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一眾人在鳳儀樓暢飲,至三更時分方陸續散開,分批各自回家。
烈鷹衛的人嚴防死守,還是有消息傳了出去,卻因為當晚在鳳儀樓吃飯的恰好有個人是胡宗瑞的親信。這人本來在鳳儀樓訂了位子,後被老闆說了一籮筐的好話請至正樓,心裡自然納悶,便留了個心眼兒叫隨身小廝悄悄地去廚房打聽了一番,雖然不知道那邊是誰人包場,但卻探聽得裡面赴宴之人有靖安王還有人看見了大公主的銀鳳衛。
這消息傳到了胡宗瑞的耳朵裡,再聯合今日皇上賜婚聖旨的事情,胡宗瑞不用想也知道是西南王和大公主在鳳儀樓擺宴慶祝。那親信憤然道:「皇后重孝之中,公主竟然跟准駙馬在鳳儀樓大宴親朋,將國體置於何地?外面都傳說殷皇后根本就不是被什麼崆峒劍客刺殺的!兇手是……」
「閉嘴!小心禍從口出。」胡宗瑞冷笑著擺擺手,把親信打發出去,獨自站在書房裡看著牆上的一副風雪垂釣圖陷入沉思。
胡宗瑞是跟隨皇帝在冀州抵抗胡汝,之後又追隨皇帝殺入帝都城一舉飛黃騰達的嫡系舊部。
之前他做典獄之時,便不僅僅有匹夫之勇,而且還頗有心計。後來李闖登基,前朝的武將都跟著前朝諸王根本不服從新皇帝的統治致使朝廷無人可用,而胡宗瑞則因為那份跟皇帝舊日之誼入主兵部,後來也因為那份忠心一步步掌控兵部,成為如今的兵部尚書。
然而,僅僅是一個兵部尚書對胡宗瑞來說還是不夠的,他想要的是全族的榮耀以及後世子孫代代富貴。
一開始的時候胡宗瑞看的是楊家的兩位姐妹,他藉著自己跟楊家是冀州同鄉而楊心怡又沒有可以依靠的娘家人的緣故跟她們二人聯手,慢慢的插手軍工作坊的生意,賺取巨額利潤。
這幾年來,胡宗瑞慢慢地把自己的兄弟族人安插進朝廷,或者為官,或者為軍,或者為軍工商賈。
勢力一天比一天強大,可是自從去年旱災他那個做豫州知府的堂弟被罷免之後,他那個在羽林衛裡任校尉的族第胡宗遜也被調離太極門而去了北城門當值。
宮裡,楊家姐妹雖然各有子女,但陛下並不怎麼看重,自從殷皇后去世之後,皇上幾乎日夜呆在紫宸殿,既不進後宮,也不宣召妃嬪侍寢,如此下去,他胡宗瑞的勢力會一點一點的被削弱,富貴怕是連第三代也到不了就終結了。
以後應該怎麼辦?是像楊時昀韓胄那樣緊緊地跟在大公主的身後,謀求高官富貴?還是繼續跟楊氏姐妹一起,扶持自己的勢力?
