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玩意終須落聲嗨

正文 六十二 文 / 夢翎

    奧馬爾擺擺手讓我繼續說下去。

    「先囚禁薩菲雅,等到滅了樓蘭的時候,讓她自己選擇,是追隨自己的父王而去,還是甘心做你奧馬爾的嬌妻美妾。」

    「她會選擇死吧?」

    「那是以後的事,也是她的事了。讓他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我倒覺得這才是對她的尊重。」

    有多少人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呢?所有人。因為在彌留之際沒有人想要赴死,這就是人,不管此前如何浪費著自己的性命,到死的那一天還是想活的,有的人甚至想體面的活,不願為了活命而殘害自己的**皮囊。可笑啊,真是可笑啊。

    奧馬爾點點頭,算是同意了我的提議。可轉瞬又抬起頭問我:「那哈米斯怎麼辦?」

    「他長大了。不是一個需要躲藏在母親懷抱裡撒嬌的孩子了。」這是沒辦法的事。如果我要達成我的目的,必然會損害到其他人的利益。哈米斯,此時此刻我希望你不要恨我,因為我再想盡辦法留給你一個太平日子。「攻打樓蘭的時候,我希望跟隨。」

    「好吧。兄弟足智多謀,想必行軍佈陣也很在行,就麻煩兄弟陪著我了。」其實奧馬爾並沒有真正單獨指揮過戰爭,可他明白只知道衝鋒的軍隊來也只是一群會動的靶子。我相信這是趙譽當年教給他的,學費嘛,高得離譜。

    不過我也沒指揮過。我知道的行兵佈陣都是兵書上寫的,可真到了實際之中是否能用呢?呵呵,那誰知道。

    「我還有個要求。」

    「兄弟說吧。」

    「我要帶上三個人。」我笑了笑。

    「是誰?」

    「哈米斯王子。艾力,和馬爾丹。」

    奧馬爾疑惑地看著我。

    「不明白嗎?一個是莫羅國日後的王。一個是莫羅國日後的將軍,一個是莫羅國日後的勇士。」

    離開皇宮。我分別找到艾力和馬爾丹,告訴他們做好隨軍出征的準備。

    艾力聽到這個消息沒有猶豫,鄭重地答應下來,倒是他的父親不明白為什麼我要帶著這麼一個瘦弱的孩子。在他眼裡這個艾力就是個不堪重用的人。可我知道,早晚有一天,艾力會給這些並不看好他的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因為現在的人,尤其是那些佔據著較高的社會地位和權利的人都還天真固守著之前那一套已經老舊掉渣了的規則——他們要求每個人都從最底層幹起,他們認為不適合最底層的人就一定不會勝任高層的職務。多麼可笑!難道一個沒吃過饅頭的人就不能享受山中走獸雲中燕陸地牛羊海底鮮猴頭燕窩鯊魚翅熊掌干貝鹿尾尖嘛嗎?所謂物盡其才人盡其用,這種淺顯的道理卻沒人遵守。難怪禮崩樂壞。

    艾力就是這樣的人。以他的身體真的不適合當一個好的士兵,我覺得他連那一身盔甲武器都穿戴不動。但是他卻是個難得的將才,對於行兵佈陣有著天生的熱情,對於時局變化有著精準的感覺。當然,這都是後話。訓練他,不需要讓他親身站在戰場上感受敵我的廝殺或是血流成河的悲壯,而是給他一個視野開闊統攬全局的地方讓他看著,這就夠了。

    馬爾丹就不同了。他是要上戰場的人。可是他居然猶豫了。平時那麼火爆的一個人居然猶豫了。反而是他的父母更支持我,想能把這個「不爭氣」的壞脾氣兒子帶到戰場上去。天知道這對父母是希望戰場的硝煙磨砂掉馬爾丹的尖銳還是希望他成長為我所希望的莫羅國的勇士。好說歹說。總算是逼迫馬爾丹同意了。

    至於哈米斯,我還沒想好是不是要去找他。也許真是因為年歲大了,居然對哈米斯產生了一種愧疚。如果不是我,他們這一家子還可以快樂的在一起生活。到底是我攪了他們的平安喜樂。

    轉過天來。等課上完了,其他人都走了,哈米斯卻坐在位子上賴著不走。

    一切都有個了結。我長出了口氣走到哈米斯面前的椅子邊坐下。「我的王子。怎麼了?」

    哈米斯抬眼看著我,眼睛中充滿了淚光和乞求。

    「我未來的國王陛下。如果你有什麼需要的話,我一定盡力。」我把他臉頰上低落的淚水抹掉。此刻的我。似乎被一種感情所拘束。是父愛嗎?

