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玩意終須落聲嗨

正文 八十三 文 / 夢翎

    隔天上朝。

    看上去趙譽的精神不是很好,神色倦怠。

    「趙太尉怎麼了?精神頭兒不是很足啊。」我靠過去問候著。

    趙譽勉強笑了笑,揉了揉太陽穴:「安排武舉之事,兩天沒怎麼合眼。」

    「保重身體啊。」

    「不礙的。習武之人,這還算不上什麼。」趙譽自信滿滿。對啊,習武之人,兩天沒怎麼合眼的確算不上什麼,我當年跟著奧馬爾攻打樓蘭時奧馬爾也是幾天沒睡,戰爭時的緊張可遠比如此情景更折磨人。可趙譽忘了,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年少的將軍了,年歲漸長,加上身體的殘缺、病痛糾纏,他已然扛不住了。

    「皇帝不是命你我協作嗎。既然是協作,有什麼事就儘管開口,別自己一個人硬抗。」

    「你剛回來,多休息休息吧。本心來講,我也不想煩你。」

    我和趙譽閒聊之間,一個小官兒快步近前:「東方大人,趙太尉!」

    「怎麼了?」我隨口問到。看他的打扮是個文官,自然需要我多問一句。趙譽識趣地拍了拍我快步離開了。

    「東方大人,聽聞邊陲出現瑞兆,您可知道這事了?」

    「昨天夜裡我接到了西寧太守的;奏報,說是西海顯『九龍吸水』之兆。」我說著話,仔細回想著眼前這個小官兒。哦,我說呢,他是渾天監,專管這類事務。「這種事不是直接上報給你們嗎,怎麼會送到我府上?」歷來不管是斗轉星移。還是各類所謂祥瑞之兆,或是掃把星降世。一切都會匯總給渾天監,再由渾天監視情節輕重向上稟報。我就一直在奇怪。這種事送到御史大夫的府邸有什麼用,不僅是我,估計歷任御史大夫也沒幾個懂得星象的。

    「東方大人,這可是難得的瑞兆,見即沾福,下官特意給您送過去的。」渾天監眉開眼笑地對著我說。

    「那真是謝謝您了。」去你媽的,老子睡得正想你給我吵起來了,「一會就由我向皇帝稟報這個好消息吧?」回頭找個機會我也這麼折磨折磨你!