恭嬪有子,之前他還想著幫著恭嬪把皇后壓下去,再除掉軟弱可欺的李鐸,扶持李鈞登上皇位,楊氏姐妹這些年來已經跟自己綁在了一起,所以將來新軍登基自己一家便是輔政大臣。
可是如今看來,這件事情的希望真的是很渺茫。
李鈺和西南王結為秦晉之好,李鐸適逢巨變之後依然緊緊依附李鈺。沒了殷皇后,李鈺對李鐸也再無芥蒂,他們姐弟兩個表面上看似是有些小矛盾,還經常當著外人發生爭執,但胡宗瑞看得清清楚楚,這二人較之以前更加親密。
胡宗瑞此時萬分躊躇,在繼續支持楊氏姐妹和倒戈支持李鈺李鐸這兩條路之間搖擺不定。
門外有人回道:「老爺,楊先生來訪。」
下人口中的楊先生是楊心怡的一個遠房族兄。之前因為他們家跟楊心怡的父親不睦,所以早就遷居別處,後來楊家全家落難只剩下楊心怡和她的奶娘二人,楊心怡倍感楊家零丁,便答應跟尋上前來獻媚的族兄楊渡相互幫持,把楊家在外邊的生意分了一部分給楊渡打理,說起來,楊渡算是楊心怡放在外邊的一個分號掌櫃。
胡宗瑞深深吸了一口氣,吩咐門口的下人:「請楊先生小花廳奉茶,我換了衣裳就來。」
楊渡在小花廳裡捧著一盞茶笑瞇瞇的看著胡家的奉茶丫鬟,問道:「姑娘,十幾了?」
丫鬟低著頭,小聲回道:「十五了。」
「哈哈……楊先生若是瞧著這小妮子好,回頭我叫人給你送府上去。」一身青藍湖綢夾袍的胡宗瑞笑呵呵的從後面的屏風轉了過來。
楊渡忙起身拱手笑道:「小人給尚書大人請安。尚書府的人,小人可不敢放肆。」
胡宗瑞笑呵呵的擺了擺手,示意丫鬟退下,方指了指楊渡剛剛的座位,說道:「老楊啊,坐。坐下說話。」
「謝大人。」楊渡忙拱手道謝,之後在下手的椅子上落座。
胡宗瑞又吩咐道:「來人,換好茶來。」
門外有丫鬟應了一聲,又重新上來換了茶,都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老楊,這是陛下賜下的雪頂含翠,你嘗嘗怎麼樣。」胡宗瑞說著,自己也用杯蓋拂去茶末,輕輕地啜了一口茶。
楊渡笑道:「這小人可得好好品一品。」說著,輕輕地嗅了嗅茶香,又煞有其事的品了半口茶。
胡宗瑞也不跟楊渡拐彎兒抹角了,只欠身問道:「老楊,你可有日子沒登門了,今日忽然來了,是不是兩位娘娘有什麼話說?」
「大人真是耳聰目明,看得透徹呀!」楊渡忙放下茶盞,拱手道,「小人此番前來,正是替兩位娘娘給大人傳個話兒。」
「噢,娘娘有什麼話?」胡宗瑞低聲問道。
「娘娘的意思麼,自從殷皇后去世之後中宮之位空懸,後宮之中諸多繁雜事宜都落在了咱們娘娘的肩上,按說這也是分內之事,娘娘自然也不辭辛苦。但畢竟是名不正則言不順。宮裡的事情娘娘自然有所安排,但朝堂之上……還需要大人說句話。」
胡宗瑞聽了這話不由得微笑了。按說,恭嬪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天經地義,但是誰知道皇上的心裡到底是什麼心思呢?
「怎麼,大人覺得不妥?」楊渡看著胡宗瑞的神色,疑惑的問。
「啊,不是。」胡宗瑞忙搖了搖頭,「我是在想,殷皇后剛剛去世不到半年,皇上好像還沒從悲痛中緩過來,若是此時提出立後之事……會不會太早了?」
楊渡點頭說道:「大人言之有理。其實,娘娘也知道立後之事急不得,但我們完全可以更進一步。現在後宮之中只有兩個嬪位。而謹嬪娘娘卻一直無所出。所以……這立後之說無非是個踏板。反正皇上龍體康健,而二皇子還小,我們有的是時間,也不必太過著急。」
胡宗瑞忽然笑著直起了身子,歎道:「娘娘高明。」
「大人這是答應嘍?」楊渡笑瞇瞇的問。
胡宗瑞笑呵呵的說道:「瞧你這話說的,臣與娘娘早就同舟共濟這麼久,胡楊兩家早就分不開了。我胡宗瑞在朝堂一天,自然是要全力幫扶娘娘一日的。」
