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紙籐原用獻血簽署的合約被人快馬加鞭送至京城,五日後呈上了紫宸殿的龍案。
皇上看完之後轉手遞給了旁邊的上官默:「謹言,看看吧。」
上官默雙手接過合約來細細的看了一遍之後,微微笑了:「公主這賺便宜沒夠的性子是改不了了。」
「有便宜不賺才是傻子。」皇上得意的笑了笑,扭頭看向韓岳,「介川,給鳳城的蕭祚發一道聖諭,讓他抽調一千精兵回京待命。另外,把楊肅臣也給朕調回來。」
「可是公主說的是兩千精兵啊。」韓岳不解的看著皇上。
皇上笑了笑,說道:「還有一千,從衛長卿那邊調用五百,公主手下的烈鷹衛調出五百。這兩千人交給太子集訓兩個月,之後由楊肅臣帶領和兩千支火銃一起去東倭。記住,這件事情不宜張揚,越慎密越好。」
「臣明白了。」韓岳點頭應道,「臣這就去辦。」
「皇上,衛奕星和吳大人次女吳嫚的婚期也快到了,陛下既然要把這兩千精兵送到燕州集訓,不如順便讓這些人把衛奕星的新娘子一起護送去燕州吧?這樣,調兵的事情也剛好藉著這樁婚事遮掩過去。」
「也好,如此一舉兩得。」皇上微笑點頭。
「那臣這就去安排。」上官默起身道。
「好,要快。」皇上微笑道。
上官默和韓岳辦事,皇上素來都是放心的。
三日後,一道密旨抵達鳳城,蕭祚看到密旨後,從自己的近衛裡挑選出一千人交給楊肅臣,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帝都。而吳崇古也早就把女兒的嫁妝打點妥當,上官默稱奉皇上旨意派出一千五百護衛送吳嫚和嫁妝去燕州。
一行人浩浩蕩蕩連日趕路,終於在八月初十這日進了燕州。
八月中的燕州城是一年裡最美麗的季節,天高地闊,碧草藍天,雲朵一團壓著一團,棉花一樣柔軟潔白。李鐸嘴裡咬著一根狗尾巴草躺在厚厚的草地上,瞇著眼睛看著藍天上的雲團。
吳嫚已經進了燕州城,衛長卿夫婦也安排好了西涼城的城防趕來了這邊。
兩天後八月十二日是衛奕星的新婚之日,燕州城裡的風都似乎帶著喜悅和甜蜜。而李鐸的心裡卻都是酸楚,滿滿的都能溢出來。
每回看見衛奕星提及婚事的時候那張可惡的笑臉,他都想一拳打過去,把這傢伙打的嗷嗷叫。所以為了不讓自己的情緒被人看出來他才一個人躲了出來。
「我說呢,找遍了燕州也找不到太子爺,原來一個人躲這兒來了。」一聲爽朗的笑聲之後,一個矯健的身影在旁邊站定,然後坐下來,並排著躺在了李鐸旁邊。
李鐸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又從心裡罵了句髒話,方淡淡的說道:「找我有事?」
「當然。」衛奕星側臉看著李鐸,這段時間他跟李鐸白天黑夜的混在一起,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而且此地天高皇帝遠的,衛奕星早就把那些君臣規矩丟到九霄雲外了。此時他看李鐸就像是看自家的彆扭小孩一樣,還忍不住伸出手去彈了一下他光潔的腦門,低聲笑道:「我娘叫我來請太子爺回去參加酒宴。怎麼樣太子爺?賞個臉吧?」
「滾開。」李鐸被他彈了一下,心肝兒都跟著顫了,一揮手打開他的胳膊,側轉身去。
「幹嘛呀?」衛奕星不但沒滾,反而湊了上去,一把拿走了李鐸嘴裡的狗尾巴草咬在自己的嘴裡,嘿嘿笑道,「那個兔崽子又惹您生氣了?我去收拾他。」
「你這個兔崽子。」李鐸冷聲哼道。
「我這個……」衛奕星重複了半句,又嘿嘿樂了,「我沒怎麼樣啊,哪裡得罪你了?」
「別煩我,趕緊的滾回去當你的新郎官吧。」李鐸罵完了這句又覺得這樣說好像帶著一股彆扭的酸勁兒,心裡有些發虛,於是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拍拍屁股走人。
