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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七 文 / 夢翎

    信步閒遊來到廣場,那個女鬼還沒出現吧,我應該還沒錯過好戲——身為主角之一的我還沒到,戲怎麼可能演完呢?我緊了緊衣領,莫羅國的冬天就是讓人心生倦怠,因為這裡的冬天讓人除了被窩哪裡都不想去。如果不是我有事要做的話我也是不介意和林錢眼兒擠在一個床上睡覺的,好歹還能暖和一點。

    算算時間約莫著也有三更了,女鬼也該到了。我把藏在袖子裡的香水攥在手中,一會可全靠它了,為了掩飾氣味我還特意把林錢眼兒從哈米斯小王子肚子裡取出來的那一截場子揣在懷裡,我自己都快被這股子血腥味嗆暈過去了。

    又等了那麼一盞茶的功夫,女鬼的笑聲在耳邊迴響起來。雖然不是第一次聽了,還是毛骨悚然,身上一陣一陣的冷,額頭卻滲出汗來。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我站在原地,那個聲音就在我背後,幽幽的,模糊而又尖利。我一激靈,眼見著打了卷的指甲從我脖頸兩邊伸過來,澀澀地刮在我衣領上,真是噁心。我聽見女鬼在笑,時而天真爛漫時而怨婦寡女時而魅惑嫵媚,這一刻像是個小女孩,轉瞬就變成了將死的老太太,前一秒清亮堪比世上最好的歌姬,後一秒就像嗓子眼裡卡了口濃痰。

    說起來,這就叫做一回生兩回熟吧,第一次我\m哪有心情仔細辨別她的聲音呢?

    我感覺女鬼整個身子貼在了我的後背上,除了冰涼刺骨視乎還讓我感到了別的什麼。她把頭抵在我的肩上,側著臉在我耳邊神經兮兮地笑著,時不時用她那條佈滿絨刺的舌頭舔舐我的臉,口水裡帶著一股子血腥味,這倒也多虧了哈米斯小王子的腸子,不然乍一聞這個味道肯定會暈過去。其實現在我的胃口裡已經是翻江倒海了,現在誰拍我一下就能知道我晚上都吃了些什麼。

    她的手僵硬地彎折過來,鉗住我的身體,指甲在我臉上親暱地劃蹭著,倒像是戀人間互訴衷腸時的愛撫。她在我的脖子上上下舔著、聞著,笑得越來越開心。我感覺到有硬物刮蹭著我的脖子,仔細體會才發覺那應該是她的牙,像狗牙一樣尖利參差。嗯,被這種牙齒咬到脖子,估計是必死無疑吧。不過她似乎並不想結束我們之間的調笑,或者是不想那麼快結束。她的指甲順著我的臉劃到我脖子上,又劃到胸口,又原路劃上來。真是不會保養啊,指甲已經發散出老舊的熏黃色了,還帶著一股子怪味,像是屍體的味道——我曾經在我父親的遺骸上聞到過這個味道,裡面混雜了香燃燒的味道,紙錢燃燒的味道,蠟燭燃燒的味道,可就是這樣我也清楚的記得這種味道,屍體的味道,算不上難聞,自然也不會沁人心脾,或許有的人會對這種味道,嗯,流連忘返吧。

    女鬼還在盡她所能的黏在我身上,想盡辦法噁心我。我覺得現在她要是轉到我面前用她舌頭舔我的臉的話,我一定會把晚飯吐給她的。不過好在她不會這麼做,因為轉到我面前她就不能掩藏自己的身份了。其實我也不希望她轉過來,我還是覺得就這樣挺好。她還沒發覺,我已經在她紅色衣裙上滴了很多香水了,這種味道很持久,而且很容易被人沾染。我只是在林青崖給我的時候打開聞了一下,直到我出門前他身上還有那股子味道。