「有大人這句話,我們娘娘可就放心了。」楊渡拱手笑道。
胡宗瑞卻漸漸地冷了臉,手中的茶盞往一旁的高幾上一放,哼道:「你倒是放心了,我還有件事情不放心啊。前陣子你們製造的那匹不合格的刀劍送到了北胡,使得我被楊肅臣他們給參了一本。這兵工製造的事情一直是兵部的重頭戲,你們卻給我唱砸了!」
楊渡忙從懷裡摸出一個信封站起身來,雙手奉上,賠笑道:「這事兒是小的對不住大人,是那些採買弄了不合格的礦石來,致使鋼鐵鑄造的不合格,但那一匹刀劍又催得緊,所以沒來得及重新造。這事兒是小的疏忽了,那……這點小意思算是給大人賠罪。大人放心,小的已經懲戒過那些採買,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胡宗瑞又擺了擺手,不悅的說道:「你也別以後了,你那幾個採買必須揪出來治罪,否則這事兒不能平息陛下的怒氣,也堵不住楊時昀韓胄那些人的嘴。那些人對我們虎視眈眈就等著糾我的錯處呢,北邊的事情絕對瞞不過他們。」
「這……那幾個人可都是楊家……」
「就因為是楊家的人,才必須叫他們主動站出來。否則,娘娘的事情我可不敢隨便提。到時候我這邊一提,旁邊立刻有人讚揚謹嬪娘娘的溫良恭儉讓,然後再有人把這件事情揪出來一說,你覺得娘娘想做的事情還能做得成嗎?」胡宗瑞冷笑道。
「唉……」楊渡無奈的歎了口氣。
胡宗瑞歎了口氣,又端起手邊的茶盞來,說道:「就這樣吧,主動認罪的話,可能還能從輕發落。別等著上面查下來,到時候可真的沒有餘地了。」
楊渡起身拱手:「那就按大人的意思辦吧。小的這就去安排。」
胡宗瑞看著楊渡離去的背影微微瞇起了眼睛,心裡琢磨著明日早朝上將要發生的事情,又搖頭歎息。
對於靖海侯蕭祚秘密彈劾胡宗瑞,說兵部最新一批刀劍易折易斷不合格的事情,李鈺也是剛剛得知。
兵器製造素來都是國家大事,兵器不合格這樣的事情何其嚴重,蕭祚身為有經驗的戰將自然不會把事情宣揚得人人皆知,而是選擇了六百里加急秘奏的方式送到了皇上的龍案上。
胡宗瑞是因為之前得到消息說楊渡手下的人為了省銀子弄了一批不合格的礦石去冶煉,弄出了不合格的鋼鐵製造了兵器,他知道的時候這批兵器已經送往北疆,當時他就想把楊渡找來罵一頓,但又覺得這樣不痛不癢的方式不足以給楊渡教訓,所以他一直安奈不動等著蕭祚把這件事情捅到皇上那裡去,自己再來個嚴厲處置,以平息皇上對自己的猜度。
而此時此刻,恰好楊心怡想要往上爬一步,他也剛好借此事給她個警告。同時又可以在皇上面前買個好,算是一舉兩得。
事實上他也真的是算對了。
第二天早朝之上,皇上先宣佈了封衛長卿為一等寧國公,其夫人為一品護國夫人,爵位世襲罔替以及麾下眾將皆官升一品的決定。西北邊陲指望著這位悍將把手,重臣對此也沒有什麼異議。
之後,胡宗瑞便在皇上發問之前主動回奏此事,並承認都是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督導不嚴才出了這樣的事情,請皇上責罰。皇上看他已經把採買等人送進了刑部大牢,自然也不好再向一個二品大員發難,也只是訓誡了他幾句就罷了。
邵閻被上官默授意暗中查訪胡宗瑞勾奸商圖謀暴利的罪證,原本已經查的差不多了,如此一來對方卻僥倖逃脫。一時間不僅僅邵閻,連上官默都為胡宗瑞這一招『斷尾求生』叫了一聲好。
李鈺雖然不上朝不問政事的,平日裡也不跟朝中大臣們有什麼來往,但朝堂政事卻無一逃過她的耳目。
當花滿樓低聲把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跟她細說一遍之後,李鈺冷笑道:「他倒是有幾分手段,心也夠狠。」
花滿樓低聲說道:「被他甩出來的那幾個人都是楊家的人,說起來他也沒什麼損失。」