    「東方先生,求您了,再救救我的母親吧!」哈米斯突然拍案而起,一張窘紅的小臉幾乎貼在了我的臉上。

    「哈米斯,我希望你能明白,現在這個狀況,不是我能幫的了王妃的了。」

    「上一次您能讓父王放了母親,這一次也一定可以!」哈米斯的身體激動地顫抖起來。

    「這次不一樣。如果日後你的女人想要殺了你,你會原諒她嗎?」雖然不忍心拒絕,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我相信我的女人不會殺我。」哈米斯的眼睛裡流露出的光芒如此耀眼。依然超脫了他的弱小的軀體和年齡。

    「我向你父王建議,等到打敗樓蘭王時,讓王妃自己選擇自己的生死。我只能做到這裡了。如果她還能看在王子你還年幼的面子上留下自己的性命,那自然再好不過。可如果她還是一心赴死,我們也只能尊重她的選擇。」

    「我覺得母親一定會跟著樓蘭一起離開的。」哈米斯頹然癱坐在椅子上。不管是中原還是西域,抑或是其他什麼地方的孩子,在哈米斯這個歲數里都不應該經受著許多的磨難。這對於一個孩子而言,未免太過沉重了。

    可是哈米斯啊,這就是皇族,這就是國家。這就是政治。這就是無可奈何。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保全你的小小的夢想。保全你的母親、你的父親,保全你的快樂的生活。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處境。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選擇。我不知道你是否體諒我的無奈。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可我知道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限度保護你的方法。我不敢奢求你作為孩子的原諒,因為我也是父親,但當您身為一個國君之時,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哈米斯。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戰場。」我生硬地岔開了話題,「身為日後的國君,你要明白戰爭的意義和殘酷。」

    「既然殘酷,難道不能不戰嗎?」哈米斯並不看我。或許是把母親的事歸咎於國家間的戰爭了吧,他的語氣中帶著極端的怨憎。

    「記得我教過你的嗎?中原的墨家?」

    「兼愛,非攻。」

    「可是墨家對於『非攻』的處理方法是殺伐。」我是最看不上墨家的人。太極端了,「再想想法家,我教過你的。以戰止戰,以刑止刑。」我喜歡法家,雖然他和墨家都算不上什麼寬仁大度的善類,可他比墨家更約束,他的法是適用於所有人的,包括法的制立者。

    「這樣真的好嗎?」

    「之所以會有戰爭,是因為國家間的利益分配不均。當這種矛盾激化是,動動嘴皮子是不解決問題的,只能通過戰爭這種最低端最簡便的方式解決。可是只要是分裂的不同的國家,利益一定不均。所以戰爭是一定的。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除非。都成為了統一的一個國家。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懂嗎?」我慶幸著。雖然生硬,但還是把問題賺到了看似和薩菲雅王妃無關的事情上。

    「我能統一嗎?」哈米斯變了個人似的看著我。小小年紀,英氣逼人。

    「想聽實話嗎?」

    「您是我的老師。您可以暢所欲言。」

    「你打不過中原帝國。」我頓了頓,「並不是因為我是中原人才這麼說。中原士兵雖然不如你們西域鐵騎驍勇善戰,但是勝在人數眾多。而且中原的將領精於計謀算測,三十六計環環相扣,招招斃命,哪怕全數學會,也未必能洞曉一切。更何況,中原是農耕的,糧草充足,加上中原人戀土情結眼中,寸土必保,寸土必爭,你不能征服。」

