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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一 文 / 夢翎

    折騰來折騰去,學館總算是正式開起來了。在城郊,奧馬爾出錢蓋了幾間房子,清靜,用弘義和尚的話講,最宜修行。也是啊,這裡若是沒人上課便只有我和遠遠的獸叫聲做伴,平日裡放羊的羊群都不會從這裡經過。好在有了天竺寺的支持和冠名,大批的信徒湧來,漸漸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也被送過來學習中原文化。中原文化成了這個西域小國的時尚,吟詩答對也成了這裡有錢人家子弟的消遣娛樂,甚至是男女歡好,若是其中一方能背個幾句中原名家的詩作也能增添不少情趣。

    我很高興,因為這離著我的計劃越來越近了。弘義和尚也很高興,因為他近來講經說法的難度降低了許多,至少信徒們都能聽明白他在說什麼了。

    本來是想開個書館躲來莫羅國朝裡的瑣事,可哪知道自從哈格耶死了之後,我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了。奧馬爾如今已經無心戀政了,上朝也無非是走個過場——萎靡地往椅子上一癱聽下面人說些什麼,然後趕緊就退了朝了。這還是迫於逍遙丸的威脅。他清閒了,薩菲雅王妃可就忙了,論資排輩大小的事情也都擺在了他的面前,可她一個婦道人家也應付不來這些朝政,只能又把事情轉托給我。好在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然我真要累死在莫羅國了。

    [如今我找弘義和尚喝酒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否則我總是會想起家裡的雪霏。算算時間他的臨盆之期也快到了吧,不知道她身體如何,精神怎樣,是不是還想著一有機會就殺了我。強子的買賣應該是越做越大了吧,想想真是難為他了,從把這個買賣交給他以後就一直不斷的有事求他,如今又把一家老小托付出去了。林青崖,這個貨肯定從我家拿了不少錢,肯定的,沒跑。趙譽也應該回朝了吧,安南小國,他去了震懾安撫一下也就該回去了,朝中如今沒了他皇帝也會覺得不自在吧。或者,皇帝如今也有了寵臣在側,早就把我們兩個「左膀右臂」忘得一乾二淨了?

    提亞。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她和趙譽的事已經被皇帝發覺了,不知道她會不會受到責罰。提亞,提亞。

    「施主今天有心事啊,喝酒都是心不在焉的。」弘義和尚拿杯子磕了磕我手中端著的酒杯。

    自從學館建好了,弘義和尚就很少和我在禪堂飲酒了。再怎麼說也要避著點凡夫俗子的耳目。

    「沒事,突然走神了。」我苦笑著喝著酒。

    「想家了?」弘義竊聲問到。我也不答話,點點頭算是認同了。弘義和尚淺笑:「我也想家。」

    「和尚,出家人哪有家。」

    「自然是出來的那個家了。出家人沒有家怎麼出家啊。」弘義現在說話跟繞口令一樣,總是讓人一次聽不懂。

    「不跟你個和尚說這個,我知道說不過你們。」我撇著嘴側過身去不看他。

    「看東方大人的神情,可是想了家中的紅粉佳人了?」弘義怪笑著。

    「你個出家人真是不清淨,還紅粉佳人,看來你和尚是塵心以動,不如還了俗結婚生子吧,看你這個模樣五官氣質皮膚相貌都不錯,還怕沒有佳人投懷送抱?」

    「看來和尚我說對了。」

    我沒搭理他,自顧自喝酒,弘義也覺出再這麼說下去也沒意思了,就閉了嘴不說話了。這哪裡像個出家人啊!

    「對了,前兩天中原商會的高北山過來給貧僧寺中送了很多佛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吧?」

    「對。」高北山也算是個有些信譽的商人,雖然我還是覺得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該死的奸商。

    「我看他面相,此人日後必遭他人算計,恐怕信命難保啊。」

    「你還會算命啊。」一個正經的出家人也會這個江湖游士的伎倆啊。

    「倒不是會看相算命,只是貧僧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此人日後必遭不測。而且東方施主也與他打頭碰臉多次了吧,他可算得上善類?」我搖搖頭,弘義接著說,「此人隻手遮天,驕縱傲慢,雖然這次捐經也算為他買了些善果,可惜啊,遠遠不夠啊。」