「說的是。」李鈺點了點頭,蹙眉道,「是時候讓太子殿下上朝參政了。早些斷了這些人的念頭,對大家都好。」
花滿樓沉吟道:「這個……太子殿下恐怕不樂意吧?」
「我會說服他的。」李鈺輕笑道。
花滿樓點了點頭,說道:「太子殿下倒是能聽得進公主的話。」
「對了,父皇派了誰去西北宣旨?」李鈺又問。
「說是派禮部的一個五品官帶著五百羽林衛去。再說,陛下也是怕衛國公多想,所以才派個文臣過去。再說這是加封的旨意,想必新晉的國公爺也不會為難欽差。」
「雖然恩出於上。但寧國公畢竟沒有真正臣服過父皇。如果只派一個五品文官去宣讀旨意,是不是顯得有些不重視啊?衛家對大周的態度,可以說至關重要。」
「公主放心,就算衛家對大周有不臣之心,也絕不會悖逆大義,置中原數萬蒼生於不顧。而且大周已經成立四年,如今百姓們已經漸漸地過上了安穩的日子,雲氏皇族已經成了過眼煙雲,寧國公應該不會為此事不痛快吧?公主是說,陛下拒絕了他為兒子求娶公主的事情?」
李鈺輕笑道:「父皇在這種時候給我和西南王賜婚,分明是給衛長卿下不來台。像他這種有血性的悍將,不生氣才怪。」
花滿樓歎道:「公主說的也是。那派誰去合適呢?」
「鐸兒去最合適。」李鈺說完,又笑著搖了搖頭,「只怕父皇不會放心他一個人去西北。」
「屬下可以帶人保護太子殿下去。」
「恐怕只有我陪著鐸兒去,父皇才能放心。」
「公主去?」花滿樓詫異的問,「可是他們不是求娶……王爺肯定不會放心的。」
李鈺看著面前的一樹繁華似錦,無奈的歎道:「不放心又能怎樣?難道我還能跟著衛奕星跑了?」
「可是……」花滿樓還想再勸,卻被李鈺擺擺手擋了回去。
……
當晚,李鈺同李鐸詳細談了這次去西北的必要性:想要將來穩坐江山,身邊就必須有一個可靠地武將為你守國門。衛家人就是忠臣良將,值得大周太子去走這一遭。
李鐸最近也聽說過不少衛家人的事情,對衛長卿父子頗為好奇,而且他也不是能悶得住的人,能出去走走,這也是個好機會,他也很樂意去。
所以第二天李鐸便匆匆跑去皇上那裡,跟皇上說明封衛長卿為一等公的旨意只派一個五品文官去宣有點不合適,尤其是朝廷在拒絕了他與皇室聯姻的奏疏之後,這樣一道加封的聖旨根本不足以安撫一個悍將的心。而他身為大周太子,正好可以去辦這件事情。
皇上果然不放心,連連搖頭堅持不同意李鐸去西北軍營。
李鐸好說歹說皇上都不鬆口,最後只得拋出底線:「是不是姐姐陪我一起去就可以?」
「她要陪你去?」皇上詫異的問。
李鐸無奈的說道:「我是說如果。如果姐姐陪我去您同意的話,我就去找她,讓她跟我一起去。反正她還欠我一個人情沒還呢。」
「朕剛為她拒絕了跟衛長卿的聯姻,怎麼能在這種時候去西北軍營?這不是火上澆油嗎?如果那個悍將一氣之下做出出格的事情來,你讓父皇怎麼辦?」
「父皇!這怎麼可能呢?兒臣反而覺得正因為是父皇拒絕了把姐姐許給衛長卿的兒子,姐姐才更應該跟我一起去,把這事兒跟人家說明白。據兒臣瞭解,那衛長卿可不是不講理的人啊。」
「有一句話叫天高皇帝遠!你沒聽說過?」
「父皇信不過兒臣,也該信得過姐姐。以姐姐的能力,就算出了什麼事情也足以讓我們全身而退。」
……
短暫的沉默之後,皇上頹然歎了口氣,悶聲道:「說起來,總是父皇無能。」
李鐸一愣,忽然抬頭看著龍榻上的那個人,一時間心裡湧起許多莫名其妙的心思,酸楚的苦澀的無奈的還有抗爭的,都一股腦湧上來,讓他有想哭的衝動。
「父皇,相信兒臣,好嗎?」李鐸半跪在龍榻前的腳踏上,沉聲說道,「相信兒臣會有能力擺平這些事情,相信大周的明天一定會更美好。」
「好吧,你們都長大了。該承擔的總要去承擔,父皇攔都攔不住。」皇上無奈的笑著把李鐸拉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又歎道:「父皇該高興才是。」