    我覺得我猜對了,雖然現在還不是驗明真假的時候,可我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猜對了。我是多希望自己這次猜錯了啊。不過猜錯了的話,今天晚上就會被女鬼吃了吧,畢竟她已經開始在我脖子上輕輕地咬嚙了。有點像是剛剛長牙的小狗一樣,牙尖嘴利,但是咬不疼你,只會讓你覺得癢癢。

    我悄悄地把香水塗在自己手上,打起精神猛地攥住女鬼的手腕子掙脫開她的懷抱。咦,脖子上臉上都是口水,真是噁心死了。

    女鬼愣了一下,轉瞬又嬉笑著朝我飄過來,時快時慢。我背著手把剩下的香水都倒在手心裡,眼看著她越來越近,突然往前跑了兩步站在女鬼臉前。她一驚,差點把臉貼在我臉上上。我心一橫,伸手把她僵直朝前伸著的手掰到兩邊,右手伸到她腦後揪住她頭髮,她疼的仰起臉,我則伸出左手「啪啪」兩下扇了她兩個嘴巴,鬆開手,她低下頭癱坐在地上。似乎是怕尷尬,她又開始笑起來,緩緩地站起身,還想朝我撲來。

    我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沒必要留下來接著跟她演戲了,趁她還沒近前我是奪路而逃,火急火燎往皇宮跑。那樣子一定像個長了腿的肉球在地上。

    進了皇宮直奔自己的屋子,來到近前一腳把門踢開,瘋了一樣闖進門裡。林青崖正在睡覺,聽見這麼大的響動,趕緊一咕嚕坐起來,把身上的被子全拉到胸口,兩隻手攥著被頭。

    「我沒錢沒色啊!好漢饒命啊!」

    「誰要劫你了!」我關上門插好,脫了大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這可是場豪賭,這是在拿我的命賭啊,萬一我猜錯了,女鬼真的是女鬼,我想我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你大半夜闖進來我還以為是遭了女**了呢,要是在這被番子女人睡了,我可是虧大了。」林青崖看清了是我也放下心來,無恥地開著玩笑,「大半夜幽會回來怎麼跟撞了鬼似的,不會是輕薄人家被擋回來了心裡不舒坦吧?」林青崖披上衣服坐在床邊。

    「我還真是撞鬼了。」我嘀咕著。

    「女鬼啊?」

    「女鬼。」

    「真要是幾年前,那時候你那個模樣身條有女鬼看上你我倒是相信,你現在都胖成這樣了還有女鬼看上你?莫羅國這邊不是不吃豬肉嗎。」

    「睡你的覺。」說完了我就不搭理他了,林青崖又絮叨了一會也覺得沒意思,一仰身躺在床上接著睡覺。我則在心裡盤算著明天的事情。明天可是夠忙的了,怎麼著也得先問清楚了樓蘭王的態度吧。

    第二天一大早,數月來破天荒地一次我又去上朝了,還是站在奧馬爾的王座旁邊,其他臣子似乎突然不太習慣,上奏時總是不自覺地瞟我,倒弄得我好像是國王一樣。其實現在的莫羅國就是這樣,沒有我的時候,奧馬爾還是他的莫羅國國王,只要有我在,他的國王架子馬上打了折扣,龜縮一旁如驚弓之鳥,看著我的臉色,這個時候,我才是莫羅國的國王。

    如果雪霏在的話,一定會迎面給我一個嘴巴,告誡我不能得意忘形。她就是這麼一個女人,或溫柔,或狂放,或逆來順受,或深明大義,屬於不屬於女人的特質能夠在她身上糅合成一個整體,這或許就是她不同於其他中原女人的地方吧。

    不過我的確不能得意。一個國王再怎麼愚蠢也有屬於王族的尊嚴,就好像薩菲雅不會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勞累和軟弱一樣,這種所謂的尊嚴可以要了一個人的命,可他們總是覺得尊嚴更加重要。我總覺得活著更加重要。有人說有尊嚴的活才叫做活,我卻覺得命都沒了,還在乎那些個虛名又有何用?尊嚴,活到最後的那個才能說尊嚴不尊嚴的話——因為死人是不會張嘴的。