    「行行!那就有勞大人了!」渾天監說著作揖走開了。

    不得不說這世上就是有這麼一種無可救藥的人,他們連拍馬屁都能拍在馬蹄子上。這可怨不得我尥蹶子把你踢死。哎,不對,我怎麼成畜生了……

    皇帝駕坐,滿朝行禮。

    「眾位愛卿,有事早奏。」

    「臣有事起奏。」我閃出行列。

    「東方愛卿有何事啊?」

    「啟奏聖上,昨夜接到渾天監奏報,言說其接到西寧太守奏報,說西海顯『九龍吸水』之象。」

    「為何不是渾天監向朕奏報啊。」皇帝不解。估計他也沒搞懂這種事為什麼要由一個御史大夫上報。

    「臣亦不知。當時臣已熟睡,但被驚醒。言說是西寧太守奏報,臣惶恐,以為邊陲出事。看了奏表才知道是星象之事。萬幸,邊陲安穩。」

    皇帝沉吟了一聲:「渾天監何在。」

    「臣、臣臣、臣……在。」渾天監在最後面閃出來。腳下不穩光當摔趴在地上。

    「果然有『九龍吸水』之像嗎?」皇帝厲聲問道。

    「有、有、有有。」

    「可算是瑞兆啊?」

    「算算、算算。龍、龍興水做、做,大、大吉大、利。」我倒是覺得他適合去樂舞坊,這個節奏感。當年一定是在街上打過板子要過飯。

    「渾天監,你知道御史大夫是什麼官職嗎。」

    「知、知知知。道。」

    「那你知道渾天監是什麼官職嗎。」

    「知知知,道。」

    「罰俸三月。把這三個月的俸祿賞給東方。」皇帝揮揮手,此事算是作罷了。

    說起來這個渾天監沒說錯啊,果然是「見即沾福」,我這就平白無故拿了別人三個月的俸祿。

    「趙譽。」皇帝探了探身子喚道。

    「臣在!」趙譽趕緊出列跪拜在地。

    「武舉之事如何?」

    「一切穩妥,臣以派人傳令各州各郡,廣納良才。」

    「嗯,很好!」皇帝起身走下高台,伸雙手攙起趙譽,「趙譽,你不愧為朕的左膀右臂!其他人也應當向趙太尉和東方愛卿一樣,為朕分憂啊!」

    眾人謝恩不提。

    下朝之後,我和趙譽被叫到御書房議事。這對我而言倒算是家常便飯了,可對於趙譽,卻是極大的恩賞。

    「趙譽,這次武舉你想如何安排啊?」皇帝抿著茶窩在椅圈裡。他現在愈來愈喜歡這番姿勢了,不像當初,正襟危坐,總帶著一股子氣勢。

    「臣想仿照文舉,先由各州郡安排考試,然後逐層挑選,最後彙集京師。一來可以節約時間,二來,也是為了京城的安全。」沒錯,武舉和文舉不同。幾百個幾千個秀才聚在一起,就算鬧事也不過是躺在道路中間堵塞來往交通,嘴裡喊著一些他們自己都不明白的口號,順帶罵兩句娘,如果不是帝王仁慈,顧念其也是有鼻子有眼喘著氣兒的性命,直接派軍隊碾殺過去就好了,鬧事者肯定是作鳥獸散,一勞永逸。可武舉不同,幾百幾千個習武之人聚在一起,尤其還是這麼多野路子,真要是鬧騰起來正規軍還未必鬥得過他們。

    「各州各郡如果出現徇私舞弊之事呢?」皇帝追問。

    趙譽沉吟半天不知如何作答。我連忙接過話頭:「臣以為不會。」

    「哦?」皇帝甚是疑惑。

    「此次武舉在於選擇良將,衝殺戰場。況且不論文舉武舉,被選上者開始都不會有太高的職位,這些被選上的武舉人必然要擔任衝鋒陷陣的職位。所謂戰場之上刀槍無眼。那些有能力徇私舞弊的人是不會把自己的親信子女往火坑裡推的。」

    皇帝尋思一會:「愛卿所言甚是。」隨即喜笑顏開,「東方啊。你跟個渾天監叫什麼勁啊?」言罷大笑起來。

    「臣以為,渾天監本就該整治一番。」

    「怎麼說?」

    「渾天監一職。本為皇帝選拔占看星象、料定吉凶之人,可若是長久太平安樂,皇帝就不需要渾天監了。別看渾天監位卑,但其占星之說往往左右朝政。臣以為,適時整治,可防渾天監勾結朝臣,左右聖聽。」

    「嗯,言之有理。」皇帝讚許地點點頭,「那這『九龍吸水』之兆。愛卿看來,可算是祥瑞之兆啊?」

    「這……」我猶豫著。這話不能亂說。其實這天象之兆是否祥瑞我是不懂,可對於皇帝,不管是否祥瑞,只要說到他心坎兒上就行。

    「東方愛卿但講無妨,無非君臣閒聊罷了。」皇帝倒是想得開。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臣以為,龍雖為瑞獸,但剛猛過甚,九龍同聚。陽氣過剩,必有殺伐決斷;水者,主『財』,或曰『利』。水隨龍騰,此必有所獲;龍水相依,陰陽相合。平衡之態勢,此雖多屠戮。然為國為民,應為幸事。」我頓了頓。「皇帝此時所慮之事,必可得一善果,皇帝無需勞神。」

