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回到自己的菁華館,蘭嫂和蓮霧杜嬤嬤帶著幾個宮女太監上前行禮問安。
「多了這麼多人?」李鈺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黑壓壓一片,吃驚的問。
「回公主的話,是皇后娘娘和蓮妃娘娘怕菁華館的人不夠使喚,各送了四個人過來。」
殷皇后送四個人過來倒是說得過去,怎麼蓮妃娘娘——「蓮妃娘娘是誰?」李鈺詫異的問。
「就是楊娘娘。」蘭嫂忙回道。
李鈺點了點頭,又看著跪在面前的二十來個人,問:「誰是蓮妃娘娘打發來的?」
跪在最後面的兩個宮女和兩個太監忙躬身下去以額觸地,回道:「奴婢們是蓮妃娘娘打發來服侍公主的。」
「好,你們幾個現在就回蓮妃那裡,就說我的話,我菁華館太小了,人太多沒地兒住,而且這麼多人吃飯我也養不起。」
「……是。」宮女和太監能怎麼樣?蓮妃娘娘的話得聽,公主的話更得聽啊!
「都起來吧。」李鈺說完,便冷著臉往屋裡走。
蘭嫂蓮霧杜嬤嬤三個人趕緊的起身跟了進去。
「公主,蘭湯已經準備好了。」蓮霧先遞上一盞不冷不熱的花草茶。
「嗯。」李鈺接過茶盞來喝了兩口,往後面浴室走的同時又朝蘭嫂笑道:「餓死了,先弄點吃的來。」
「是,是。」蘭嫂剛看李鈺發脾氣心理還點緊張,這會兒看她笑了,趕緊點頭連聲答應。
李鈺褪去衣衫踩進浴桶裡,用蘭花花瓣炮製的熱水散發著幽幽的香味,緩緩地坐下去,溫熱的水裹著怡人的花香,讓人忍不住發出舒服的歎息。
其實,從她踏進紫宸殿的那一刻起,心情就已經不爽了。
她不喜歡皇宮裡巍峨森嚴的宮殿,更不喜歡看那些所謂諍臣看似忠貞不屈實則酸腐不可救藥的嘴臉。尤其不喜歡的是後宮裡的那些明爭暗鬥。
「怎麼沒看見元寶?」李鈺忽然問。
蓮霧忙回道「皇后娘娘說,元寶不小了,無職外男不能隨便出入宮闈,所以讓他去了靖安王府上。還說,以後讓元寶陪靖安王讀書。」
「噢。」李鈺點了點頭,她本來也有這個想法,但還沒來得及說。想不到皇后倒是很周到。
蘭嫂拿了蟹黃包和雞油捲來,李鈺靠在浴桶裡隨便吃了兩個,之後起身換衣裳的時候又見兩個宮女捧著一套鵝黃色華麗鳳紋宮裝進來,因問:「這是給我新做的衣服?」
「是的。」蘭嫂忙回道,「楊娘娘說,按照舊例,公主一年四十八套新裝,可是現在建國之初,後宮內庫裡雖然有綾羅綢緞,也不缺繡娘,但趕製新衣卻需要時間。公主不在宮裡這些日子,他們緊趕慢趕,也只給公主趕製了兩套。還有一套是正紅色朝服。」
李鈺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說道:「今天不過是家宴,這衣服層層疊疊的著實麻煩,這次從東陵回來,不是帶了我的幾箱子衣裳嗎?去取一套新的來就可以了。」
「是。」杜嬤嬤忙應了一聲,帶著宮女下去,不多時果然取了兩套簇新的衣裙來。
一套湖綠色,一套冰藍色。都是李鈺喜歡的顏色。而且李闖在東陵自己就經營著綢緞刺繡的生意,李鈺的衣服都是自家繡娘精心繡制的,無論是樣式,衣料質地,繡工都無可挑剔,只是刺繡的紋樣是普通女孩家的百合鳶尾之類的花樣子,不符合李鈺現在公主的身份。
李鈺指了那套冰藍色繡鳶尾花的裙裝穿上,頭髮用手巾擰至半干,鬆鬆的綰了個慵妝髻,取玉簪別住。因為是去皇后宮中,杜嬤嬤又選了一隻藍寶點翠的金釵給她別上。
「好了,杜嬤嬤和蓮霧跟我過去,其他的人都留下吧。」李鈺出門前把那些尾巴一樣的宮女太監驅散。
杜嬤嬤想勸李鈺兩句皇宮的規矩,可她也知道李鈺是從小都不聽勸的。而且皇宮對她來說就是家,皇上和皇后是她的父母,在自己父母跟前,做女兒的撒嬌耍賴都是無可厚非的。