「是啊,父皇該高興。」李鐸連連點頭。
「去把你姐姐叫進宮裡來,今晚父皇給你們兩個踐行。」
「好啊。姐姐昨天還得了幾罈好酒,咱們讓她帶進來好不好?」
皇上想說你母后孝期未滿,可話到了嘴邊又嚥回去了,難得有一點好心情,還是別破壞了吧。
當晚,李鈺拎著好酒進宮,跟李鐸兩個人陪著皇上說了一晚上的閒話,從她自己小時候說起,後來說到李鐸小時候的那些糗事兒,逗得皇上頻頻大笑,李鐸卻是一臉的慘不忍睹,想不到本尊居然這麼弱。
既然說到往事,有兩個人自然免不了要提及,一個自然是殷皇后,另一個就是燕北邙。
想到這兩個人皇上又不免有些悲傷,但再看看眼前的一對兒女,又覺得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再也不可追回,與其沉迷在過去的不愉快之中還不如放開這些不如意,好好地期待未來。
未來,大周美好的未來……
皇上在幸福的緬懷和美好的憧憬之中進入夢中,夢裡他的寶貝兒子登基做了皇帝,他的女兒女婿都盡心輔佐,開闢大周盛世,繼往開來。
第二日一早,雲啟無奈的看著李鈺和李鐸帶著幾十名烈鷹衛輕裝簡從去西涼城,眉頭皺成了疙瘩,卻還是在她們上馬之前什麼都沒勸,只叮囑了一句:「一路保重,不要任性,不要貪涼,跟衛長卿有什麼話不投機也不要耍脾氣。」
「知道啦知道啦!雲嬤嬤。」李鈺笑瞇瞇的探身過去,伸手攀上雲啟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輕一吻,低聲說道:「放心吧。」
周圍的護衛們都紛紛別開臉誰也不敢再看。
李鐸卻咳嗽了兩聲說道:「行啦,別卿卿我我的了,又不是不回來了。」
「走了。」李鈺的手指輕輕地拂過他的耳垂兒,呼出的氣息拂上他的臉,癢癢的撩撥著他的心。
雲啟忽然伸手把她摟進懷裡用力一箍,拍拍她的後背,說道:「早些回來。」
「好。」李鈺答應著離開他的懷抱,轉身牽過馬韁繩,抬腳認鐙上馬。
看著眾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上官默輕笑道:「你怎麼都不表示一下反對?」
「我為什麼要反對?」雲啟輕笑道,「她又不是跟別人跑了。」
「愛她,不就是要把她圈在自己的懷裡,一切盡在掌控嗎?」上官默舒然歎了口氣。
雲啟溫和一笑,說道:「你說的對,但我覺得,愛一個人,就是允許她在自己的生命裡放肆任性,而你不僅允許縱容,且甘之如飴。」
上官默轉頭看著雲啟的側臉,輕輕一笑,搖著頭轉身離開。
李鈺和李鐸的想法一致,他們這次離京去西涼城不是太子和公主結伴出行遊山玩水,他們肩上擔負著大周未來十年內的國運以及數萬百姓的生命安全,這樣的重擔壓在肩上,連一向玩世不恭的李鐸都神色凝重。所以他們一路風餐露宿馬不停蹄,一口氣跑出去三天,覺得身上的汗水和泥土都把衣裳黏在身上了才找了個像樣的客棧休息。
大家各自進房間沐浴之後換了衣裳之後出來找吃的,李鈺看著一身黑色行裝已經差不多快跟自己齊眉的李鐸,請笑點頭:「小伙子很精神嘛。」
李鐸抬手朝著李鈺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挫敗的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行啦,這幾個月的光景你都長高了一大截了。之前才剛過我肩膀呢!」李鈺上前去勾住李鐸的肩膀,低聲笑道,「話說,你之前到底是幹嘛的呀?看起來還挺能吃苦的。」
李鐸漫不經心的笑道:「這點小苦一算苦啊?小爺可是經受過專業的訓練。」
「什麼專業的訓練?軍事?」李鈺從李鐸那驚艷的射擊技術上猜測著。