    「和尚,你看我這個面向,可還有幾年的活路啊?」

    「哎呀,施主的面相,命犯桃花啊,恐怕會被紅粉佳人所累啊!」弘義一臉的壞笑,我都想拿酒潑他。

    命犯桃花?也對,否則何苦讓我娶了想殺我的女人,看著喜愛的女人嫁給旁人。

    轉過天來,因為夜裡喝酒太多,我也起得晚了,睜眼坐起來發現弘義和尚已經不在了。這個人真是善於克制自己啊,昨天晚上喝得比我都多居然起得比我都早。我揉揉頭站起來,倒了杯水,等著今天的學生過來。喝酒時很爽快,可每次喝多了睡醒了這個頭疼真是叫人心煩。

    喝著水翻著書,想著今天要講什麼,突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音,跑著過來的,很慌亂的感覺。我站起身,來人就把門撞開了。

    「東方大人!」來人喘著粗氣,看穿裝打扮應該是莫羅國皇宮裡面的侍衛。

    「怎麼了?」

    「樓蘭王派使臣來了!國王和王妃請您趕緊過去!」

    樓蘭王的使臣啊。呵呵,你可算是來了。「走!」

    趕到皇宮,大殿之上百官列隊兩廂,正中間椅子上,奧馬爾面沉似水,薩菲雅焦急萬分。奧馬爾這個表情還是我教他的呢,身為一個帝王,喜怒不形於色,心事莫讓人知,這可是最基本的。可這樣一弄反而顯得薩菲雅王妃尷尬了,她是樓蘭王的女兒,卻為著莫羅國說話求情,真是複雜啊。

    來的那個樓蘭使臣是個個子挺高挺瘦的人,老遠一看跟甘蔗似的。我繞了一圈繞到大殿後面,從側門進去躲在門裡看著這個使臣,塌眼眶,死魚眼,蒜頭鼻子,蛤蟆嘴,也就這個瓜子臉還有點意思,尖朝上。他站在大殿中央背著手瞇著眼,全然不把這滿殿人放在眼裡,撇著大嘴在那說著:

    「樓蘭王已經和西域其他部族結盟,決定懲罰你們這個背信棄義的莫羅國!你們跟漢人勾結陷害樓蘭的英雄,還把一個漢人帶到國裡,真是侮辱了西域的神明!告訴你們,今天來我就是通知你們死期到了!」

    「烏丹哈米,請你回去跟我父親說說,真的不是這樣子啊!」薩菲雅王妃站起來彎著腰請求著,耳目之中似有淚光閃爍。烏丹哈米,看起來這就是這個使臣的名字了吧。

    「薩菲雅,我烏丹哈米可是當初送您來莫羅國的,當初的莫羅國老王伊德裡斯受到整個西域的稱頌,是個絕頂的英雄!當初您的丈夫奧馬爾也算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可如今他做出這種被神明唾棄的事來,您為什麼還要幫他求情呢?」

    「烏丹哈米,他是我的丈夫!」

    「他還是西域的罪人呢!我們樓蘭的女人只嫁孤狼!不嫁走狗!」

    「烏丹哈米!」我看著薩菲雅的臉,憤怒和乞求混在一起,嘴角抽動,強忍著淚花。就這樣僵持了一會,薩菲雅逃了。也許是不希望被這麼多人看到她淚眼婆娑的樣子吧。我躲回門內的陰影裡,薩菲雅在我面前經過,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我。我伸手拉住薩菲雅,她回頭要叫,我趕緊摀住了她的嘴。可不能讓人知道我在這啊,不然那個樓蘭使節說不定會先要了我的命啊。