翊坤宮早就收拾妥當了,殷皇后住進來後,又按照襲擊的喜好調整了兩日,如今算是住的比較舒心的。
因為李鈺回來的消息早就報過來,殷皇后吩咐周嬤嬤準備了幾道李鈺愛吃的菜,又叫人把蓮妃和楊心怡都叫了來,按照皇上的吩咐,要一家人吃個團圓飯。
李鈺到的時候,蓮妃和楊心怡早就到了,李闖也早就換下了龍袍穿著一身鐵灰色家常團壽紋綢衫坐在主榻上喝著殷皇后親手煮的水果甜茶。
因為懷孕而被封為蓮妃的初夏和楊心怡都在一旁說著家常話,話裡話外都在恭維皇后娘娘多麼能幹多麼無私,居然拿了私藏的珍寶為北征軍換了那麼多糧草云云。
「大公主來了。」翊坤宮門外的太監高聲回道。
「喲,可算是來了!也不知道公主受了這一遭罪,可瘦了沒有!」初夏歎道。
李鈺進殿來,笑瞇瞇的目光從所有人的臉上飄過,也不行大禮,只福了福身叫了一聲:「父皇,皇后娘娘。」便被李闖給招手叫到跟前:「你母后燉的甜茶,味道不錯。」
「是嗎?」李鈺過去坐在李闖身邊,接過她老爹遞過來的愛心甜茶喝了一口,笑道:「母后來了,父皇可算是有口福了。以後可以天天吃到愛心餐和愛心茶嘍!」
殷皇后聽了這話心裡自然高興,但卻不好表露出來,只笑道:「這麼大的姑娘了,還跟小孩子似的說笑話。」
李闖聞言歎了口氣,摸著李鈺的髮辮說的:「十五歲啦!今年事兒多,連生日也沒得過。為父得給你辦個像模像樣的及笄禮。」
殷皇后點了點頭,說的:「皇上說的是,生日沒來得及過,及笄禮可不能再委屈了。」
「不如就教給臣妾去安排吧。臣妾保證能讓公主滿意。」初夏笑道。
「你如何使得。」殷皇后微笑道:「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胎。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要緊的。」
「哎呀,我還想去打仗呢。」李鈺挽著李闖的胳膊撒嬌,「聽說彭城很好玩,九月裡就下雪。我要去看看。」
「不行。」李闖立刻搖頭,生氣的說道:「你這次被盛家的人給擄了去,害得朕好幾天晚上都睡不著覺,這剛回來還沒消停一天就鬧著去彭城?你是不想讓你爹我好過是吧?」
「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李鈺笑嘻嘻的說道,「再說,難道不是韓岳領兵北征嗎?有他在,還怕有人敢惹我?」
「他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從沒有正式領兵打過仗,更沒跟胡人正面交鋒過。據算加上燕太傅,也沒有十成的勝算,你還去搗亂!」
「我怎麼就是去搗亂呢?我就一點用處都沒有嘛?」李鈺不服氣的撅嘴:「再說,說不定我有辦法幫爹找個帶兵的大將呢?」
「能帶兵的大將?你自己說說大雲朝的那些皇帝有多少年沒打過勝仗了?」一提起這事兒李闖就歎氣,這幾天愁得頭髮都白了好些。
「大雲朝打敗仗不是因為沒有好將軍,是因為沒有好皇帝,好宰相。」李鈺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胡汝咱們又不是沒見過,也沒長了三頭六臂,當日帝都城裡也殺了他們萬把人,我還就不信他們都是不怕死的。」
「哎呀,這些朝堂上的事情咱們女人家都不懂,大公主這話聽著倒是解氣,不過打仗可非同兒戲,可不是咱們娘們兒說一兩句就完事兒的。」初夏笑看這殷皇后。
殷皇后也道:「鈺兒今天剛回來,這一路上經過這麼多波折,還是好生休養一陣子吧。再說,他們帶兵打仗都是男人,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跑去那荒涼野蠻之地也有諸多不便。再說,那胡汝生性野蠻,絕非善類,你再有個什麼閃失,可就不像是被盛家擄去這麼簡單了。」
