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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零二 文 / 夢翎

    御史丞叫秦儈,年歲挺大了,臉上皺紋堆累,眼窩下陷,嘴角下聳,精神倒是不錯。他也是個考了多年科舉的人,在朝廷裡也有些時日了。

    御史中丞叫羅直,四十多歲年紀,看起來是日子不錯,吃了個小眼圓臉寬臂擴口,頭髮捲著趴在腦袋上,據他說他下生就這樣。

    進得屋來我也不說話,自己坐在椅子上喝茶,面沉似水,也不搭理他們兩個。他們倆只能直挺挺站著,低頭不語,明明覺得不自在卻又不能說三道四。說起來我很享受這種感覺,尤其是當這兩個人本就是兩個白癡時。

    一碗茶盡,我放下杯子問:「知道我叫你們來幹什麼嗎?」

    「下官不知,還請大人明白示下。」秦儈說。

    我斜眼瞪著他們:「明白示下?我問你們,御史中丞和御史丞是幹什麼的?」

    兩人相互看著,支支吾吾,不知道我為什麼有此一問。哼哼了半天,羅直說:「監察百官。」

    「哦,監察百官。」我站起來走到他們二人身前,「那怎麼沒見你們彈劾誰啊?」

    「這……」羅直閃躲著我的眼神,「如今四海昇平,社稷安泰,文武群臣各安其位,盡忠職守,所以……沒有我輩彈劾的必要……」。「你自己底氣都不足,這話我還能信嗎?」我笑了笑,「沒有彈劾的必要?自那個戶部尚書開始到現在,多少貪官污吏落網,這叫沒有彈劾的必要?百姓們不是常說什麼天下烏鴉一般黑嗎。這官場之內的勾當,你們以為瞞得過我?以為我是三歲孩子嗎!」我回身拍了下桌子。嚇得兩個人哆嗦起來。這一下可真是拍疼了我了。

    「東方大人……我們……這……」秦儈本想辯解,卻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理由。

    「你們手裡落了別人多少把柄。你們自己清楚;你們用這些把柄佔了多少油水,我也不想過問。如今皇帝的意思是,嚴查貪腐。你們兩個,準備怎麼做啊?」

    「下官必定恪盡職守!為皇帝分憂!」秦儈趕緊表了忠心。羅直似乎晃了下神,聽秦儈這麼說了,也趕緊應承著:「恪盡職守,恪盡職守……」

    我輕聲笑著:「如今關起門來,我倒有句體己話要跟你們說。」我看著他們兩個,「如今有個發財的機會。你們願不願意啊?」

    一聽「發財」兩個字,羅直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畢露無遺。倒是秦儈,畢竟有些年歲了,遇事也沉穩一些,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東方大人所說的發財的機會,是什麼?」秦儈問我。

    「說起來也很簡單,還是用你們手裡的把柄賺錢。」

    「下官不懂大人的意思。」秦儈未必是不懂,看他這幅老謀深算的樣子就知道他不過是想讓我說個明白。

    「你們只需要拿著你們手裡的把柄。彈劾幾個,其他人自然會把更多的錢送到你們口袋裡。」

    秦儈瞇縫起眼睛看著我:「大人,這不是發財,這是斷了我們的財路啊。弄不好性命堪憂哦。」

    沒錯。直接彈劾朝中大員的確會斷了他們的財路甚至是性命。

    「你們不會彈劾幾個無關痛癢的副手,這個侍郎那個侍中的有的是,誰沒有點見不得人的買賣?朝中各位清貴都不傻。在這麼個風口浪尖的時候都明白你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自然會有數不盡的銀子望你們懷裡塞。」我邪笑一聲。「這就叫,敲山震虎。」

    秦儈微微睜了睜眼:「大人這麼做。圖個什麼?」

    「不多揪幾個出來皇帝不解恨。這場風波不停,人人自危。你們兩個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能睡踏實嗎?真就不怕哪天被人舉報丟了腦袋?」

    秦儈轉頭看了看羅直,那小子似乎還沉浸在「發財」的幻境中不能自拔。

    「大人,這風險可是挺大的。」秦儈看著我說。

    「你們要不做,明天一早被彈劾的就是你們兩個了。」我起身要往外走,「昨天羅大人可是在那個姑娘身上花了不少銀子。哦對了,還有秦大人,也是天上人間的常客,賭局之上總能看見您的影子哦。」我已經推開門前腳已經邁出去了。

    「大人留步!」秦儈突然叫住我。說著話他走到門口,我把腳收回來,他輕關上門。

    「怎麼了?」我明知故問。

    羅直也是有些害怕了,靠在我身邊一副哈巴狗的模樣:「大人何必動怒呢。有事好商量嘛。」

    秦儈還算淡定:「大人,這事我們還能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麼?」

    「在朝中這麼多年,和各位大人間關係也算是不錯,這貿然彈劾,恐怕不好。」秦儈說,「說起來各位大人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裡面的事兒都是勾著的,動了一個勢必牽出一串,事情鬧大了就不好收場了。法不制眾,真把各位大人都牽出來,恐怕皇帝也不能怎樣。」