    我偷眼觀瞧,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趙譽。

    「朕所慮之事真能有個善果嗎?」皇帝突然開口,著實嚇了我一跳。

    「皇帝乃天子,游龍戲水自西方極樂而來,朝賀明君仁主,皇帝不管有什麼煩心事都會迎刃而解。」

    「但願如此罷。」皇帝說著又往椅圈之中擠了擠,「趙譽,你去和袁宗昊商議武舉地點,有了結果速向朕報。去吧。」

    「臣領旨!」趙譽跪接了旨意退了出去。

    此時書房之內只剩下我和皇帝。或許還應有第三人。因我總覺得今日皇帝詔我等議事總顯拘束,似乎是為了防著誰不能多說。

    「東方,給你引見一人。」皇帝說著拍了拍手,從內屋暗室之內走出一人,個子不高,但步履穩健,行走無聲。我細細打量,來人五官清晰,單眉細眼,束髮腦後。「他就是臧雄。你們認識一下吧。」

    我朝他拱了拱手,他也朝我施禮。

    「東方,你不用管臧雄從哪裡來,是幹什麼的,只需要按照朕所說的,幫他中舉就行了。」皇帝又對臧雄說到,「臧雄,這位就是東方顥淵,今後你聽他吩咐就是了。」

    這個叫臧雄的人點了點頭,回身走到我面前:「東方大人,初次見面,以後也請多多指教。」這個口音怪怪的,可又說不出是哪裡怪,反正是我沒聽過的一種口音。

    「指教不敢當,多多協助罷了。」我客客氣氣的。不知道這人什麼底細,更不知道皇帝要幹什麼,一切還是小心為妙。臣伴君王羊伴虎,為人臣子的苦啊,不堪言。

    「東方,朕現在問你,你有多少把握能把這事做好?」皇帝很少問我這樣的話。

    我想了想:「如果聖上能借給我一個人的話,我有十足的把握。」

    「哦?」皇帝眼角上挑,「你想借誰?」

    「鄭明輝將軍。」

    「年興!」皇帝突然喊道。

    一道風影閃過,鄭明輝跪在龍座旁側:「臣在。」

    「你也聽東方顥淵調遣,明白了嗎?」

    「臣遵旨。」年興走到我身邊,「一切聽從東方大人安排。」

    「好。」我自得意滿。這便成了。有了年興這局就好辦許多了。而且,既然皇帝肯在這個臧雄面前叫出「年興」這個名字,還是在我說了「鄭明輝將軍」之後,這就表示這個臧雄一定也是個被皇帝親信的人。這樣的人,莫不是影子?

    我們三人出了御書房,年興言說還有事情就走了,說是晚一點會去我府上商量臧雄的事。我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枚金幣交給臧雄。

    「東方大人,我有錢。」臧雄想把金幣塞還給我。

    「不是給你花的。」我往前走著,臧雄在後面亦步亦趨跟著。直到走遠了些,「你拿著這個金幣去天上人間。把這個給他們的老闆許強看,然後跟他說你要在那住下。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有什麼事我會找人通知你。」

    「皇帝已經給我安排了住處,就在驛站。」

    「你現在得聽我安排。」我笑了笑。原來他住在驛站,這麼說不是中原人嘍。

    臧雄點著頭:「天上人間。許強。住下。我記住了。」

    「快去吧,腳步快些。」我想了想,「別從正門走。」

    臧雄點了點頭,攥著金幣離開了。要說這強子果然有先見之明,當初給我這枚金幣時就告訴我,如果我不方便的話,只要來人拿著這枚金幣。他一定照辦。如今我就不方便了,若是被別人看見我和他走在一起,我的計劃也就算是泡湯了。

    我慢步走了一會,估摸著那個臧雄已經出了宮了才快走了幾步。我得趕緊回家,家裡還有事要做呢。

    回到家,管家正在門口等我,見我回來了就趕緊迎上來:「老爺,帝師已經到了,正在書房呢。」

    「趕緊進去。」我疾步快走來到書房。帝師一襲白衫坐在一旁,卻不見靜宸的影子。

    「小友回來了?」帝師起身迎我,「皇帝可康健否?」

    「皇帝龍體康健、精神爍爍。」我拱拱手。

    「為人師者,總是有著父母之心。生怕自己的學生有什麼差錯。」帝師感歎著,「多少年了,一直是這樣。」

    「如今像您一般的老師可真是不多了。」

    「我?我不夠格。如果連我的水平都做不到。何必為師呢?」帝師笑答。也是啊,如果連這份對弟子學生的關懷之心都沒有。怎麼對得起「師父」中的「父」字?怎配為人?

