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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八 文 / 夢翎

    「老爺,您是說,坐門外面?」管家一臉狐疑地看著我。

    「是啊,坐門外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陽光明媚,多好。」我玩笑了幾句便往門口走。管家趕緊吩咐人抬了椅子桌子出去佈置,他自己跑到後面沏茶。

    反正這戲已經演假了,不再假點怎麼收場啊。

    我在門房裡等了一會,直到管家告訴我都佈置好了我才出去。

    迎面,薛啟儒正端詳著眼前這擺設,一眼瞟見我趕緊作揖行禮:「東方大人!」

    「您就是薛啟儒薛老闆吧?」我拱手還禮,「來,請坐。」我坐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郭啟儒猶豫著坐下,管家給我們倒了茶就退到我身後。「薛老闆是從我老家來的?」我問他。

    「是是是。」薛啟儒站起來欠了欠身答道,我趕緊讓他坐下。

    「薛老闆的名字耳生得很。我倒是知道另一位薛姓老闆,叫薛金榜,開糧棧起家。不知道您……」

    薛啟儒又站起來鞠了一躬:「啊,那正是家父。」我又擺擺手讓他坐下。

    「原來是薛金榜的公子。不知道薛金榜近來可好啊?」我見他屁股又離開椅子了猛地抬手一指他喊了一句,「坐下說!」

    薛啟儒嚇了一?跳,一屁股墩在椅子上,好半天才開口:「家父去年已經過世了。」

    林青崖說過他命不長久,這樣還能挺了十年,也真算是福氣了。大概是因為供給軍糧的義舉感天動地了吧。老話常說為富不仁。百姓們也經常一邊渴望成為有錢人一邊把有錢人說成道德敗壞、欺壓良善的罪魁禍首,可還是有些富人是有良心的——他們也花天酒地、紙醉金迷。他們也囂張跋扈、不可一世,他們也勾結官政、私相賄賂。不過他們知道有了錢要買善,所以他們也捐錢修廟,造橋補路,冬捨棉、夏捨單,開粥廠、濟災民。所以老百姓們的仇富心理啊,說到底就是吃不著葡萄硬說葡萄酸。

    「薛老闆為國家供給軍糧,乃是大功一件,只可惜英年早逝。我一定稟明皇帝,好好封賞你們薛家。」當然了。這只是客套話,封賞也不過是賜個頭銜。給死人賜頭銜有什麼用?難道死人還能從墳裡爬出來嗎?

    「謝謝東方大人的好意。不過……」薛啟儒面露難色,欲言又止,抬頭可憐巴巴的看著我等著。

    我猜他一定是等我說出什麼「你父親有功,你我又是同鄉,有什麼事儘管說」之類的話。這種話一出口,哪怕對方是讓你上天攬月五洋捉鱉你也得做出個幫忙的樣子來。我暗地裡想著,假裝沒看見他看我,低頭抿著茶。就這麼耗下去唄。反正於我而言沒什麼損失。

    好半天,他終於憋不住了:「東方大人,是這樣的。這麼多年來,家父供給朝廷的糧食一直是市價的一半。好在皇上恩賞了周圍的礦山,我家才能經營至今。這幾年我父病重,這看病調養也陸陸續續花了不少錢。您是知道的。我家中除了糧棧還有些別的買賣,為了給我父看病。這陸陸續續的其他買賣也都兌出去了,就這糧棧是我家的祖產。不敢撒手。如今我父去世,之前許多買賣都是靠著我父的面子,如今這情況買賣也不好做了,家裡也是有些拮据,府裡上上下下的使喚傭人都遣走了好多了,現在這坐吃山空的,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所以,我想請東方大人開恩,看看……能不能讓朝廷……提高點……價錢……買我家的糧食?」薛啟儒一邊說話一邊偷瞟著我。看來他也知道這個要求有多離譜。

    「你想提到多少啊。」我頭也不抬地問他。

    薛啟儒以為有門兒,興高采烈的:「也不高,市價的八成。」薛啟儒嬉皮笑臉地搬著椅子往前蹭了蹭,我抬腳踩住他的椅子。薛啟儒一怔,馬上又是一副溜鬚拍馬的嘴臉:「東方大人,這事兒要是成了,我這有五千兩白銀,雙手奉上。沒別的意思,就是同鄉之間親戚往來嘛!」薛啟儒傻笑著。

    「現在大軍在外,國家正是關鍵時刻。皇帝尚且勤儉,你居然還有五千兩白銀當做親戚往來的禮物?」我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啪啦一聲,府門之內的幾個小夥計急匆匆抄著棍棒衝出來把薛啟儒團團圍住。他身邊帶著的小夥計嚇得縮在薛啟儒身後不敢吱聲。我看著薛啟儒:「剛才的話我就當沒聽見。你家的糧棧若還想開,就把那五千兩捐了做點善事,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我轉身要走。

    薛啟儒慌了神,趕緊拉住我袖口:「東方大人!東方大人!好商量好商量!別生氣啊!那個……我年紀輕,不懂規矩,不懂規矩。那個一萬兩,怎麼樣?」

    小子,你真是做買賣做慣了吧,跟我討價還價呢?

