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應了一聲,走到燕弘身邊,問:「師父,有什麼事啊?」
燕弘蹲下身子,說:「天明,既然你已經做出了男子漢的承諾,那麼作為你的師父,我支持你,但是你必須要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有多危險。衛莊師出鬼谷派,與你的大叔一樣,都是這個江湖中最有天賦最具實力的劍客,這些年來,不斷有修練劍道的人向他們發起挑戰,但是,從來沒有人成功過。面對淵虹或是鯊齒,始終是作為一個對手來講,最不想輕易嘗試的冒險。」
天明吞了一口唾沫,不禁有些害怕。
看了看不遠處的蓋聶,只見盤膝療傷的蓋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嘴角邊帶著一絲一絲微笑,看著天明,目光中暗含著鼓勵,天明的心裡不禁又定了定。
「殿下,我們,不需要插手嗎?」一旁的蟒鞭林小心翼翼的詢問玉陽公主。
「不必,這是墨家和流沙之間的爛帳,讓他們狗咬狗對於帝國,不失為一件好事。」玉陽公主抱著看戲的心態,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正是此刻她的心態。
蓋聶不著痕跡的看了看玉陽公主的態度,發現他並不想趟這趟渾水,心中的焦急也就消去了幾分。
燕弘摸摸天明的腦袋,說:「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讓你感到害怕,只是為了讓你清楚,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所以……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清清楚楚地記在腦中。」
天明重重點頭,應了一聲。
「衛莊修煉的是縱橫中的連橫之劍,這一劍叫做橫貫四方,雖然只有一招,但是在發出的一瞬間,會產生四種變化,每一種變化都快如閃電,稍縱即逝。」
「當年在鬼谷時候,我也曾經因為這一劍,而輸給了衛莊。」燕弘沉聲道。
「師父,你都輸給了他?」天明不禁有些心裡沒底,聶大叔輸了,師父也輸過,這實在是……
「不要害怕,」燕弘修長的手掌拍拍天明,說:「我是要讓你明白,這招並非不可化解。你附耳過來。」
只見天明將耳朵湊過去,燕弘小聲叮囑了幾句,眾人見天明時而高興,時而猶豫,不知道燕弘到底交代了些什麼。
「我所說的,你記住了多少?」燕弘說完,問天明。
天明撓撓腦袋,說:「大概記住了七八成吧。」
「倉促之間,能夠記住這些也不容易了。」以燕弘對縱橫劍術的瞭解,以此時他的功力要破解衛莊的橫貫四方當然不難,可是這麼短的時間內,讓天明學會破解之法,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那我去了?」
「務必謹慎小心。」
大鐵錘見燕弘竟然放心天明去對付衛莊,不由得瞠目結舌,這分明就是讓天明去送死,眾人不約而同的看了蓋聶一眼,發現蓋聶也是氣定神閒,再看看鉅子老大,發現他老人家也不焦急,頓時迷糊了,這幾位大佬到底打得什麼算盤?
高漸離心中卻是另外一番猜想:燕弘雖然是迫不得已讓天明去對付衛莊,但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他不會讓天明涉險。儘管如此,對於結果,他還是不敢想像。
天明將非攻化成劍態,走到衛莊面前。
衛莊提劍指著天明,一陣無形的氣勢壓得天明有些呼吸急促。
「慢!」天明大叫一聲,說:「既然是高手對決,江湖上的規矩你應該知道吧?你說話要算數,如果我接了你一招,你立刻退出墨家機關城!」
「當然。」
「到時你輸了,可別後悔!」
天明話剛說完,衛莊將鯊齒一揮,直逼天明而來。
天明吃了一驚,將非攻化為盾牌,只聽見「鏗」的一聲,一股巨大的力量沖得天明幾乎後退。
「一招……完了嗎?」天明躲在盾牌後面,小心地問。
鉅子大喊說:「小心,這只是橫貫四方的起手式!」
話音一落,衛莊提起鯊齒,橫削過來,正是橫貫四方第二式。