李鐸給了她一個想當然的眼神,指了指窗邊的一張空桌,兩個人走過去面對面坐下。
「你那麼小,怎麼可能參加軍演?是不是……那什麼?」李鈺笑著擠眼。
「我十四歲那年因為跳級讀書拿到了軍事指揮學本科畢業證,我家老爺子基於對我的獎勵,就把我丟去了軍營呆了一年,還給我另做了一套身份。在那裡,沒有人知道我是誰,所有人都可勁兒的折騰我。算了,你個從國外長大的跟你說也不懂。」
「懂!我懂。」李鈺得意的笑道,「說起來,你之前的日子過的可比這裡苦多了呀!還那麼想回去?」
「我家老爺子病重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算了,不說了。」李鐸說著搖了搖頭,揚手把店夥計叫過來,「吃飯,餓死了都。」
夥計急忙跑了過來,躬身問:「這位爺,您想吃點什麼?我們這兒最有名的便是孜然羊肉,烤羊排,涼拌羊肚兒,涼拌羊雜,還有油潑辣子面。」
李鐸點了點頭:「來兩碗油潑辣子面,多放辣椒。」
李鈺忙插嘴道:「好不容易能吃頓飽飯,兩碗麵多委屈啊,再給來個烤羊排。」
「再加兩碗油潑辣子面。」花滿樓和龍辰從外邊進來,剛好聽見這邊姐弟的話,也湊過來一起吃飯。
為了不引人注目,十二個烈鷹衛只有花滿樓和龍辰在明處跟隨,其他十個人各自分開前後,一路護送李鈺李鐸二人,不過七日光景便到了西涼城。
看著那座飽經戰火的邊疆古城,李鈺歎了口氣轉頭看李鐸:「想好怎麼跟衛長卿說了嗎?」
「有什麼可說的?一世名將,浴血奮殺所求的,早就不僅僅是榮華富貴。這樣的人,以名,以利,以聯姻等手段都很難讓他臣服。」
「那以什麼?」李鈺輕笑著問。
「我也不知道。」李鐸搖了搖頭,「不過,他總有想要的東西。只要他有,我就給得起。」
李鈺笑著搖頭,歎道:「口氣不要太大哦,少年。」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李鐸玩世不恭的笑了笑,轉頭看著李鈺,促狹到:「不是還有你嗎?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李鈺笑了笑,揚手揮起馬鞭,催馬朝著城門飛奔而去。
「等我!」李鐸催馬急追。
「公主慢點!」花滿樓等十二護衛全部聚齊,清一色的黑色銀線鷹紋斗篷,清一色的黑色駿馬呈半圓形護在李鈺和李鐸身後,往西涼城東城門奔馳而去。
西涼城乃是戰略要地,衛長卿在這裡守護二十年絕不是吹的,李鈺等人一靠近西涼城二十里,衛長卿父子便得到了消息。
此時他們一靠近城門,厚重的城門便吱呀呀從裡面打開,一隊精兵策馬從裡面衝出來,分成兩隊站在道路兩旁。
李鈺和李鐸忙攏住馬韁繩,抬眼看過去,但見一個四十多歲一身玄色鎧甲身披黛青色戰袍的英武男子策馬而來,行至李鈺和李鐸面前勒住馬韁,傲然看著李鈺和李鐸,朗聲道:「能帶著烈鷹衛來我西涼城的人,想必便是大周公主和太子了。」
「衛元帥,久仰大名。」李鈺朝著衛長卿拱了拱手。她沒稱呼衛長卿侯爺,因為那是前朝的封號,也沒稱呼他國公,因為聖旨尚未宣讀。
「公主殿下。」衛長卿同樣拱手還禮,「衛某也久仰你的大名。」
「勞駕衛元帥親自出迎,李鈺姐弟二人倍感榮幸。」李鈺笑道。
「公主殿下幾次三番給我軍運送糧草,解救十幾萬大軍於危難之中,還給我們配送槍支彈藥,衛某十分感激。」衛長卿說著,又拱手道:「公主人都到了西涼城,我衛長卿出迎一下也是應該的。公主,太子,請。」
「元帥請。」李鈺客氣的拱手,又朝著衛長卿身後的衛奕星悄悄的做了個鬼臉。
衛長卿回頭看了一眼兒子,淡淡一笑,一帶馬韁繩轉了方向,笑道:「衛某略備薄酒為公主和太子殿下洗塵。請。」
「元帥客氣了。」李鈺笑著策馬跟了上去。