    「沒關係,你們不肯幹,我就把兩位這麼多年花天酒地揮金似土的事跟皇上說說,看看皇上會不會饒了你們兩個。」

    「別別別!大人!我們沒說不幹啊!只不過這事兒它不好辦啊!」羅直拽著秦儈衣袖。

    秦儈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大人今日既然來找我們,想必手裡也是攥了不少把柄。大人且吩咐吧,想讓我們彈劾誰。」

    工部是個肥差,不管是關乎百姓的堤壩還是關乎皇家尊榮的廟堂,他們從中間拿走的油水可是不少。「工部。」

    秦儈猶豫了。既然工部是個肥差,那工部「上貢」給他倆的銀子也一定不少,之間的關係也肯定不錯。

    「此事辦成了。皇帝一定龍心大悅,少不了你們的恩賞。」我隨口說道。

    羅直把心一橫:「行!」

    這一嗓子可是把秦儈嚇得夠嗆。可眼見著羅直話已出口,秦儈也沒辦法補救。無奈之餘也只能是低頭不語。

    「既如此,兩位就先回去吧。」此話說完,我突然計上心頭,眼神勾了下秦儈。秦儈是個老油子,知道什麼意思,朝我眨了眨眼。

    多虧了強子,這幾日我讓強子在店裡多多留意朝中各位大臣,果然有效。

    回到府上我叫來管家:「如果有一個秦儈大人來了,就把他帶到書房去見我。」

    管家稱是。便去忙活自己的事了。我也回到了書房,帝師也是剛剛給靜宸上完了課,與我客套了幾句便走了。

    「這段時日來朝廷內外風波不斷,雖然貪官污吏一應落馬,也請小友記得,過猶不及,切莫沖昏了頭腦。」臨走前帝師如此訓示我。

    帝師德高望重,也深知官場內外的把戲勾當,他的話我自然全數敬聽:「帝師放心。我心裡有的分寸。」

    「你心裡的分寸不頂用,這事情發展起來就如野火燎原,很多時候不隨著你的分寸收放。一定要在自己控制得住的時候勒住。」看帝師的表情似乎很擔心我,可我問他為什麼他也不說。「有些事你不知道的好、我不說的好。你就權當是個糟老頭子放心不下你們這些後輩晚生吧。」帝師玩笑著走了。

    我又問了問靜宸的功課和身體,便支開了她。

    正午剛過,管家便帶著秦儈進了書房。

    「東方大人叫下官來。可是又什麼事?」秦儈朝我行禮問道。

    我看了眼管家,他心領神會退了出去。隨手把門關緊。我走到秦儈近前招呼他坐下:「秦大人年長我幾歲,辦事自然不用我費心。」

    「虛長幾歲。哪比得上東方大人。」

    「您不用客氣。」我坐在一旁,「今日交待的事我看得出秦大人不太樂意啊?」

    「這……」秦儈面露難色,「東方大人是明白人,我也就不隱瞞了。」他說著話歎了口氣,「東方大人也知道,官場之內相互之間都是勾結的,牽一髮而動全身。您今天指名的是工部,的確,工部每個人身上都不乾淨,但工部只不過是最終一環,往上還有——他們的銀子是戶部批來的,修個軍營城牆得兵部請旨,民房堤壩、宗廟祭壇就是禮部的事。諸如此類層層下去,恐怕這滿朝文武都逃脫不了干係。而且,您貴為御史大夫,這種種事宜都得您過目後呈遞皇上,恐怕您也……」秦儈沒敢說下去,偷眼觀瞧,雖見我面色尚好,但也沒敢續著講下去。

    「這我知道。」我笑了笑,「所以才說這是你們發財的機會。」

    「大人,這錢掙得不踏實。下官就這一個腦袋,可不夠別人砍的。」

    「放心,自有人替你去死。」我說,「那個羅直不是一口答應了嗎?你便讓他出頭好了。到時候就算是招來殺身之禍也是那個羅直的事,與你無關。」

    「唉!」秦儈歎息著,「不怕東方大人笑話,羅直這幾年的的確確給我們找了不少麻煩。這小子見錢眼開,什麼錢都敢收著,他手裡是攥了不少別人的把柄,別人手裡也落了他不少罪證,如今就是麻桿兒打狼兩頭兒害怕,可誰要是挑出個頭兒來,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御史大夫之下御史丞、御史中丞兩人也的的確確是太多了一點。本就是一攤子事兒,非要弄出兩個人來管。此事過後,我會請皇帝廢除御史中丞,你雖然官職未升,權力卻大了。你可願意?」