    「薛啟儒!」我一把甩開他,「你爹薛金榜也是個商人,卻深明大義,通情達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今大軍遠征,糧草為重!你不思為國盡忠,卻準備趁此機會訛詐朝廷!你爹怎麼會生養出你這樣的兒子!」我吼了他幾句。

    薛啟儒怔怔地看著我,好半天回過神來,眨著眼睛試探著問了一句:「一萬五千兩?」

    被他這麼一問我差點笑出聲來,忍了半天,才吩咐管家:「哄走。」隨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府門。身後還能聽見薛啟儒扯著脖子喊:「東方大人!再商量商量!兩萬兩總可以了吧!東方大人!」

    「東方大人!」我聽見有人喊我,不是薛啟儒,便回頭看了一眼,是二子巡街路過,「東方大人欸!您吉祥著呢?」二子跑到門裡跪地請安。

    「怎麼,巡街巡到我家了?」我白了他一眼,「有事?」

    「沒沒沒。就是聽見這邊動靜挺大的,過來瞅瞅。看看東方大人用不用幫忙。」二子擠眉弄眼地笑著。這一臉的褶子啊!

    「正好,」我笑了。「我家來了個人,在這胡攪蠻纏,你把他哄走就算是幫了我的忙了。」我指了指薛啟儒。

    二子回身兒瞟了一眼:「得勒!大人吩咐,小的照辦!」說完便叫上一起巡街的弟兄,推推搡搡把薛啟儒轟走了。二子過來回話:「大人,完事兒了!」

    「不錯。要不要留下來喝杯茶?」我挑著眉毛問他。

    「那就謝謝大人恩賞啦!」

    我本以為客氣客氣,哪知道二子居然就坡兒下驢了。

    「大人,咱得找個沒有閒雜人等的地兒,就咱倆。」二子貼近了說。

    我點點頭。朝著二子帶來的幾個衙役說:「辛苦各位頭兒幫我哄走了那個混蛋。這是點散碎銀子,各位頭兒去喝個茶。我還有別的事吩咐二子。」我掏了點散碎銀子分給差役,他們便識趣的走了。我扭過身子叫著二子往裡走,一路走到書房,關了門窗,我才問他:「打從剛才就對我擠眉弄眼的,你們巡街也從來不到我府附近。有什麼事說吧。」

    「東方大人,不是我有事,是我家袁大人有事。」

    「袁宗昊?他又想幹什麼?」我現在聽見袁宗昊的名字就覺得莫名其妙的煩躁。這小子總是做一些有悖於常理的事。

    「您今天哄走的那個薛啟儒。我們昨天看見他去了戶部尚書的府上,大半夜才出來。袁大人恐怕這個薛啟儒和戶部尚書有所勾結,所以今天特別讓我來提醒您。本以為這個姓薛的晚上才趕來,哪知道大中午的就來了。這不送信兒送晚了。」二子嘿嘿地傻樂著。

    「你這消息準確嗎?」

    「千真萬確,的確是看到他進了戶部尚書的府邸。」

    「回去跟你家大人說,我晚點去他府上拜訪。」看來我確實得去找這個袁宗昊一次了。雖然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不過上次哈米斯的事他替我說話,事後聽他說話的意思是有意幫我解決掉朝裡這些大人。也罷。君子性非異也,善假於物也。我便用用你袁宗昊。也好探探你葫蘆裡買的什麼藥。

    傍晚時分,我趕去袁宗昊的府上。袁宗昊在門口親自迎我進去。他府上還和上次一樣,處處規矩。進了書房,給我們斟茶倒水的是之前送到我府上的那對姐妹花。

    「袁大人,這……」我指著這對姐妹。

    「當初的玩笑,東方大人還記得啊。」袁宗昊笑了笑,「你們兩個下去吧。」

    等到兩姐妹出了屋、關了門,我才問他:「你從哪得到的消息。」

    「什麼消息啊?」袁宗昊明顯是在裝傻。

    「別裝傻。當然是薛啟儒去了戶部尚書府上的消息。」

    「東方大人,不是下官裝傻,這消息的來源不能告訴您。」袁宗昊抿了茶看著我,「下官知道,東方大人來訪肯定是談結盟的事的。也想順便探探我為什麼想要幫您。其實沒有為什麼,我只是看不慣那些人在朝裡的所作所為罷了。他們無非是吃飽了等死,卻忝居高位。說得冠冕堂皇些,我這是為了國家社稷安危著想,說得自私點,我也是為了自己的抱負能夠實現才下狠心清理清理絆腳石。」