李闖忙道:「你母后說的是,這話以後不許再提了。」
李鈺還想說什麼,被外邊傳來的一連串的歡呼給壓回去了——「姐姐回來了嗎?啊?真的?在哪兒?姐姐?姐姐——」
李鐸一路飛奔進來,直接撲向李鈺,被李鈺從懷裡撕下來按著肩膀令名『站好』之後又上下左右把李鈺打量一遍,最後還是張開小胳膊撲上去,委屈的哼道:「人家都擔心死了!」
「……」李鈺無語的拍了拍他的後背,過了一會兒才把人再次推出去,一本正經的挑毛病:「進來也不跟父皇母后問安,還有沒有規矩了?」
李鐸這才趕緊的給父皇母后行禮問安,又轉身問了蓮妃娘娘好,楊姐姐好。之後被殷皇后拉過去擦了臉上的汗,問今天讀了什麼書,先生講的可都聽得懂之類的話。
周嬤嬤進來回說晚膳已經準備好了,請皇上和皇后娘娘示下,可否傳膳。
李闖便道:「趕緊傳膳,鈺兒和鐸兒肯定都餓了。」
「傳膳吧。」殷皇后牽著李鐸的手緩緩地站了起來,又看了一眼楊心怡,笑道:「楊姑娘肯定也餓了。」
眾人都跟著起身,隨著皇上和皇后往偏殿去用膳。
偌大的雕花檀木鑲漢白玉的飯桌上擺了二十幾道菜,每道菜餚都精工細作,食材從飛禽走獸到山珍海味,鮑翅參燕等名貴食材應有盡有。
李鈺對飲食從來都不是太挑剔,好吃的當然好,但條件不允許的狀況下她也會讓自己吃飽。
但眼前這一桌,且不說味道怎麼樣,但看這賣相,就說是的精貴。
這就是皇家典範了。李鈺默默的歎了口氣,可再想想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百姓們,李鈺忽然間沒了胃口。
「公主,怎麼不吃了?」初夏看著李鈺一副神情厭厭的樣子,又笑問:「是不是不合口味呀?想吃什麼,再吩咐御膳房去做。」
「若是這些飯菜還不合口味,可真不知道天下還有什麼東西能合口味了。」李鈺淡淡的笑了笑,轉頭跟李闖說道:「爹,我跟介川去東陵的路上路過一個鎮子,你知道那個飯館裡用什麼東西做湯喝嗎?」
「什麼東西?」李闖把碗裡的海參粥喝完,微笑著問。
「杏葉。」李鈺說著,忍著笑繼續說道,「當時我們剛好跟肅王及東陵王一路。您是沒看見肅王爺喝下一口杏葉湯之後那神情。噗——簡直太精彩了!」
「杏葉?那個很好吃嗎?」李鐸認真的問。
「不好吃。」李闖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實在沒東西吃的時候,也得吃啊。你路過的是什麼菜館啊,開門做生意的居然會弄這種羹湯還賣給客人?」
「我也不知道。或許那些人習以為常了。覺得杏葉入羹湯沒什麼大不了的。」
「唉!這個世上還有多少百姓食不果腹啊!」李闖歎了口氣放下了筷子。
「幸好不是我們。」李鈺笑道,「否則,我們恐怕得餓死嘍!」
「話不能這麼說,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不能讓他們過上溫飽的日子,便是朕的失職啊!」李闖歎道。
「皇上仁愛,肯定會給他們安居樂業的生活的。」楊心怡忙勸道。
「是啊,所以皇上必須要保重龍體嘛。御膳房這粥煮的不錯,皇上再吃一碗吧。」初夏忙拿過李闖的碗來給他盛粥。
「不吃了,朕還有許多政事要處理,你們也別玩太晚,都早些休息。」李闖說著,已經站起身來。
殷皇后也趕緊的起身,殿內所有的人都徐徐跪地,齊聲道:「恭送皇上。」
皇上走了,這裡的一眾女人們也沒心思再維持這種和樂融融的景象了。
李鈺推說趕了幾天的路十分的疲憊,告辭回自己的菁華館去。
蓮妃娘娘也帶著楊心怡告辭,回她的蓮華宮。