    「那我要如何?」

    「臣服。最好的結果是平起平坐的結盟。」

    「先生,這就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嗎?」

    「就算你征服了中原的國土,你也不能征服中原。」

    「為什麼?征服了國土難道不就是征服了國家嗎?」

    「中原文化的力量是你們不能理解的。曾經很多外族想要征服中原,他們有的還成功了,佔據了大部分的中原國土,可後來呢?他們不得不學習中原文化以求更好的統治治理這片廣大的疆域上的人民,然後,他們也就成了中原人。這就是中原的不可征服。你們西域,或者吐蕃、波斯,都是通過血脈聯繫判斷親疏,可中原不一樣,只要你認同了中原文化,接受了中原文明,你就成了中原人。試問這種國家,你如何才能征服?」

    「抹殺掉他的文化。」哈米斯沉思著說,「少了他們的書籍,殺了他們的智者。」

    我走到哈米斯面前,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哈米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嚇傻了,捂著臉愣愣地看著我。「當年有一位叫做嬴政的古代帝王,他做了跟你一樣的事,知道後來他怎麼樣了嗎?被起義軍殺死了。知道嗎,他是這個歷史上最初的皇帝,曾經統一了中原,他是偉大的;但同時,他也是愚蠢的,而你的愚蠢跟他一樣。你們犯了一個知名的錯誤,你們天真地以為文化就是書籍,就是智慧,就是那些智者,所以你們注定會失敗。」我把哈米斯拽進裡屋,指著牆上的一件衣服,那是我的,中原的服飾,「衣服也是文化。左邊搭住右邊的大領代表了和平;寬袍大袖代表了包容;腰間的絲絛代表了約束;腰間的玉代表了仁、義、智、勇、潔五德;這枚玉並非正圓,中原稱之為『玦』,代表了中庸之道。你就算是改變服飾。這裡面的情懷已經被人銘記於心,你還能把所有人殺掉嗎?哈米斯。我教導你,是要你成為英明的君主、偉大的國王。不是然你成為這麼一個因為仇恨而殘暴的暴君!」我一把把哈米斯推出門去,哈米斯沒站住,仰面跌倒在地上。良久,哈米斯突然一轱轆爬起來,跪在我的腳邊:

    「學生知錯了!老師不要生氣!」他緊張地懇求我的原諒。

    「哈米斯,如果你心存殘暴之心,是不會成長為一個明君的。我不再教你了,直到你徹底摒棄了這種殘酷。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直到大軍出征之前。你不用來上課了,去弘義大師那裡修行你的心吧。」我知道,一個聰明有本事有能力的暴君,比那些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庸碌之君更加可怕,我不能讓哈米斯這樣。他是我的學生,也是我的驕傲,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美好的未來之像,不能毀在這個還沒有健全的孩童之心上。

    哈米斯委屈地說:「東方先生教訓得是。我會去弘義大師那裡好好修行的。」

    「哈米斯,我對你寄予厚望。不要讓我失望。」我望著哈米斯似懂非懂的眼睛。

    哈米斯。真對不起我又要利用你了。因為我預見到了大食教額東侵,我需要一個信仰佛教的莫羅國,至少是一個信仰佛教的國君。哈米斯你還小,我希望弘義能把你教導成以為佛教徒。這樣,日後的西域或許就可以阻擋住波斯了。哈米斯,你可是我的希望。

    待哈米斯走了:「七殺。」我輕聲喚了一句。

    七殺從陰影之中閃出來:「屬下在。」

    「我這麼用心地教導西域的王子。你不應該殺了我嗎?」我坐在椅子上,隨意擺弄著桌子上的紙筆。

    「皇上說了。大人是為了國家的,不管做什麼都有您的目的。我們這些人是不會明白的。」皇帝?是他授意七殺來監視我的?年興沒跟我說實話啊,還以為是他安排的人呢,原來是皇帝。

    「你覺得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我放下手裡的筆,「用用你的腦子。」

    「是為了教導出一個服從中原王朝的西域國王吧。」

    「把這封信送給弘義大師。聽著,光明正大地送過去!」我交給他一個早就準備好的信封。這裡面的內容是讓弘義好好教導哈米斯。

    「屬下遵命。」七殺似乎很不習慣「光明正大」地做事,有些彆扭地推門出去了。

    我回到裡屋,躺在床上。整個身體像是散了架一樣。累了,真的累了。有時真想就這麼放棄掉一切也挺好,不用再過這種算計來算計去的日子。可我明白,有多少人想要過這種日子還過不上呢,我只不過是過這種日子時間太長了,厭倦了而已。至於這種日子是對是錯、有沒有過下去的價值,我哪知道呢?

