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時候總覺得日子過得挺長,這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喝了兩盅酒,乘著酒興本來是想去花園走走的,想想還是作罷,早早睡下吧。可躺在床上竟難以入睡,閉上眼總覺得眼前有刀光劍影,微微一迷糊稍有些響動也會驚醒。雪霏啊雪霏,看看你給我弄的,這樣夜不安寢,早晚也得死吧。
算了,既然睡也睡不著,不如去看看雪霏。這算起來也有幾天了,不知道她過的怎樣。
遠遠看過去,後花園的這間小屋子還亮著燈,陰影約約能看見門口有個老媽子坐在地上守著。幾步過去,老媽子看見我趕緊站起來施禮鞠躬的:「老爺,這麼晚了您怎麼過來了。」
「喝了點酒睡不著,過來看看。她怎麼樣?」我可不能讓下人知道我是被嚇的睡不著。
「挺好,能吃能喝的,就是不說話,怎麼逗都不說。」
我點點頭沒搭理她便進去了,裡面看著的是於媽。我進去的時候這個老傢伙都快睡著了,跟磕頭蟲似的,腦袋一下一下地點著,眼睛迷迷瞪瞪的。我進了屋子隨手掩上門乾咳了一聲,於媽一激靈,看見是我趕緊靠過來:「老爺,您怎麼來了。」
「過來看看。」這屋子很小,也就是一張床一張桌子的地方。雪霏躺在床&{m}上睜著眼,看這意思也是徹夜難眠啊。「你先出去吧。」我吩咐了一句,於媽識趣地躲出去了。我坐到床邊,手指撫弄著她的頭髮。「這麼晚了,睜著眼看什麼呢。」雪霏故意歪過頭不看我,這個丫頭,氣性倒是不小。「怎麼了,還在生氣嗎?」
我這說的都是廢話,怎麼能不生氣呢。可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什麼都不說又有些尷尬。如果她能搭理我一兩句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一點新的話題。
「你要是一直不說話,以後說不定就不能說話了。」我有點生氣了。成王敗寇,既然敗了就要有敗了的覺悟,這樣倔強賭氣有什麼用,還不是淪為階下囚?再說了,我不殺你,難道你不該對我感恩戴德嗎?
「既然你不想說話,以後也不要說了吧。」我起身要走,看來得讓林青崖配點啞藥了。
雪霏一把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緊,我覺得她都快把指甲扣進去了。我回轉身去看著她。「怎麼了,眼淚汪汪的。」
雪霏沒說話,就這麼梨花帶雨地看著我。雪霏把我拉到面前,近的連呼吸的情緒都能感知。
「怎麼了。」我輕聲問她,像是怕打破這種情緒。
雪霏伸出手輕撫著我的臉,突然雙手掐住我的脖子。眼睛含著淚水和不捨,雙手卻緊緊地掐著我的脖子。這個女人啊。我抓住她的腕子,一使勁就把手從我脖子上扯開,估計留了幾個抓痕。
「看來,還得把你留在這裡面啊,不然我可死不瞑目了。」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這樣我倒有些欣慰了。這才是我印象裡的雪霏。我吩咐於媽仔細盯好了她便回房睡了。真是奇怪啊,居然一覺到天亮了,看來人就是賤皮賤肉,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非要搞出些事來折磨自己才能舒坦。
第二日上朝,郭晏遠遠看著我,滿臉笑意。好吧,抓緊辦了也好。於是一下朝,我便跟皇帝請示要去拜見提亞公主。
「嗯,熟識一場,去鸝妃那看看也好。」鸝妃?哦,看來是提亞的封號了。不過「鸝」這個字不適合提亞。你想把提亞當做黃鸝一樣豢養起來可是大大的笑話了。
信步閒遊到了提亞的宮中。四寶正在院子裡站著,還有幾個宮女太監的也都閒著呢。看來提亞還是不習慣使喚別人啊。見我來了,四寶迎上來。
「大人吉祥。」四寶叩拜,「您來是?」
「我想拜見鸝妃娘娘。」
「大人隨我來。」四寶引著我進去,提亞正無所事事地擺弄著床紗。四寶給我倒了茶就退下了,隨手把門掩上。
「鸝妃娘娘近日可好啊?」
「什麼鸝妃,你們漢人真是麻煩,好好的名字不叫,非要編個什麼封號。」提亞如今似乎是想開了,亦或者是自暴自棄?