殷皇后吩咐李鐸的奶媽子帶他下去之後,方問周嬤嬤:「去把後宮的總管太監叫來,本宮有話問。」
周嬤嬤應聲出去,沒過多久後宮的總管太監便被帶了進來。
「之前後宮裡的各項花銷都是你管著?」殷皇后靠在鳳榻上吧手中的賬薄合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監,緩緩地問。
「回皇后娘娘的話,是的。」那太監應了一聲,又立刻改口:「但奴才也只是依照之前的舊例行事,不敢有半點俞越。因為大周建國之初,內庫空虛,皇后娘娘及楊娘娘的衣食用度都過於節儉了,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你說的舊例,是至前朝舊例吧。」殷皇后打斷了太監的話,淡淡的說道。
「呃……是。」太監一怔之後,趕緊的請罪磕頭:「奴才該死,請皇后娘娘恕罪。」
「前朝舊例是前朝之事,陛下憂心百姓,知道在民間許多百姓尚且過著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生活而食不甘味,身為後宮也理應為天下百姓節衣縮食。現後宮的用度太過奢靡了,自今日起,從本宮這裡開始,所有的用度開銷都減半。每日的膳食,本宮只需四道菜,一道粥,兩個點心,一個主食就夠了。大皇子還是小孩子,他的膳食與本宮同。至於本宮的朝服——去看看內庫裡留下來的前朝皇后的衣裳,若有七成新以上的,就都拿去按照本宮的尺寸修改吧。本宮的一應新衣都停了,三年內,本宮不制新衣。所省下的銀兩,全部拿去賑濟百姓。」
「……是!奴才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殷皇后這一道懿旨,可謂一聲霹靂,直接把初夏和楊心怡給雷焦了!
「不是吧?!她瘋了嗎?!」楊心怡一臉的好笑,「這什麼膳食份例啊?連普通老百姓家都比不上啊!她倒是受得了,可姐姐怎麼受?姐姐的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呢!」
「她根本就是針對我的孩子來得!」初夏摸著尚且平滑的小腹,恨得直咬牙。
「哼!不怕!我楊家雖然不如從前了,可還管的起姐姐吃飯。」楊心怡冷笑道,「姐姐只管安心養胎,一定要把小皇子養的壯壯的!到時候氣死那個老女人!」
「可是她這既討好了皇上又擠兌了我,著實可惱。」初夏生氣的說道。
楊心怡冷笑道:「姐姐怕什麼,她才來了幾天?這宮裡如今到處都是我們的人,雖然說把她拉下馬不容易,可她若是真心跟我們作對,也別想過的輕鬆自在!」
「話是這樣說,可是李鈺好像是站在她那邊的。」初夏挫敗的歎息。皇后娘娘並不可怕,她就是一個有些見識的婦人罷了,跟那些富貴人家的大婦沒什麼區別,只是李鈺那瘋丫頭實在太不好琢磨,更不好對付。
楊心怡哼道:「李鈺不是想要去打仗嗎?那咱們就想辦法說服皇上,順了她的意思讓她去彭城看雪去吧。宮裡沒有她,還能過幾天安靜日子。」
「說的也是,她一回來我就頭疼。」初夏無奈的揉著眉心。
「她今天故意說起那些山裡的賤民用杏樹葉子煮粥,才引起皇后娘娘這番舉動的。說起來這事兒都是她興頭的。」楊心怡不悅的哼道,「她還把姐姐給她送去的人給退了回來,說她養不起。單只留了皇后送去的四個人,可見她就是一心跟咱們作對。」
「說的沒錯。她就是故意的!」初夏生氣的拍了一下桌子,又納悶的問:「我也沒怎麼得罪她呀!你說她為什麼就是跟我過不去?我之前聽說她跟繼母不合,還想著肯定會跟我好好相處呢!如今看來,竟全不是我想的那樣。」