「噯——」衛奕星趕緊的跳起來追了上去,「那不是回去的方向,家裡的酒宴還等著咱們呢。」
「我不舒服,不想喝酒。」李鐸朝著身後擺了擺手,不悅的說道,「你自己回去吧。」
「你不舒服?你哪兒不舒服啊?不舒服就不要瞎跑,來來,我這就是現成的醫生,我來給你把把脈。」衛奕星說著,伸手抓住李鐸的手脖子就要切脈。
李鐸的手腕被抓住的時候身體又是一僵,臉色陰沉比鍋底還黑,在衛奕星要切脈的時候忽然手腕一轉掙開,怒聲道:「別動手動腳的!」
衛奕星一愣,終於感覺到了李鐸的不正常,因皺眉道:「怎麼了這是?」
「今兒是你的好日子,趕緊的回去吧。」李鐸背對著衛奕星,淡淡的說道。
衛奕星轉過去看著李鐸的臉,不解的問:「我這可是奉旨完婚呢,太子爺連個臉面都不賞?這是對我哪裡不滿意嗎?」
李鐸皺眉看著衛奕星,良久之後放淡然一笑:「你是知道我酒量不好,所以才一定要拉我過去報仇是吧?」
「不是……」衛奕星無奈的笑了笑,又拱了拱手,「太子爺這話咱可不敢當,可您不過去坐,這酒宴怎麼敢開呢?我父親可是派我專程來找您的。」
李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裡也知道自己如果不過去,衛長卿那邊還真有可能不開宴。於是心一橫,朗聲道:「好!走吧。」
喝酒嗎不就是?老子還怕了不成。
李鐸氣勢洶洶的跟著衛奕星回去,一進院子就被人前呼後擁的迎至主桌,入了上座。
衛長卿親自給他斟滿一杯酒,笑道:「太子爺,今日這喜酒您可得飲頭一杯。」
「好。」李鐸接過酒杯朝著眾人一舉,朗聲笑道:「這杯酒,先敬國公爺,恭賀衛家喜事盈門,添人進口!」
「對!恭賀國公爺喜事盈門,添人進口!」院子裡的眾人紛紛跟著李鐸舉起了酒杯。
衛長卿哈哈一笑,應道:「好!多謝太子爺。咱們干了!」
李鐸跟衛長卿酒杯一碰便仰面乾杯,然後把吉利話一句一句的說出來,酒也一杯一杯的喝下去。前後不過片刻的工夫,幾杯酒下肚,原本就心情不好的李鐸便覺得有些頭暈,看眼前的這些人一個個都有了重影。
有道是,借酒澆愁愁更愁。
李鐸明知道自己要醉了,卻一點也不想收斂,但凡有人舉杯過來敬酒他都痛快的喝下去。旁邊的衛奕星看得直皺眉,跟太子爺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可從沒見他喝過這麼多酒。
「太子……」衛奕星想要勸一下,畢竟喜酒雖好,喝多了也傷身。況且太子爺年少,身體又瘦弱,若是出個什麼小差錯,他們父子二人在皇上那邊可沒法交代。
「來,小侯爺,本太子也敬你一杯。祝你和新夫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早生貴子。」李鐸呵呵一笑,把酒杯舉到了衛奕星的面前。
衛奕星看著李鐸的笑臉,怎麼都覺得太子爺笑得很是不妥,明明是笑著,那眼神卻好像帶了尖鉤一樣往他的心上撓,撓得人的心裡一團亂麻:「太子爺……」
「是爺們兒的就干了!」李鐸強行跟衛奕星的酒杯一碰,便仰頭喝酒。
事關「爺們兒」的事情,衛奕星也不能認慫,只好也舉杯陪著李鐸干了。酒雖然喝了,但衛奕星看著李鐸的臉色就越發覺得不對勁兒,只是哪裡不對勁兒,衛奕星搜腸刮肚怎麼也想不明白。
李鐸喝了個酩酊大醉,衛長卿花滿樓上前來扶他都扶不起來,最後還是衛奕星上前來把人抱回了房間。
「喝……再喝!誰他娘的不喝誰是孫子!」李鐸躺在床上還不老實,拉著衛奕星嗷嗷的叫著。
衛奕星無奈的苦笑:「喝喝喝!再來一杯。」說著,遞上一杯濃茶喂到李鐸的嘴邊。李鐸伸手去接,衛奕星哪裡敢撒手,小心翼翼的把一杯濃茶餵進了太子爺的嘴裡。
「混蛋。」李鐸喝了一杯濃茶後靠在身後的被子上,憤憤的罵了一句。
「呃?」衛奕星覺得很是冤枉——伺候的這麼細緻,怎麼還被罵混蛋?