    莫羅國是個小國,聽來聽去這些大臣們也只是上奏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羊群又添新丁」之類於國於民無甚關係的事。今天修加沒來,可能是昨天太過勞累了請了假了吧,不過按照他的體格應該不是勞累了,而是有什麼他不得不去解決的事,又或者是有什麼不得不讓他躲在家裡的事。

    奧馬爾似乎也聽煩了:「還有什麼重要的事嗎?」下面的臣子都搖頭。「那就散了吧。」奧馬爾說著站起身走了,大臣們面面相覷,也就散了。今天薩菲雅王妃也沒來,應該是在看護哈米斯小王子吧。

    我跟著奧馬爾:「我想去看看小王子。」

    「正好我也要去。」一提到小王子,奧馬爾馬上來了精神,「這次也多虧了你,不然我兒子就死了。」

    「小王子和我有緣吧。」跟著弘義和尚這麼久,「緣」這個字可是被我用的爛熟於胸頗有心得呢。

    「昨天晚上的時候哈米斯跟我說他喜歡你,說你是個好人。」奧馬爾攬著我的肩膀說到。其實也有很長時間我們兩個沒有這麼親密的談話了,自從他送伊德裡斯的人頭去中原以後,我們之間就像是隔了一座山,雖然是兄弟相稱,卻再也沒有初見時的放肆。這一切我才是罪魁禍首。畢竟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與他有什麼深厚的交情,他只是我計劃中一枚棋子,只不過是他一廂情願地以為我拿他當兄弟罷了。可如今我也糊塗了,來往間,我們兩個到底是誰辜負了誰的情誼?

    奧馬爾攬著我往寢殿走,一路上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哈米斯小王子的事。從出生開始,第一次哭,第一次吃奶,第一次生疏地爬,第一次出聲,第一次咿呀喊著父母,第一次踉蹌著走……就像是孩子向別人介紹著自己精心收藏的美麗石子一樣,把每一個都拿出來,愛憐地捧在手裡告訴別人它的故事,每一次介紹都是他們又一次的邂逅,講述的人樂此不疲,樂已然收集的石子不疲,樂以後一定會收集來的石子不疲,樂幻想中的石子不疲。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攬著我的兄弟知己,像奧馬爾一樣,也給他們講述靜宸的故事,出生到出嫁。

    進了寢殿,薩菲雅王妃趴在床邊睡著,哈米斯小王子似乎已經醒了,歪著頭看著自己媽媽,一動不動的,是怕吵醒媽媽的好夢。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應該是活潑好動、自私自我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覺得整個寰宇都是圍繞著他們在轉的,他們想要的,就必須得到,他們厭棄的,就一定要消失。相比之下,哈米斯小王子真是與眾不同,不僅僅因為他懂事,更因為他對於疼痛的忍耐力是連許多成年人都不能做到的。這份能耐若是用在其他地方,一定是個天才。

    奧馬爾上千了兩步發覺小王子醒了,朝他笑了笑,輕輕地來到薩菲雅王妃身後,柔柔地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喚著她的名字。薩菲雅朦朧間掙開惺忪睡眼,那慵懶的樣子的確對得起「美人」二字。

    「薩菲雅,你累了,回去睡吧,這裡有我呢。」奧馬爾輕聲說著。我竟沒發覺他還有這柔情似水的一面。

    「我沒關係的,不累。」薩菲雅淡淡笑著,眼睛的餘光看到我,「東方大人也來了,真是感謝您啊。」

    「我和奧馬爾國王是兄弟,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不僅僅是哈米斯的事,還有我父王的事。」薩菲雅似乎很累了,一邊說著話一邊晃著頭想要保持清醒,「我父王答應暫時不攻打莫羅國了。」只可惜啊,這頭越晃越暈,薩菲雅也昏沉下去。