    當然了,也可能是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平淡生活的夢想吧。嬌妻美妾,野鶴閒雲,承歡膝下,衣食無憂,絲竹享樂,曲水流觴。單是想想就覺得這是一種美好的生活。但還是那句話,你不去爭,不去奪,怎麼獲得這種生活。

    人嘴兩張皮,反正都是理。我也開始理解那些滿嘴屁話的人了,也許在他們眼裡那根本不是屁話呢?

    我抬頭看著屋頂,其實什麼也沒有,卻好像什麼都能看到一樣。真的,我就看到了許多年後哈米斯和艾力執掌整個西域的場景,也看到了年幼的靜宸跑跳嬉戲的天真爛漫,我看到了我回到家鄉的樣子,也看到了父親的臉龐。真是累了,累得想就此睡去,好好睡一覺。可我幾時好好睡過?連睡夢之中都一遍遍捉摸著已經計劃了的事,想要萬無一失。「什麼叫萬無一失?哪有什麼萬無一失啊!」我總是這麼勸慰自己。

    一月之後,出征的日子到了。為了防止消息洩露,奧馬爾故意選在了傍晚。哈米斯也從弘義那裡修行回來了,看不出有什麼變化,還是和之前一樣天真爛漫。

    「弘義,這一個月王子如何?」我貼在弘義耳邊問到。奧馬爾正在前面跟他的野蠻的大軍訓話,我一個字都沒聽見。

    「東方施主放心,你沒發現哈米斯王子沒有絲毫的異樣嗎?」

    「何止異樣,根本沒什麼變化吧?」

    「這就對了。孩子的本心本就是善良平順的,這不是你我都想要的嗎?」弘義笑著雙掌合十。

    我看了看一旁的艾力和馬爾丹。艾力神情泰然,打點齊備,躍躍欲試,馬爾丹則東張西望的,眼神閃爍,躲躲閃閃,很不情願的樣子。可我相信馬爾丹一定會成為一個勇士,一個對國王、將軍言聽計從的勇士,一個以一當十的勇士。

    奧馬爾似乎結束了他的訓話,大軍陸陸續續朝著遠方走去。為了防止響動太大,莫羅騎兵牽著自己的戰馬愛駒靜悄悄地前行。奧馬爾看著大軍井然有序,回轉過身對我說:「兄弟,可以走了。」

    「好的,國王。」我點點頭,又轉過頭對著弘義,「大師且好生修行,等我回來還要和你研討佛法呢。」我偷笑著。我想弘義明白,我是想回來跟他喝酒暢飲。

    大軍前行許久,漸漸遠離了莫羅的城,軍士們紛紛上馬,疾步前奔。奧馬爾照顧我不會騎馬,便準備了一輛車駕,跟著我的還有那三個孩子。我注意到在隊伍中央的位置,奧馬爾一直守在另一架車近前,偶爾超過了也會慢下來等著。我想,這輛車一定是薩菲雅王妃的車駕,不然為什麼奧馬爾會這麼小心翼翼地守候著呢?他還是放不下薩菲雅,亦或是他洞悉了薩菲雅的內心,已經知道她命不久矣了,才珍惜著所能珍惜的一切時間陪伴著她。老實說,夫婦如此,夫復何求?

    算著路程和日子,我們在夜色降臨之時來到了樓蘭城外百里之地。奧馬爾命令大軍悄聲安住,等待命令。

    我和三個孩子跟著奧馬爾來到一處高地,俯視可看見樓蘭城全境。

    「兄弟,我們到了。只是大軍長途奔襲,今夜進攻會不會不太好啊?」奧馬爾問著,叉腰站在高地邊緣,俯瞰著下面即將變為戰場的土地。

    「不要指望這一戰就趁機虧樓蘭國。先打吧,嚇破了樓蘭王的狗膽再說。」

    我回頭看著三個孩子,笑了:「你們三個,好好看著吧!」(……)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