衛長卿果然準備了酒宴,菜色雖然不算精緻,但也是相當的豐盛——整隻羊架在炭火上烤著,周圍擺著七八張長條矮几,大碗酒,大塊肉,相當的豪氣。
李鈺笑道:「看到這些,我這都忍不住流口水了。」
衛奕星低聲笑道:「就知道你會喜歡。」
衛長卿又回頭看了一眼兒子,嘴角彎起一抹微笑,抬手道:「既然這樣,那就請公主和太子入座吧。」
李鈺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還不行呀,還有正事兒沒辦呢。」說著,便轉頭看了一眼李鐸,「太子殿下,還不把父皇給衛元帥的聖旨拿出來宣讀嗎?等會兒我們也好給元帥敬酒呀。」
李鐸笑著答應著,從背後的包袱裡取出了聖旨,朗聲道:「征西大元帥寧侯衛長卿接旨。」
衛長卿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一甩戰袍單膝跪地,拱手道:「臣,衛長卿接旨。」
李鐸趁空兒看了一眼李鈺,展開聖旨朗聲宣讀:「征西大元帥衛長卿,英勇奮戰,保家衛國,戍守邊疆二十年如一日,戰功赫赫,實乃千古難覓之良將,我大周國柱之才。特加封一等寧國公,世襲罔替。其夫人唐氏,巾幗不讓鬚眉,晉封一等護國夫人。其子衛奕星,少年英雄,一表人才,朕深愛之,特封平西候。寧國公麾下所有戰將均官升三級。欽此。」
「臣,衛長卿,謝陛下隆恩。」衛長卿單膝跪地一手扶著佩劍,躬身應道。
李鐸把聖旨交到衛長卿的手裡並親自把他攙扶起來之後,又後退一步,拱手道:「寧國公,我父皇也深知您和十萬將士們的辛苦,只可惜這西疆戰事不穩,還要拜託您和諸位戰將們守住國門,李鐸知道任何感謝的話在將士們的鮮血和生命面前都蒼白無力,但我還是要替我父皇以及中原百姓們向諸位說一聲:謝謝!你們辛苦了。」
按說衛長卿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將不應該因為一個十來歲毛孩子的話而感動,但也許是李鐸的態度極其誠懇,把他一顆早就冷硬的老心給軟化了,之前二十年來奮力拚殺不知多少次死裡逃生都沒覺得委屈,如今這孩子的幾句話就把他心裡的委屈給勾了起來。
李鐸轉身從案幾上拿過一隻倒滿酒的粗瓷碗,雙手一舉,朗聲道:「寧國公,諸位!李鐸借花獻佛,先敬諸位一碗。」
「好!」衛長卿到底是身經百戰的老將,那點彆扭轉瞬即逝,立刻化為一腔豪情,轉身拿過酒碗跟李鐸一碰,笑道:「大家都干了!」
跟在衛長卿身後的十來位戰將以及衛奕星等人紛紛端起酒碗,都陪著衛大元帥一起,一口氣兒把整碗酒咕咚咕咚的灌了一下去。
李鈺轉頭看著李鐸也跟那些人一樣喝,心裡著實擔憂——這小子酒量和不咋地,別一碗酒沒喝完就躺下桌子底下去了。
結果,李鐸果然沒讓李鈺失望,一碗酒喝完他人就有些站不住了,幸好旁邊龍辰及時扶了他一把才沒倒在地上,後面直接昏昏沉沉的,別人說什麼他都點頭,又被灌了一碗酒之後就徹底的醉了,直接躺在旁邊的椅子上呼呼地睡,天上下刀子都不帶醒的。
剩下的事情還得是李鈺去應付,幸好對衛長卿這樣的人怎麼拍馬屁都不算過分,因為人家實打實的戰功在那裡放著,名將之後,世代忠良,英勇無敵,戰功赫赫……
而在這西北軍營裡,拜衛奕星少將軍所賜,關於李鈺的傳說也有各種版本,別的不說,單只說衛奕星帶回來的那二十桿長銃以及射擊基礎便足夠那些將軍們驚艷的了。
就算李鈺是個女子,喝酒的時候可以偷奸耍滑外加賴賬,這一圈下來也喝了不少,若非有衛奕星在,李鈺也得喝的跟李鐸一樣直接倒在旁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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