    暫時不打莫羅國?等我這最後一把火燒完,打不打莫羅國就不是他樓蘭王說了算的了。

    「快去休息吧。」奧馬爾一手墊頭一手抱腿,把薩菲雅王妃抱在懷裡,「既然你自己不去,我就帶你過去好了。」奧馬爾說著朝我點了點頭,抱著薩菲雅從我身邊走出去了。奧馬爾額頭有汗滲出來,看起來逍遙丸已經把他的身體徹底搞砸了。

    我走到哈米斯小王子床前坐下。

    「我的小王子,今天疼嗎?」

    哈米斯小王子對我咧嘴笑了笑:「其實挺疼的,像是被人把肚子剪開了一樣。不過母親很擔心,我不想讓母親擔心,所以我一直忍著沒說。你也不許跟他們說哦!」

    「放心吧,我是不會告訴他們的。」

    「父王常說,男子漢疼也不能哭鼻子!所以你千萬不能說出去,不然他們會覺得我不是男子漢的。」哈米斯王子從痛疼中擠出一點點笑容。小王子,這個時候哪怕你說出來,別人也會覺得你是個男子漢的。

    「樓蘭好玩嗎?」或許讓他想點別的他能好受一點吧。

    「好多人呢,賣什麼的都有,母親的父王也對我很好,我都吃胖了!」哈米斯小王子說,「不過我覺得還是莫羅國好。」

    「為什麼啊?」我還真是明知故問啊。

    「因為這裡是我的家啊。」哈米斯眨著眼睛,「你不覺得家是最好的地方嗎?」

    「哪也得看家裡有什麼。」我攥著哈米斯的小手,細細滑滑的,肉呼呼也挺可愛的,「你覺得家裡好是因為你的家裡有一個愛你的父王,有一個愛你的母親,還有你喜歡的其他人。」我頓了頓,「可是我家裡只有無盡地爭奪和一群愚蠢還想要把你打敗的笨蛋。」

    「那他們可真夠笨的!還有人能打得過你啊?」哈米斯問。

    「我只是個普通人,想弄死很簡單啊。」我無奈地擺擺手。

    「你是我見過懂的最多的人,比那個阿勒哈達智者懂的還多。」

    「那小王子想不想成為懂的最多的人啊?」我玩笑著。西域的皇子,想必都是孔武有餘,謀略不足的吧。

    「我不僅要成你這樣的人,還要成為修加那樣的人!」哈米斯抬起手攥著拳頭,這副小大人的樣子平日裡我最討厭了,如今看上去也是可愛更多一些吧。他只是個孩子,何必為難他呢?

    「那你以後跟著我學習我們中原的文化吧,我就是因為是中原人,才會懂得多的。」

    「有關係嗎?」

    「當然了!」我一拍胸脯,「我們那裡地大物博,名家輩出,或是讀萬卷書,或是行萬里路,我們那裡都可以,自然懂得多了。」

    「那你教我吧!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的哦!」哈米斯小王子的神態表情真像極了英雄出征前的樣子,那樣自信,自信到遮天蔽日。當年釋迦牟尼降生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稱「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想來也就是這個樣子。

    「等王子身體徹底好了就可以來我的書館上課了,我會把我畢生所學都教給你,我等著王子超過我的那一天。」

    「你喜歡被我超過嗎?我最討厭別人超過我了。」小王子不明所以地看著我。的確,他卻是遺傳了奧馬爾的脾氣,樣子卻更多的遺傳了薩菲雅王妃,明眸朱唇,長大了也是個翩翩少年吧。

    「老師都是希望自己的學生比自己更好的,這是為人師表的心意。」我記得曾經家裡的教書先生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他說如果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好,不教就是最簡單的手段,可這樣於學於國,都是沒有益處的。

    「這樣嗎……」小王子沉吟著,看起來對於這個年紀爭強好勝的孩子而言,還需要好些時日才明白這個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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