝開了口,卻是笑了。
凌司夜止步,一動不動,直直地看著他,就似乎是小時候,只是,有些不一樣了,他也不知道哪裡不一樣了。
天幀帝卻是一步一步走了下來,依舊是一臉的慈笑,拉起凌司夜的手,道:「陪父王下盤棋,等你老久了,怎麼現在才來。」
凌司夜沒有說話,只是跟著他步上竹梯,一身的僵硬。
進了屋,屋內的擺設像極了鳳儀宮那小屋子,正是那日他見到的那把古琴,安安靜靜地躺在一旁,而另一側矮几上,擺放著一棋盤。
天幀帝拉著凌司夜坐了下來,笑了笑,道:「夜兒,你還是選黑子吧。」
凌司夜沒有回答,低著頭,亦是沒有看他,視線雖是落在棋盤上,卻彷彿了失了神一般。
「司夜?」天幀帝又問了一聲。
他這才緩過神來,緩緩抬起頭,卻是不自覺地揚起那好看的唇角,對天幀帝笑,笑得開心,笑得燦爛。
天幀帝亦是笑,在他對面落座,執起一白子來,隨意地落下。
凌司夜亦是緊跟著,想都沒想便亦落了一黑子。
「司夜,甚久沒見你了,清瘦了不少啊。」天幀帝看著他,目光裡透著明顯的關切。
凌司夜抬起看他,仍是噙著笑意,道:「多謝父王掛心。」
「你我父子只見,何時變得這般客氣了?」天幀帝問到。
凌司夜沒有回答,只是對他笑,自小便是這樣,很多問題,不知如何回答,便是笑。
天幀帝卻是無奈搖了搖頭,又落了一白子。
頓時一室寂靜了,父子兩就這麼靜靜地下著棋,皆是低頭,斂眸,認認真真。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空蕩蕩的棋盤便是一半黑子江山,一半白子天下了。
「夜兒,再一隻,你便輸了。」天幀帝手執一隻,遲遲不落下,玩味地笑道。
「我知道。」凌司夜答到,亦是淺笑,只是,似乎笑著自然些了,不似方纔那邊僵硬。
「知道?」天幀帝不解問到。
「嗯,很早就知道了。」凌司夜毫不隱瞞,他很早就是一步一步讓著,一步一步為他鋪路,一步一步將他引向勝利的格局,很小的時候就樂此不彼了。
「知道什麼?」天幀帝更是不解。
「父王,棋藝,不該執著於輸贏,對弈之間,掌握敵手的秉性,喜好,行事作風,這才是真正勝利,不是嗎?」凌司夜解釋到,然而,這亦不是他要的真正勝利。
他要的是父王的勝利,而他,不當勝利者,只當主宰者!
天幀帝聽後卻是大喜,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好!不愧是我凌霄的兒子!」
說罷起身,走到凌司夜身旁,拍著他的肩,一臉的欣慰,又道:「司夜,你母后若是聽了你今日這番話,亦是會欣慰的!」
凌司夜仍舊是有些僵,仰頭看他,依舊是笑。
天幀帝卻是一把將他攏入懷裡,抱著有些緊,吻輕輕落在他發上,淡淡問到:「夜兒今夜也十歲了,想你母后了嗎?」
這是十歲那年場景再現,他根本完全的陷入記憶的幻境之中,毫不知情。
十歲,十歲那年,就這麼一回,就這麼一瞬間,感受到父王的溫暖和真正的疼愛。
「有點想。」如實回答,十歲的孩子,如何會不想要個娘呢?
天幀帝輕輕撫拍著他,又是淡淡問到,「沒有沒偷偷哭了?」
「沒有。()」他脫口而出。
「真聽話,這才是男子漢。」天幀帝放開了他,保養的極其好的大手輕輕撫著他的臉,卻是道:「瞧這眼眶都紅了,就哭一回,父王不罰你。」
凌司夜點頭,此時就是十歲,就是當年那場景,就是想哭。
父王允許他哭。
只是,他哭不出來了,什麼都是幻境,他卻是真實的,二十多歲了,這雙壞掉了的眼睛也是真實的,如何哭得出來。
看著一臉慈愛的父王,淚卻流不出來,雙眸乾澀著,越發覺得疼痛,偏偏越發的乾澀!
疼得他驟然蹙眉,原本迷失的雙眸瞬間沉下,冷不防一章將天幀帝打了出去,終於清醒了過來!
天幀帝整個人瞬間被打了出去,直直飛了出去,這一掌,足以致命!
凌司夜追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隻巨大的猩猩,癱倒在地,一臉猙獰死相,嘴角的血仍不斷地流出。
手不由得緩緩握了起來,額上青筋隱隱可見,怒意滔天,彷彿是心底摸個不敢觸碰,也不曾願意讓任何人達到的地方被解開來,被暴露出來了。
曾經,是多麼渴望那一份慈悲的父愛!
腰上冷玄劍還未出鞘便是錚錚作響了,青筋浮現的手緩緩握上劍把,猛地拔起,狠狠一劃,整座竹樓便是瞬間幻滅,消失得無影無蹤。
四周仍舊是一片竹林,除了參天而上的竹子,什麼都沒有。
他凌空而起,持劍,朝右橫掃而去,瞬間劍氣如芒四射,只見一道冷藍色的光疾掃而出,猶如破竹之勢,須臾之間,整片竹林便是排山倒海而倒。
冷沉的眸,高挺的鼻子,緊抿的唇,無不彰顯著不容侵犯的高貴和冷酷,更是透著了一股不同以往的冷傲來,高高凌空而上,犀眸將底下的一切一一掃過。
線條冷峻的唇畔終於是泛起一絲冷笑,終是尋出了隱在深處的那一抹身影,那個女子,怕就是這片幻境竹林的主人了。
身影瞬間一幻,長劍直指,並沒有打算留情一般,直直朝那女子而去。
女子一襲輕紗紫衣,三千長髮隨意散落在背後,纏繞到腳跟,卻是背他,輕易便覺察到身後那股再明顯不過的敵意在急速靠近,然而,卻是不慌,緩緩轉過身來,清秀的容顏漸展笑。
正是他心中曾最恨,今最喜那那一抹悠然淺笑,無關緊要,淡然自若,從容不慌。
御前廷尉唐大人,唐大將軍府上七少爺,東宮太子側妃凌妃娘娘。
是她,唐夢!