    我又四下找了找:「靜宸呢?」

    「我讓她去泡茶了。」帝師揮揮手示意我一同坐下。

    「泡茶?」

    「昨天你從我那裡拿走的茶葉啊,我怕你的管家不會泡。就讓靜宸去了。」

    「她個小孩子知道怎麼泡茶嗎。別糟蹋了那麼好的茶葉。」

    「這一碗是你的管家泡的,你先嘗嘗?」帝師指著我面前的茶杯說。

    我疑惑地端起茶杯,打開杯蓋抿了一口。

    「如何啊?」帝師笑問。

    我放下杯子,咂摸著嘴:「茶倒是好茶,只不過總不似昨天的好喝。尤其是這竹葉松針的清香沒有出來。」

    「不著急,等著吧。」帝師說完就不搭理我了,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不多時間,靜宸端著茶盤進來。還為走近,那松竹翠柏的清香就已撲面而來,彷彿直墜竹林之間,竹葉環抱,纏綿悱惻。

    「老先生,我把茶拿來了。」靜宸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桌上,「這茶好香啊!」

    「先給你父嘗嘗。」帝師吩咐道。

    靜宸倒了一碗遞到我面前,磕磕絆絆地說了一聲:「給。」

    我竟有些羞澀,胸中有小獸亂撞,不好意思地接過茶碗喝著。

    「這次的如何?」帝師又問。

    「和昨天的一樣,清新淡雅,上品!上品!」

    「別忘了,這可是靜宸泡的。你覺得她和你的管家誰更會泡茶?」帝師得意洋洋,榮耀得很。

    我想了想,又嘗了嘗兩杯茶,隨即大笑起來:「釣叟,你耍詐!」

    「我怎麼耍詐了?」帝師看出我已參透了其中奧義,便欣然笑了。

    「管家正是因為會泡茶,才會輸給靜宸。」我說,「會泡茶者,絕不會用剛開的沸水沖泡,因為用沸水不叫『泡茶』,而叫『殺茶』。過高的水溫會將茶葉殺死,茶香隨盛但品之無韻味。可釣叟的茶的特點就是撲鼻之清香,所以必須用沸水沖泡才能將香氣激發出來。靜宸不懂這些,所以誤打誤撞贏了我的管家。」

    「我懂!」靜宸突然接了一句,很不服氣地撅著嘴看著我。

    「你懂?什麼?」我被她這一嚇唬竟有些恍惚了。

    「剛才老先生讓我泡茶時跟我說,這茶的清香才是關鍵,所以我才用了沸水!這些年我跟著娘什麼都會做!不勞你掛心!」靜宸摔下茶盤奪門而出。正在門口的管家探頭看了我一眼,我揮揮手讓他跟著。

    我雙肘架在兩膝上,盯著不知是第幾塊地磚和第幾塊地磚的縫隙。腦中思緒混亂繁多,反而空白了起來。

    「小友,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讓你看到這一幕。」帝師彎腰將茶盤拾起來放在桌上,「雖然我與靜宸相處不多,可憑我多活出的幾十年的經驗,還是看出了靜宸是個外硬內軟的孩子。」帝師走到我身後拍著我的背,「她的外表是做給別人看的。或許她這副堅強外向的模樣只是為了不讓她母親傷心罷了。他跟你有說有笑也是怕她母親多慮。可她真的接納你了嗎?從她出生開始的這十幾年來,不知道她對你到底寄存了多少怨念,怎麼會這麼容易接納你?可你竟然一點都沒在意。」

    「我的確對不起她們母女。也不奢求被她們原諒。」我冷冷地說,「釣叟,其實你也錯了。我並不是沒有在意,只不過是想到了可能出現的,現在這樣子的結果,實不忍心。我是在麻痺自己,幻想著靜宸裝出來的親近是真真正正發自內心的。我沉迷於這種幻想之中,是為了逃脫現實的困頓。」(未完待續……)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