    「你入朝時間不短了,怎麼現在才想到下手?京兆尹熟知京城內大小適宜,這些大人們的一舉一動說到底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手裡攥著的把柄應該不少,早點動手不是更好?兵貴神速,遲則生變。」

    「再怎麼兵貴神速也不能飛蛾撲火啊。」袁宗昊淺笑,「若是沒有能將敵人一擊擊倒的把握,韜光養晦才是正道。更何況當時沒有東方大人這麼好的盟友,我怎麼敢動手呢。」

    「我這個盟友恐怕不好吧。」

    「的確不好,尤其是這心意,跟我算得上是背道而馳。」袁宗昊頓了頓,「雖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殊途同歸。既然你我如今都想要把這個朝廷清理清理,自然可以算得上是盟友。」

    「那薛啟儒是來找我商量提高朝廷收糧價錢的。這事你怎麼看。」

    袁宗昊想了想:「這種事沒必要找你,只要說通了戶部就行了。也不用怕皇帝察覺。畢竟皇帝日理萬機,民間糧價多少這種事皇帝不會上心。更不會知曉。依我看,一定是戶部尚書從中做扣兒。打算把你拉下來。我猜,戶部尚書肯定是這麼跟薛啟儒說的:『你若幫我把受賄的事做成,我便幫你提高收糧價格』。」袁宗昊笑著搖搖頭,「其實這招挺陰損的。只要送禮的人進了你的門,那不管你收還是不收都說不清,這其中能做的文章哪怕扳不倒你,也能讓你噁心噁心。好在我聽二子說你今天連門都沒讓這個姓薛的進。看來戶部尚書今天晚上睡不好覺嘍。」

    「雖然受賄這事沒辦成,薛啟儒也不會就此罷休。今天有了這一番攪鬧想必他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我猜他應該回去賄賂戶部了。」

    「沒錯,他只不過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官場上的事他巴不得趕緊抽身呢。他這次來本來就是賄賂戶部來的,只不過莫名其妙地讓戶部使喚了一次罷了。接下來他一定會去戶部,買通戶部尚書,提高糧價。」

    「雖然戶部尚書打算扳倒我,不過既然現在用計陷害不成,他也不能逼著薛啟儒一而再再而三,再加上郭啟儒那萬兩白銀的誘惑,我算是安生了。只不過明知道他們之間私相往來,奈何沒有真憑實據。還是下不了手啊。」

    「真憑實據?」袁宗昊大笑起來,「真憑實據這種東西是最好弄到的。別忘了,薛啟儒是個商人,而且這次是他們薛家唯一一次發財的機會了。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事情做實。再加上他被戶部平白使喚了一次,還挨了你一頓罵,想必現在對戶部一定心生怨恨了。他做的越到位。我們得到真憑實據的機會就越大。再說了,戶部尚書是戶部長官。他手下也是有副官的。到時候找個想要上位的副官給他來一個落井下石不就好了。」

    「戶部副官啊。戶部侍郎可是兩個,怎麼分啊?」

    「誰跟咱們一條心。這好處自然就歸誰。」袁宗昊邪笑著,「我早就查清楚了,戶部侍郎兩人,一個叫劉文江,一個叫張明慶。劉文江有些才學,年紀不大,為人一般,心高氣傲的不受人待見。那個張明慶是戶部尚書的同鄉,聽說在老家還沾親帶故。東方大人以為,我們留誰啊?」

    我瞟了他一眼:「自然是留張明慶了。如果他真的和戶部尚書沾親帶故、關係非常,那他一定知道不少戶部尚書的把柄,他對我們更有利。那個劉文江既然不受人待見,想必也不知道什麼有用的消息。要他何用?不過這人既然有點才幹,留他做個副職也算是不錯。」

    「東方大人高見。這要是一般人可是會選劉文江的。」

    「才幹一般還心高氣傲,這種人有什麼留下來的必要嗎?這是官場,可不是文人吟詩鬥氣爭口舌之快的地方。」我瞟了袁宗昊一眼,「你還真是明察秋毫啊,看來這計劃你謀劃了不是一兩天了。」

    「我說了,我遲遲不肯動手,就是沒有東方大人這樣聰明的盟友。」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這個盟友除掉啊?」

    「東方大人哪的話。你我不是早就說了嗎,井水不犯河水。」

    「那要是有一天犯了呢?」

    「那袁某別無他法了。」

    「既如此,袁大人好歹告訴我你的河,怎麼流吧?」

    袁宗昊沉吟半晌:「大河……向東流。」

    「天上的星星還參北斗呢。」我白了他一眼。

    好半天,我們喝著茶誰都不搭理誰。突然袁宗昊問我:「東方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想請東方大人明白示下。」

    「怎麼了?」

    「咱們這謀劃怎麼除掉戶部尚書。不過這個戶部尚書叫什麼啊?」

    我想了想:「那誰知道呢。回頭他臨死的時候皇帝一定會說出他的名字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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