「她也不傻,自然知道抱皇后的大腿。還有大皇子,你看都被她給迷成什麼樣了!見了她比見了皇后都親。」楊心怡拿了一塊糕點掰了一小口喂鳥籠子裡的畫眉。
「哎?你還別說,這倒是對我們有好處。」初夏眼前一亮,頓時笑開來。
「什麼?」楊心怡把手裡的半塊糕點丟到痰盂裡,拿了帕子擦著手往初夏這邊來。
「至少,咱們可以利用這個讓她們兩個沒那麼親厚。」
「嗯……姐姐說的有道理。這可是不用白不用的好主意。」
兩個人相視而笑,把先前的煩惱丟去了腦後。
李鈺從皇后那裡回來之後並沒有休息,倒是叫蘭嫂拿了食盒裝了些吃的直接出宮去了。
負責皇宮安全的羽林郎們都知道大公主是皇上的心頭寶,大公主要出宮誰也不敢阻攔,只是把消息匆匆報給韓岳知道。
韓岳聽說李鈺拎著食盒往翰林院去了,便吩咐屬下跟隨保護,沒再多說。
李鈺直接翻牆進了翰林院,直奔後院一所亮著燈的院子。
「誰?」剛從裡面出來的沈著被迎面而來的人影嚇了一跳,忙挑起了手裡的燈籠。
「沈公子。」李鈺笑瞇瞇的跟來人打招呼。
「公……公主殿下?」沈著再被震驚,手裡的燈籠差點丟到李鈺的臉上去。
「沈公子,我有那麼可怕嗎?」李鈺笑問。
「不不……公主殿下……學生該死冒犯了公主,請公主殿下降罪!」一向沉穩有度的沈著一時也語無倫次了。
「好了好了,我來找上官默,你沒什麼事兒的話可以走了。」李鈺繞開沈著和他的隨從,拎著食盒往裡面去了。
而上官默已經聽見了動靜出了屋門,迎面看見拎著食盒快步而來的李鈺,竟一時失神,本來就不喜歡說話的他,這會兒更成了啞巴。
「喲,看見我給你送吃的來,激動的傻了?」李鈺笑瞇瞇的走到上官默跟前,舉起了手裡的食盒。
上官默一把把食盒搶過來,並握住了李鈺的手。直直的盯著她,喉結一下一下的動著,卻說不出話來。
「幹嘛啊?」李鈺笑著掙開他的手,轉身進了屋子。
上官默立刻轉身跟了進去,並吩咐裡面的幾個文吏:「都出去。」
裡面幾個文吏忙放下手裡的筆或者書,躬身退了出去,並將房門關好。
李鈺站在燈下看著臉色陰沉的上官默,笑著問:「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是翰林院的事情很忙很累?還是這裡的飯菜太難吃啊?」
「你的肩膀怎麼樣了?」上官默走到李鈺跟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肩。
「早就好了!不然還能翻牆進來?」李鈺笑著揮了揮手臂,卻冷不防被上官默一把抱住。
他毫無預兆的張開雙臂把她摟進懷裡,死死地摟住。
「哎……」李鈺放鬆了身子靠在上官默的身上,以額頭輕輕地碰了碰他的下巴,輕笑道:「黑狗,你要勒死我啊。」
「勒死你算了!」上官默緩緩地放開了李鈺,轉身走到自己的書案跟前,緩緩地坐下來繼續看書。
「這麼狠心啊?」李鈺笑瞇瞇的湊過來,看見這小子跟盯仇人一樣盯著手裡的書,便一伸手把那本書給奪了下來,歎道:「好啦,上官大人也別那麼大的架子了,人家這麼晚來給你送吃的,你好歹也賞個臉看一眼嘗一口吧?」
上官默瞥了李鈺一眼把食盒拿過來打開,看見裡面的蟹粉蒸包和肉鬆酥餅,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又給了李鈺一個白眼:「介川就是個蠢貨。」
「哎?這關他什麼事兒啊?」李鈺好笑的問。
上官默把蟹粉蒸包拿出來咬了一口,冷聲說道:「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你給擄走,不是蠢貨是什麼?」
原來這孩子還在這茬兒糾結著呢。
李鈺笑了笑在他身邊坐下來,抬手也拿了個包子整個兒丟進嘴裡嚼著,含含糊糊的說:「這事兒不怪他,怪我太大意了。」