「都他娘的去結婚!老子不稀罕!」李鐸迷迷糊糊之中又罵了一句,「老子誰都不稀罕!」
衛奕星頓時愣住,呆呆的看著床上的人漸漸地睡去,直到夜幕降臨,外邊當值的衛兵進來點燈才發現衛大公子坐在床前看著太子爺看成了呆頭鵝。
「侯爺?」衛兵端著燭台走到近前,試探著叫了一聲。
「噢。」衛奕星驀然回神,回頭看了衛兵一眼,茫然的問:「什麼時辰了?」
「回侯爺的話,這會兒已經酉時二刻了,前面吃酒的那些人早就散了。」
「嗯,好生照顧太子爺。」衛奕星緩緩地起身,才發現自己的腰身和雙腿因為長時間不動而酸麻的厲害。
「是。」衛兵看著衛奕星陰沉著臉出去,低聲嘀咕了一句:「侯爺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又跟太子爺吵架鬧彆扭了?」
衛奕星內力深厚聽力過人,出門的時候這衛兵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原本平平常常的一句話,衛奕星又如遭重錘——吵架?鬧彆扭?好像自從他跟太子爺第一次相處的時候起,兩個人就吵吵鬧鬧,沒有一天消停過。
他一直覺得太子爺一個小孩子,生氣發火的樣子挺可愛,相處的久了就越發喜歡逗他。
而太子爺呢?好像也不是真的討厭自己,回回逗他,他嘴上厲害,實際上卻一直縱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如今細想想,他堂堂太子爺,為什麼會縱容自己一再的逗他玩兒?這本身就不正常啊!
衛奕星從小在軍營裡長大,男人跟男人之間的那點事兒他早就不陌生。但卻從來沒往自己身上想過。如今一想到這個,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接下來的幾天,一直到正式迎娶吳嫚,拜天地入洞房,衛奕星都沒再看見李鐸。
李鐸那日大醉一場醒來之後便悄沒聲的出了燕州城去二百里以外的肅州挑兵去了。這一走就是十來天,等回來的時候衛奕星已經跟吳嫚成婚五六天了。
練兵場上,李鐸一身黑色勁裝,負手跨立看著眼前六百名強壯的兵勇,目光犀利如刀從每個人的臉上慢慢的刮過。最後,收回來落在虛處,冷聲說道:「你們這一隊人是本太子親自從一萬人裡面精挑細選出來的,從數量比例上算可以說是千里挑一。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因為你們之所以被選中,也不過是看上去不錯而已,至於你們是真英雄還是假好漢,這會兒還沒有定論。」
衛奕星剛好從訓練場經過,遠遠地看見釘子一樣站在烈日下的黑衣少年,心頭驀然一動。
那邊,李鐸的訓話依然在繼續,而衛奕星的心卻如天上的雲一樣飄出了很遠。
新婚之喜無異於小登科,按理說這幾天是他最得意的日子,可是他的心裡卻感覺不到一絲喜悅。每天晚上睡在新娘子身邊,閉上眼睛都是李鐸那張俊俏如玉的小臉以及那冰碴一樣的眼神還有他薄唇的唇角一直掛著的那一抹嘲諷的微笑。
看著那個身影,衛奕星便管不住自己的腳步,轉了方向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接下來你們將要接受地獄般的訓練,你們之間肯定有人會因為各種原因退出,總之,你們這六百人,我只留三分之一。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大家各憑本事。」說著,李鐸揚了揚手裡的一疊紙張,淡淡的說道:「等會兒訓練表格會發到大家的手裡,這幾天大家自己根據自己的體能狀況各自訓練,七日後進行我們進行第一次考核。」
「下面,解散!」李鐸高聲喝道。
「是!」六百人高聲應了一聲,各自有序的散開。
衛奕星走到李鐸身旁,微微一笑:「太子親自去挑兵?真是辛苦了。」
李鐸早就聽見了衛奕星的腳步,這傢伙還在二十步之外的時候他就知道是他。天知道他此時正壓抑著怎樣的情緒,可人家卻風輕雲淡,一如往昔。
我他媽的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李鐸默默地罵了自己一句,徐徐轉過臉去看著衛奕星淡然一笑:「怎麼樣,當新郎官的感覺還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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