    「東方大人提攜,下官不勝感激。」秦儈起身朝我大禮參拜。

    「還是那句話,你年歲大,辦事沉穩,這其中的事你也都明白。我提拔你,也是看中了你這點。此事成與不成,全在你是否能把自己從眼下這樁事中摘出來。」

    秦儈福至心靈,眼珠一轉:「大人放心,此事與我必定沒有半分干係。」

    「還有,你得讓羅直死在別人手裡。若是被皇帝揪住了,恐怕你也難逃干係。」

    「大人放心。我懂。這事兒好辦。」

    「事成之後,我希望你能好好輔佐我。他日若有機會。我會讓你去當個一部之長。年歲也大了,也多掙些養老錢。」

    「多謝大人!」秦儈滿是褶皺的老臉擠著笑紋。

    當然。這種事不能吩咐下去馬上就辦,畢竟憑羅直的腦子總要好好斟酌一下詞句,篩選一下罪證。三五天後,上朝之時,羅直公然彈劾工部侍中,言說之前某年皇帝下旨修築陵寢,他從中貪了多少多少銀兩。皇帝自然震怒。不管是被人山呼萬歲的皇帝還是街邊賣包子的小販,這一輩子不就奔口棺材、一片墓地嗎,更何況皇帝陵寢是皇家尊嚴的象徵。這種事油水很大。畢竟是皇帝給自己修墳,寒酸不得,這銀子報十兩給百兩,但這事也輕易沒人敢做手腳,翻出來就是誅連九族的罪過。

    皇上震怒之餘也知道一個小小的侍中沒有什麼膽量敢自己拿錢,工部尚書必定有牽連,便下令徹查此事,下旨刑部、吏部共查此事。

    羅直就是個傻子。就算是想一擊擊倒對手也不用把修築皇帝陵寢的事拿出來,這個罪名太大了。大到不是一個工部侍中能夠扛得起來的,這一次必定會有人被拖下水。

    秦儈倒是聰明,想的辦法雖然不是多麼精妙,確實用得很。羅直彈劾工部侍中。他便站出來說此事恐有誤會,需要細查細問,不能錯殺好人。還說此事已過去多年,當時無人查證。如今被翻出來恐怕是另有隱情。幾句話就把羅直撇在了尷尬的位置上。

    「皇上,御史中丞本就負責監察百官。若有憑證便可直接彈劾。此事臣並不知曉。」皇帝問我是否知道一應事宜時我如此回答,「但既然羅直言說確有此事,皇上可先行查證,若有,則是羅直有憑有據,若沒有,便是羅直公報私仇。」我如此說也只是希望皇帝不要把羅直也控制起來。

    「此言有理,就依東方愛卿所言。」皇帝拂袖而去。

    一下朝,秦儈立馬就沒影兒了。羅直氣憤不過,在我身邊囉囉嗦嗦說著秦儈的壞話。我瞟了他一眼,心想著這也是個將死之人了,沒必要跟他置氣,便任由他吵鬧了。

    夜半時分,強子來到我府上。

    「爺,今天晚上御史丞秦儈和工部尚書、吏部尚書、刑部尚書等人在我店裡碰了個頭。」

    我當時正看書,聽他這麼說便放下書本,淺笑了一聲:「在你的包間裡?」

    「是,而且是最裡面的包間,當初皇上和秦紫嫣見面的那間。」

    那間?那可是強子店裡最讓人踏實的屋子了。

    「知道他們說什麼嗎?」

    「爺,那間屋子可是安全得很,這我還真不知道。」強子有些為難,「不過,他們出來的時候倒是都挺自然的。」

    我點了點頭:「回去忙吧,剩下的事我知道了。」

    強子走後我便開始琢磨。秦儈在朝堂上為工部侍中百般求情,想必那些人也不會怪罪他。若是如此想來想必沒有幾日就會有個結果了。

    轉過天來,秦儈便稱病躲在家裡,也不上朝,也不外出,禁止任何人探訪。我猜他這是為了躲著羅直。

    這事拖了得有半個月,刑部和吏部的人說這個工部侍中口風太緊,又不能濫用刑罰,所以還沒問出來,皇帝也就沒再說什麼,只是讓他們盡快把事情弄清楚了回稟給他。我知道,這是在拖時間。羅直剛一彈劾就被殺掉,傻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要拖一段時間,等這個事稍稍放鬆了些才好下手。

    又是半個月,刑部回話說那個工部侍中對自己貪污一事供認不諱,但沒說是否有幕後指使或是更大的蛀蟲,皇帝沒有輕易罷休,令刑部繼續查問。這期間秦儈上過幾次朝,斷斷續續的,皇帝也以為他是年紀大了,身體不適,也沒有怪罪。我猜,他一定是在家裡數錢數的發燒了。

    又有個三五天,羅直暴斃,他家也遭了把火,他家中的卷宗、檔案一應公文盡數付之一炬,他的家人也是葬身火海。

    這事是京兆尹的範疇。袁宗昊明白這是我下的套兒,說已經調查過了,說是羅直在外賭博欠了賭債,仇家逼債不成一怒之下殺人焚屋。又找了幾個乞丐、死囚打扮成仇家的樣子頂缸,這一檔子事就算是了了。

    當然,是我以為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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