「看來最近皇帝很喜歡你啊。」我環顧四周,這屋子裡好像添了不少新鮮的陳設,珠光寶氣的,迎著光看還真有些晃眼。
「你們男人不都一樣。」提亞的手指交疊在一起,媚眼看我,「你家的那位小姐是不是也一樣天天在床上伺候你啊?」
「我可不如皇帝。」我玩笑著,「我是來跟你說件正事的。」
「哦?」提亞雙手撐在後面,頭髮披散開垂著。身上漢人女子的一群鬆垮垮的,鎖骨和肩膀露在外面。
「今天開始你要耍耍小性子了,皇帝要什麼你就偏不給什麼。」
「皇帝會把我殺了吧。」提亞哼笑一聲。
「我要給皇帝找一位皇后。」我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踱步,「漢人的女人,溫順謙卑,死氣沉沉的,皇帝有你自然不會看上這樣的女人。可是身為男人的尊嚴,尤其是皇帝,他要什麼你就要給他什麼,如果不給,時間長了他也就膩了,也就需要一個順從的女人,這個時候我才能把這個皇后弄到宮裡來。而順從長了,他也會想嘗嘗你這樣的女人,這樣你的恩寵也不會少,反而會增加。你們兩個人就像是太極的兩邊,此消彼長,永不停歇,不好嗎?」
「你們的皇帝要娶多少個女人啊?」提亞一臉的厭煩,看來他們的國家哪怕是國王也是一夫一妻啊。
「男人嘛,權利和女人是男人這輩子追求的東西。什麼時候他不要這些了,證明他快死了。」
「那你想要娶多少個女人啊?」提亞似乎很反感我的論調,絲毫不掩飾對我的鄙視。
「女人我沒興趣。」
「那你要的是權利嗎?」
「我要的是活著。」自從雪霏殺我未遂,我可是很惜命的。
果然,從那天開始皇帝上朝的時候總是一腦門子官司,各位臣下上奏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說錯了什麼話惹惱了皇帝直接就給砍了。郭晏就比較傻,說話也不知道避諱,一個勁地進言,說什麼倭寇進犯危及社稷,請皇帝趕緊出兵平叛。說來也是奇怪,倭寇這幾年在沿海騷擾,也只是燒殺搶掠,也沒什麼進犯之意,現在倒好,閒著沒事就派人過來衝到內地搗亂。好在只是小股人馬,輕易就被駐防的軍隊打退了。
其實更奇怪的是男人。一個再怎麼英明神武的男人都會因為女人亂了方寸。可悲啊。
十幾日後,皇帝在下朝的時候留住我。
「顥淵,朕這幾日有些煩心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朕出些主意啊。」皇帝手支著額頭一臉的倦怠。
「微臣愚鈍,還請皇帝明示是何困擾。」
「鸝妃這幾日不知怎的,跟朕鬧起了彆扭。」皇帝歎了口氣,「你和鸝妃也算相識,她這是怎麼了啊。」
我聽了暗自竊喜,提亞還真是下手利索啊。「回稟皇上,鸝妃娘娘長在塞外,可能不太適應皇宮的生活,加上可能是初次離國,思鄉情切,所以才會情緒反覆吧。」
「朕看她之前的樣子以為她習慣了,便也沒做他想。」
「皇上,當初畢竟還有新婚之喜,其他情感也會壓抑一些,如今時間長了,難免會有反覆的。」
「那怎麼辦?」皇帝茫然地問我。
「皇上,臣有一言,不知當講否。」
「但說無妨。」
「皇帝需要娶一位正宮皇后。」我說著瞟了一眼皇帝,見他沒什麼異狀接著說。「皇上,這位皇后必須是漢人,以安人心。」
皇帝沉吟半晌:「上次你與朕說過後朕也想了,只是不知道迎娶誰當皇后更為妥帖呢?」看皇帝這意思已經接受了我說的「政治婚姻」。這是必然的,皇后這個尊貴的位置必然是給政治同盟的女眷準備的了。
「臣私下瞭解,丞相郭晏家有一個女兒,名叫佳音,聞聽此女才貌過人,是正宮皇后的首選。」
「郭晏啊。」皇帝思索著,「郭晏已經是丞相了,若是當了國丈,豈不是要權傾朝野了?」