明明知道是幻覺,只是,劍鋒偏偏是控制不住地疾轉,朝另一側刺去,來不及收起的劍氣,竟是這麼硬生生反噬回來,震得一口鮮血直直噴出,心口處彷彿要裂開一般。
可見,這威力,這怒意,這毫不留情。
只是,瞬間,就因這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容顏,一切便化為了虛無。
笑,她依舊在笑,事不關己,己不勞心,旁觀者一般,卻偏偏還要帶著那麼一絲幸災樂禍的頑劣。
真真就是唐夢,真真就是她的作風。
他就落在她面前,看著,拚命要保持心下那僅存的一絲清醒。
是幻覺,殺了她!
是假的,她不是唐夢!
如此反覆地提醒地自己,手卻還是控制不住地伸了過去,想擁她入懷,幾日不見,唯一想做的便是抱她,狠狠地抱抱她。
然而,她急急後退了一步。
他一愣,隨即又逼近一步,忍不住開口,道:「後面到牆了。」
「多謝提醒。」她淺笑說到,又退了一步。
已經記不清這個場景是到底是發生在何時何地了,這般無聊的遊戲,從第一回在雲煙谷見她開始,直到出宮前,兩個老大的人了總是樂此不彼。
可笑地有些可愛。
「去哪了?」他又逼近一步,從剛出幻境裡走出來,卻又輕易地陷了進去。
「不告訴你,抓到我,我便告訴你!」她說罷,卻是直直後退,看著他,笑顏如花。
然而,他再進一步,四處所有的景物卻又是瞬間變化,斗轉星移一般。
緩過神來,已經不再是先前那片竹林了,前方的人兒早已不見。
「唐夢!你給出來!」
「本太子沒心思同你玩,唐夢!」
「你給馬上出來!」
……
分不出現實與虛幻,分不清真實與假象,加之心下一直的擔心,擔心她也困在這幻境之中,終是大急了。
環視一周,雙眸裡沒了一貫的冷靜,直直超前而去。
尋,漫無目的地尋,
然,真正的唐夢卻早已回到了他們那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船上了。
已經等了一日了,心中篤定,那傢伙若不用嘯風鷹尋她,定是會回到這船上的,一直都相信兩人的默契,只是心下隱隱有一絲擔憂,就怕他在這林子裡出了什麼事。
就懶懶坐在船頭甲板上,蹙著眉頭認真翻看著毒經,這一本唐夫人憑借記憶寫下的仿本,真正的原本應該在殷娘手上吧,那日在空山幾個長老並沒有多提及這本經書,至於唐夢究竟有沒有續寫出什麼來,誰都不知道。
「夢姐姐,大哥哥不會出事了吧,這一天又要過了。」小娃娃就坐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問到,心裡更想知道的卻是關於師父的行蹤,大哥哥尋師父去了,距離並不遠,這麼多日了,總該回來的了!
「我看他定是回來過了的。」唐夢淡淡說到,朝一旁林子裡看了一眼,那批侍衛便是隱在那裡了,他們醒來的時候亦是沒有見過凌司夜。
「這可怎麼辦?我們就一直等下去嗎?」如果是這樣,這大哥哥定是尋她們去了。
「等他三日,若不回來……」唐夢亦是猶豫著,蕭老也該到了,若是她也走了,那真就全都得走散了。
小娃娃一臉好奇地看著她,等著她回答,唐夢微蹙的眉頭卻是籠著更緊了。
怎麼辦?
怎麼辦呢?
「過了三日再說。」瞇眼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便是又埋頭看她的毒經了。
小娃娃撇了撇嘴,湊了過去,仍是好奇,問到:「夢姐姐,這是什麼書?」
「秘籍。」唐夢一臉神秘,合上了毒經。
「武功秘籍?」小娃娃卻是興奮了起來。
「嗯,很厲害很厲害的武功秘籍。」唐夢說得越發的玄乎了,這小傢伙一定不知道,她腦袋
裡的毒物知識,在這任何毒物皆可信手拈來的萬重大山裡,遠遠勝過武林高手。
「師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教我輕功。」小娃娃嘀咕到。
「見到他了,你自己問問不就知道了。」唐夢明顯敷衍。
「我們什麼時候去找他啊?那麼多日了,他一定又走遠了。」小娃娃終於問出心中最想問的了。
「等你大哥哥回來,他才能做得了主。」唐夢再次敷衍。
小娃娃臉上失落難掩,卻是先唐夢轉移了話題,道:「夢姐姐是自己學的嗎?還是你也有師父?」
「當然有師父的,不過我師父可沒你師父那麼厲害,也沒你師父那麼年輕。」唐夢打趣地回答,劍空,劍空也知道唐影的一切吧,竟也是這般瞞著她!
「嗯!」小娃娃想都沒想便是點頭贊成,絲毫都不替她師父謙虛。
然而,她卻不知道,她的師父,就在附近,看著她,一臉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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