「你也是蠢!」上官默把剩下的一半包子送進嘴裡,轉手給李鈺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嘴邊。
李鈺接過茶來喝了一口,把嘴裡的包子吞下去,朝著他瞪眼:「敢罵我?!」
「難道不是嗎?」上官默又給了李鈺一個大白眼。
反了你了!李鈺立刻欠身上去,掐著上官默的脖子使勁的晃,「你才蠢你才蠢你才蠢!死黑狗!」
上官默等她晃夠了撒了手,方抬手把自己的衣領衣襟都整理好,伸手拿了塊肉鬆酥餅遞過去。
李鈺低頭直接咬到嘴裡,然後仰著臉靠在桌案上一口一口的吃。
「聽說皇后要給你辦及笄禮了。」上官默挺頭疼的看著這位吃沒吃相坐沒坐相的公主殿下。
「是啊。」李鈺一邊嚼酥餅一邊點頭。
「那你能不能有點大姑娘的樣子啊?你這個樣子怎麼嫁的出去啊喂!」上官默皺著眉頭看著李鈺,一臉的嫌棄樣兒。
「那又怎麼樣?嫁不出去不嫁啊,正好可著你們大家禍害。」李鈺鼻孔朝天,得意的說道。
上官默忽然一本正經的湊過來,看著李鈺的眼睛問:「你想沒想過可著一個人兒禍害?」
「誰這麼有犧牲精神啊?」李鈺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難道他不怕死啊?」
上官默冷冷的眼神盯著李鈺,足足盯了一盞茶的工夫,方輕哼一聲坐了回去,順手拿了一篇文章來緩緩地展開,並淡淡的說道:「你若是沒事兒就趕緊的回去,太晚了被宮裡的護衛給報到皇后娘娘那裡去的話,又該念叨你了。」
「我還有正事呢!」李鈺坐直了身子,伸手拿過茶壺來直接對著壺嘴喝茶。
「嘖!」上官默劈手奪下來,拿了她的茶杯給她倒茶,「不想讓我待會兒喝你的口水就注意點。」
「……」李鈺頓時傻眼,老半天才反應過來,端著茶盞湊過去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上官默的,低聲問:「黑狗,我可以把你剛才的話當做是調戲我嗎?」
上官默冷冷的瞥了李鈺一眼,沒說話。
李鈺卻分明看見了他耳根泛起的一片紅暈,於是哈哈一笑又靠在書案上,連聲感慨:「哎呦!我們家黑狗終於開竅了啊!我還以為就你這臭脾氣要孤獨終老了呢!」
「閉嘴。」上官大人終於惱羞成怒,憤憤的瞪著李鈺,「你到底有沒有正事兒?」
「有,有有!」李鈺忙斂了笑,一本正經的問:「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安排我給你籠絡來的江南四才子?」
「四才子?」上官默冷哼一聲,「應該是四蠢材吧?」
「嘖!」李鈺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問:「你告訴我到第誰在你的眼裡不是蠢材?」
「燕先生。」
「霍!好歹還有個先生。」
「還有陛下。」
「……」李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我打算把他們四個分別下放到四個貧困的縣裡去做父母官。」
「啊?」李鈺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你確定讓他們直接繞過科舉去做官?那些朝臣們尤其是六科廊的那些酸貨們不會反對?」
「他們當然會反對,所以我才會從六科廊的給事中裡面選出四個人來陪著他們一起下放。分別去做他們的縣丞。」上官默說著,伸手拿過一疊卷宗放到李鈺面前,說道:「我會給他們兩年的時間。知縣負責一縣之政。縣丞的政績跟知縣關聯,另外還負責政績的考核。」
一個縣裡,知縣大人是父母官,縣丞就是二把手。李鈺聽了這話簡直都要拍手叫好了!