「皇上明鑒,如果這個丞相是張修德的話,確實有這種後果。」哎呀,怎麼又提到這個死鬼了,「但是郭晏不同。郭晏雖然領丞相俸祿,但手中實權並不多,國家政事多半還是皇帝親自操勞的。這種沒有實權的國丈對皇帝而言並無妨害,他反而會更加依附於皇帝。畢竟樹大招風,沒有實權就沒有那麼深的根基,還不是任誰都能推倒的。唯有依附帝王,才能留條命在。」
「顥淵,你還真是聰明。」皇帝笑了,「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你和趙譽在,朕的江山很是穩固啊。」
對啊,只有你江山穩固,我才有存活之地啊。所以為了自己能活著,我也不會讓人輕易撼動你的皇位的啊。
「對了顥淵啊,什麼時候讓這位佳人進宮來給朕看看吧。」皇帝瞇著眼睛。
「微臣這就去安排。」
出了宮,我先去了趟天上人間,眼見著郭子軒在裡面逍遙快活才放心地去了郭相府。這要是碰上了可就說不清楚了,這招棋也成了將我的軍了。
來回通稟一圈,下人帶我去了郭晏的書房。
「東方公子這次來可是帶了好消息啊?」我來的時候郭晏正在門口等著我,「今天一大早喜鵲就在我屋前叫了很久,果然是喜事登門了!」
「郭相好福氣,皇帝說要小姐去宮裡見上一面。卑職以為憑借小姐的學識和相貌,必然能討得皇帝的歡心,成個中宮皇后,還不是易如反掌?」我拱手道賀。
「那以公子之見,我什麼時候帶小女入宮比較好呢?」
「盡快。」是得盡快,再拖下去提亞就危險了,「卑職以為午後帶小姐入宮,若是皇帝喜歡,直接留在宮裡侍奉也方便。」
「說得有理。」郭晏點點頭,「那我這就安排。」
「對了郭相,我多嘴問一句,小姐她願意嗎?」皇帝若是娶了一個雪霏這樣的女人,這**的日子可真就不太平了。
「公子是怕?」郭晏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我相信郭相也不想皇帝有什麼意外吧。男人間說句話,郭相莫要見怪。這女人的心腸,小起來可是要人命的。」
郭晏總算是明白了我的顧慮,想了一會。「我相信我女兒不會的。她爹的身家性命都在自己的身上,才不會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
「那就好。」我點點頭,「郭相自己安排吧,卑職告退了。」
出了郭相府,大太陽頂著還真是有點熱呢。想想出來也有數月了,不知道父親在家中如何了。雖然入朝為官,可也沒多大建樹,什麼時候才能做到我和老乞丐說的那樣——別人都聽我的話。看上去遙遙無期啊。
五日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吉日,皇帝又結婚了,迎娶了郭晏丞相家的女兒郭佳音,封為皇后,尊為敬肅純皇后。恭敬、嚴正、純善,倒是很合郭佳音的樣子。郭晏被封為國丈,依舊沒什麼實權,老老實實地依附在皇帝身邊,生活也是富貴榮華,雖然說是和我生死同盟,可也沒見有什麼實際的好處。畢竟小小言官,沒人交好,自然沒人結怨。郭子軒這個少爺也被封為國舅,這張嘴也更每個把門的了,整日不回家泡在天上人間,也就一兩年,成囊揣了。而從此後**也添了許多妃子,但寵愛都不及提亞和這位敬肅純皇后。我就說吧,她們兩個就像是太極的兩邊,此消彼長,互為依補。這種平衡持續了很久。呃,大概持續了三年吧。直到我三十歲那年,做到了言官之首,御史之職,這種平衡才被打破。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只不過是早晚的事。因為總會有一個女人會是完整的太極。這個女人我也熟知。
秦紫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