    「王妃,是我。」我將薩菲雅拉遠了些低聲說。

    「東方大人,您怎麼在這。」薩菲雅抹了抹眼角的淚滴,「怎麼不過去?」

    「王妃,我現在出現不太合適。」我四下看了看,安靜得很,沒有雜人,「王妃,如今您父王樓蘭王興師問罪,您和國王可有什麼辦法啊?」

    「剛才你不是看到聽到了嗎。」薩菲雅很低落,微微低著頭,眼睛看著地面。

    「如今我倒是有一個辦法,不知道您願不願意。」

    「什麼辦法?」薩菲雅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

    「樓蘭王之所以能夠制裁莫羅國,是因為在樓蘭的身後有其他西域部族的支持,可是如果他們的聯盟瓦解了呢?」

    「怎麼瓦解?」

    「您只需要留住烏丹哈米,好吃好喝的待他,臨走時多給他些金子,再讓他帶些我們國家的禮品回去就可以了。」

    薩菲雅沉吟半晌:「那我父王會不會受到懲罰?」

    「我相信聰明的西域部族不會懲罰樓蘭莫羅這兩個卡在交通要道上的國家的。」

    薩菲雅搖搖頭猶豫著,看起來不是很滿意這個對策,似乎還在為了她父親樓蘭王的處境擔憂。女人就是女人,這種大是大非的決斷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王妃,您現在已經不是樓蘭的公主了,而是莫羅國的王妃!如果您只考慮自己父王的處境的話,損失的不僅僅是一個你愛的男人,也是整個莫羅國的臣民!」我在旁邊煽風點火,添油加醋。這個時候必須逼她做決定。

    就在這時,修加架著奧馬爾走過來。

    「漢人!國王一直出虛汗,怎麼辦啊!」修加吼到。

    哈哈,奧馬爾啊奧馬爾,你就是我的福將啊!這毒癮犯的,真是時候!

    「把國王抬到寢殿去,我這就去。」我吩咐著修加,轉過臉對著王妃,「王妃,我能救國王一時,救不了他一事。想想你的男人,想想你們的孩子。」說完我轉身往寢殿走,留下薩菲雅一個人。

    等到了寢殿,給奧馬爾吃了逍遙丸,安排他躺著別動,等這一切都收拾停當了,我出了門,迎面看見薩菲雅的目光堅定。

    「王妃,國王已經沒事了。」我鞠躬說到。

    「東方,我已經想好了。」薩菲雅鼓足了勇氣,「按你說的辦。」這種堅毅的眼神想想我也只在秦紫嫣的臉上看到過。說來也是奇怪,那次,是我讓她「救」皇帝。女人真是神奇,居然會為了一個男人做出這樣的表情,但男人,只會對這個世界堅定。這或許就是男人之於這個世界的悲壯。

    「我替國王和莫羅國的臣民謝謝王妃了。」

    「這個辦法一定可行嗎?」

    「一定可行。」

    試想一下,當其他西域部族知道樓蘭興師問罪的使臣有吃有喝還拿了不少金子,又帶著天朝上邦的禮物從莫羅回了樓蘭,他們會怎麼做?樓蘭王百口莫辯後為了保住自己的國家又會怎麼做?到那個時候誰的收益最大?哈哈,樓蘭若是倒戈,整個西域入侵中原的通道就被鎖死了,一輩子龜縮在荒漠裡吧!你們這些下賤的西域番子!要不是你們我也不至於要來到這麼個地方!詛咒你們!詛咒你們一輩子吃飯沒有鹽!

    想來想去,這事也用不著我關心了。金子奧馬爾有的是,至於天朝上邦的禮物,他們自然會去找高北山的中原商會。又給他介紹了一筆大買賣,乾脆辭官不做改去經商好了。可見所有做大生意的商人,總是要和一些政客勾結在一起的。不過啊,商人的悲哀,尤其是這種奸商的悲哀就是,總是要成為政客手中的棋子,早晚也會變為棄子。

    弘義和尚所言不假,高北山你必遭不測!

    左右這件事也不用我出面,安然地教我的學生便好了,這一大清早的趕到皇宮來來回回也折騰了一上午了,回去看一眼吧。

    只有一個女人留在門口,看樣子正在猶豫著走還是不走。也許是矛盾著太入神了,我都走到了近前她還沒注意到。

    「是來上課的嗎?不好意思,國王有事叫我,才回來。」我鞠躬致歉。

    女人聽見聲音注意到我,搓著手,仰臉笑著,臉頰緋紅。我仔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不漂亮,比提亞差得遠,也不像薩菲雅王妃那樣有嬌嫩的雙唇。皮膚很白,甚至可以說是慘白,五官身材也只能說是中規中矩,應該是個放在人堆裡就不會被人注意到的人吧。不過每個女人都有她的特點,而這個女人的特點就是笑。至少她在對著我笑的時候,我的腦海裡想到了一句話——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我不是來上課的。」女人笑著說,「我只是來看您的。」