「你就不怕他們一把手二把手聯合起來貪污受賄草菅人命什麼的?」李鈺又問。
「若說別人,或許還有可能,可我選的這四個人——是六科廊給事中裡面最正直無私的人,他們是寧肯餓死也不會為五斗米折腰的。對商人之後饒過科舉直接任父母官的事情肯定死瞧不上,怎麼可能去同流合污呢。」
「那你不怕他們兩個整天打打打,耽誤了正事兒?」
「還有主薄。」上官默微笑道,「主薄的人選從當地有功名有聲望的人裡選。這樣的三人行,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這樣一來,知縣為了政績考核會利用自己背後的家族,想盡千方百計發展縣裡的經濟,而給事中下放的縣丞為了自己的前途也會盯死了知縣大人不以權謀私。而主薄身為本土知名人士,也會為了一縣百姓跟這兩個水火不相容的人周旋?」
「正是這樣。」上官默輕輕點頭,又輕笑道:「你還不算太笨。」
「哎呦,承蒙上官大人抬愛,真是不敢當啊!」李鈺朝上官默拱手扮了個鬼臉。
「行了你,整天沒個正經。天色不早了,趕緊的回去吧。」上官默忽而笑了,唇角一勾,消瘦的臉頰上現出兩個淡淡的酒渦。
「好啦,這個你要趁熱吃哦。我走了。」李鈺看看時間也不早了,便伸手拍了拍上官默的肩膀站起身來,又叮囑道:「公事是忙不完的,一定要該睡就睡該吃就吃。」
「嗯。」上官默隨之起身跟著李鈺往外走,到了門口方朝著黑暗裡問了一聲:「都是誰跟著公主殿下出來的?」
「參見上官大人。」黑影裡嗖嗖嗖跳出四個羽林郎,齊刷刷的給上官默行禮。
「你們保護好公主,天色晚了,不許再四處亂逛了,早些回宮。我會另外派人去韓將軍那裡說一聲,如果兩刻鐘之內公主還沒回宮,你們都要小心了。」
「是!」四個羽林郎趕緊的答應。
李鈺抬手指著上官默咬著嘴唇點了點頭:「行,黑狗,你狠。」
上官默挑了挑眉,輕笑:「公主過獎了。」
「走了。」李鈺原本還真想著拐個彎兒去唐毅將軍府上溜一圈兒,這會兒被上官默一逼,只好放棄了。
第二天,李鈺睡到大天亮,起來梳洗更衣後,杜嬤嬤提醒她該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李鈺非常想不去,但想著一會兒自己還要出宮,必須得過去說一聲,便勉強點頭。
進了翊坤宮便看見蓮華宮裡的宮女侍立在廊簷下,裡面又有說笑聲,李鈺便悠悠的歎了口氣,越是不想看見誰就一定會遇見。
翊坤宮的宮女看見李鈺忙上前請安,另有人上前打起簾子,高聲回了一句:「大公主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了。」
「快進來!今兒的日頭可夠毒的。」殷皇后笑聲說道。
李鈺進了門,轉過一道十二扇檀木雕花大屏風便看見殷皇后笑語晏晏的坐在鳳榻上,下手坐著蓮妃和楊心怡,三個女人不知說了什麼,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笑。
只是不知道這笑有幾分真幾分假。李鈺一邊腹誹著,一邊上前福身行禮:「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微笑著朝李鈺招招手,說道:「罷了,你來的倒是巧,剛好昨兒本宮說了後宮要裁剪用度,今兒蓮妃便說可以把宮中內庫裡那些用不到的不齊全的東西都拿出去賣了,或許也能弄些銀子或糧食,叫人送到窮苦的州縣裡去給那些吃不上飯的百姓們。你覺得如何?」
「宮中之事自然是母后做主。」李鈺笑著看了一眼蓮妃,又補了一句:「即便是有母后想不到的,也還有蓮妃娘娘呢。哪裡用得著我這個小孩子拿主意?皇后娘娘和蓮妃娘娘商議過的事情,我想連父皇也應該沒什麼異議的。」
蓮妃聽了這話,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公主這話說的,可叫臣妾說什麼呢?宮中之事自然是皇后娘娘做主,哪裡有臣妾置喙的餘地。」
殷皇后被李鈺一提點就立刻明白了,這事兒本來是自己的主意,現在要被蓮妃給搶頭功了。
身為皇后,自然該有容人之量。可身為女人,殷皇后也是會妒忌的。昨晚皇上又睡在了蓮華宮,這件事情她肯定已經跟皇上說過了,今兒來自己這裡,不過是說一聲罷了,哪裡是真的要自己拿主意呢?
這個蓮妃懷著身孕還能拴住男人的心,以後若是生了兒子,還不得翻出天去?
「鈺兒這話說的也是。」殷皇后笑了笑,轉手拿起茶盞來輕輕地喝了一口。
李鈺看著兩個女人終於笑不出來了,方笑盈盈的說道:「母后,聽說城西剪子巷新開了一家南味菜館,我想去瞧瞧,可好?」
殷皇后還沒說話,楊心怡卻微笑著搶了話頭:「正好,皇上今兒在蓮華宮用早膳的時候還嫌御膳房的廚子做的小菜味道不好,若是這新開的菜館有像樣的小菜,麻煩公主回來說一聲,咱們好打發人過去取個經。」
殷皇后聽了這話,只得說道:「你就去吧,多待幾個護衛跟著,別回來的太晚了,叫人擔心。」
「是。」李鈺忙應了一聲,起身告退,「那兒臣先走了。」
殷皇后微笑著點了點頭,看著李鈺的背影轉出了屏風,便淡淡的說道:「本宮累了,蓮妃你有身孕,還需靜養。這些日子天氣又熱,就不必每天過來請安了。好生養著,把孩子順順利利的生下來最要緊。」
「謝皇后娘娘。」蓮妃忙站起身來,又淺淺一福,「臣妾告退了。」
「嗯。」殷皇后從鼻孔裡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蓮妃扶著楊心怡的手從翊坤宮裡出來,憤憤的吁了口氣。
「看來,把後宮內庫裡那些用不著的玩意兒拿出去換銀子的事兒是辦不成了。」楊心怡歎道。
蓮妃恨恨的說道:「我就說這瘋丫頭是咱們的剋星。什麼事兒有了她攙和,准給攪黃了。」
「連皇上都聽她的!這事兒還是等她走了之後再說吧。」
「也只能這樣了。」
……
李鈺出皇宮的時候決定了一件事——要盡早想辦法搬出皇宮來住才好,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躲開那個勾心鬥角到雞飛狗跳的地方。
花滿樓奉了李鈺之命,回京後便尋了個空跟自己的上司碰了一面,說明李鈺想要拜訪唐將軍的意思。老將唐毅如今也是滿腹心事,聽說公主李鈺要專程拜訪他,一時心思急轉,覺得有必要見一面,便答應了。
這事兒說起來挺大,其實也不算什麼。
因為李鈺畢竟是個女娃娃,就算是公主,也代表不了李闖的什麼意思——誰會拿一個未成年的公主當回事兒呢?而且這個公主據說還是個瘋丫頭,十分不靠譜的一個人。
李鈺要拜見前朝名將,自然不能太隨意了。
她來的路上就跟燕北邙和韓岳商量過,在燕北邙的建議下,李鈺給唐將軍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禮物。
唐將軍府後花園,碧蘅院。
年過半百的唐老將軍緩緩地打開韓岳雙手捧上的一隻紅木雕花長盒子,看見裡面的那只古劍時,錚錚鐵骨的漢子居然無語凝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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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盡魑魅魍魎,還我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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