    「看我?」我的腦子裡檢索著,「我們見過嗎?」

    「在廣場的時候我見過您。就是哈格耶那一次。」

    「哦,是嗎。」我心裡警覺了一下。如果我是哈格耶,哪怕自己身敗名裂死無葬僧地,也會留一手幹掉自己的敵人,莫非這個女人是他的美人計?我上下打量著女人,看樣子不像個會心狠手辣的女人,應該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丫頭吧,年輕的丫頭,可能也就是十**歲的樣子。如果這樣的女人都是殺手的話,這個莫羅國真是待不得了。女人被我看得不自在,身體輕微扭動著好像要閃避開我的目光。

    「你,有什麼事嗎?」我問她。

    「我喜歡你。」

    啥?

    女人仰著臉笑著,堅定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管我的感受。

    「你知道漢語裡喜歡是什麼意思嗎。」我穩了穩心神。被這麼一個小丫頭說「喜歡」在我這三十年的生命裡還是第一次,入朝多年天上掉的都是刀子,這次怎麼可能掉餡餅呢?

    「我知道。」女人撅著嘴,很不滿意我瞧不起她,「就是我想做你的女人!」

    我倒是知道西域女人都很奔放,不過奔放成這個樣子我還是沒有心理準備。

    「你多大了啊。」我心裡對她的警戒消失了,想照顧自己的妹妹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這麼個小丫頭就說要做別人的女人,你知道什麼啊。」我大笑著打開了學館的門。近日來我也只是在傍晚的時候才回皇宮裡住,白天都會賴在書館裡,躲個清靜。小丫頭跟了進來,看來今天清淨不了了。

    「小丫頭,看你這個樣子也就十**歲吧。」我倒了杯水給她。

    小丫頭抿著杯子邊沒好氣地嘟囔著:「十九了!」

    「平時是不是沒什麼事做啊?」要不是閒著難受也不會有閒情逸致過來**我吧。

    「我會放羊!還會賣羊毛呢!」

    「今天不用放羊啊?還不快去,小心你那群小樣被狼叼走了。」我調笑著她,下丫頭賭氣的樣子還是挺可愛的,尤其是那個漲紅的小臉頰,跟蘋果似的。說起來還真是個惡俗的比喻啊。

    「狼要吃羊我也沒辦法。」小丫頭抬頭看著我,「你是個男人,我說了要做你女人你都沒點表示嗎?」

    「你要我有什麼表示?」真是好笑,這還要我有什麼表示嗎?

    「你應該過來抱我然後親我!然後娶我當你的女人!」我的天啊,這個小丫頭想得還真是長遠啊,「然後我還要給你生一堆孩子!」看吧,想得多長遠。

    「你就知道我一定喜歡你啊?」

    「我不漂亮嗎?」小丫頭認真地問。

    「我見過比你更漂亮的女人,而且也是莫羅人。」

    「誰啊?」

    「你們奧馬爾國王的妹妹,提亞。」跟一個不認識的人說這事不太好吧。算了,只是個天真的小丫頭罷了。

    「提亞姐姐確實很漂亮。可是你又不能娶她!」小丫頭鬧喚著,「她是你們皇帝的女人!所以你只能娶我!」

    「小丫頭,我有妻子,而且也快生孩子了。」雪霏,你還好吧。

    「是誰啊……」小丫頭的情緒明顯低落下去了,低著頭看著杯子裡淺淺的水。

    「是個漢人,他父親與我父親交好。我當官之前就跟著他來過一次莫羅國,不過他死了。」

    「是那個張修德爺爺?」

    「爺爺?」我笑出聲來,「也是啊,我都是你叔叔輩的了,想想他要是活著也是爺爺了。」真是不習慣啊,如今我也是別人嘴裡的「叔叔」了。

    「就因為他死了,我們莫羅國才被你們欺負的。他是個壞人。你們漢人都是壞人。」小丫頭哭了起來。

    我手足無措地站著看著她哭。要不要告訴她其實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就是這個你說喜歡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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