天明想起燕弘交代,將非攻一變,立即變成了一個半丈來寬的圓環,將天明整個人架了起來,在地上一滾,正好躲過衛莊一擊。
這正是非攻另一變化——御魂環。
「還有些什麼可笑變化?」衛莊冷冷說,鯊齒直劈,發動橫貫四方第三式。
天明還來不及反應,非攻又生變化,將他雙腳緊緊夾住,而後在地上一彈,躍過數丈,避過衛莊鯊齒追擊。
非攻一旦被使用出「御魂環」,就會自動變化成為「螳螂跳」,正是這一變化,救了天明一命。
只是這樣一來,天明身在半空,破綻盡露,更為危險。
果不其然,衛莊目光犀利,覷準空中的天明,橫貫四方第四式跟上,正好刺向在空中無所依靠的天明。
眾人看得心頭一震,不由得叫了出來。
衛莊志在必得,忽然覺得手中被什麼東西一阻,竟然不能再行前進。抬頭一看,只見天明呲牙咧嘴,將非攻抱在手中,而非攻已經生出一排利齒,就像鯊齒一樣,將其緊緊咬住。
鯊齒號稱妖劍,雖然不在劍譜之列,但卻是諸多名劍的剋星,自從上次和衛莊交手之後,墨家鉅子花費了很多心思改造非攻,在其諸多變化中,增加了一項逆鯊齒。
逆鯊齒可以將鯊齒的牙齒扣住,嚴絲密縫。而如果沒有牙齒,鯊齒的威力就大大降低,即使是天明這樣的小孩,也有可能躲過它致命的招數。
鉅子先前對天明交代的,正是如何在最後使出「逆鯊齒」這一變化,這時果然收到成效。
「喂,我已經接住你一招了,你是不是應該認輸了?」天明得意非凡,問衛莊。
衛莊惱羞成怒,伸手抓住天明脖子,將他提了起來。忽然覺得後面一陣劍風,正是鉅子用墨眉指著自己。
「看來,你這些年花了不少心思,居然專門為我設計了一件兵器。」
「如果剛才是我用的話,你就算不死,也已經重傷。」鉅子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麼說來,我還應該感謝你?」
——鏘——
一聲爆響,三股劇烈的殺氣猛然騰起,蓋聶,燕弘,鉅子,三人將衛莊圍在中間,淵虹與墨眉已經指向了衛莊的要害。
「無論如何,天明已經接住了你一招,你放了他。」衛莊哼了一聲,放下天明,隨即轉身一揮鯊齒,向鉅子攻來。
鉅子用墨眉一擋,兩人隨即分開。
「我可以放了這個小鬼,不過,接下來,該輪到你了。」衛莊用劍指著鉅子,冷冷說。
「我不出手,你不會死心?」
「我最討厭拖泥帶水。不過為你,我可以破例,再殺你一次。」
「當年我說過,你若一劍殺不了我,便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這一點,很快就知道了。還有,你不用那把精心為我準備的玩具?」
「墨眉已經足夠。」
「還請蓋先生見諒,有些事,我想與他做個了斷。」蓋聶微微點頭,帶著天明退開。
「你自己小心。」燕弘看著鉅子,最後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放心。」寬大的斗笠下,鉅子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大廳裡一時變得寂靜異常,在出手之前,殺氣被完全地隱藏起來,這是高手之間的對決。
赤練有些擔心,與蓋聶交手時,衛莊已經受了傷,此刻,面對鉅子這個墨家第一高手,這一戰的勝負,確實難料。
大廳裡的人各懷心思,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怕擾亂了這詭異的寧靜。
衛莊兩指撣過鯊齒,將全身真氣貫注在鯊齒之中,隨即疾步向前。
鉅子提起墨眉,罡然正氣對著鯊齒妖風,「錚」的一聲,火花四濺。
兩人交手不過在一瞬之間,隨即分開丈許,各自一動不動。
天明看得奇怪,說:「結束了嗎?誰勝了?」
話音剛落,只聽見衛莊「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隨即單腳跪倒。
赤練吃了一驚,走上幾步,衛莊喝道:「站住,不准過來!」
「你敗了。」鉅子淡淡說。
「你真的很愚蠢。你根本不懂,劍之間的戰鬥,沒有勝敗,只有生死。」
鉅子轉過身來,看著嘴角流出鮮血的衛莊,說:「繼續打下去,你會死。」
「你害怕了嗎?」衛莊用鯊齒在地上一撐,站了起來。
「你與弘兒交手時,被龍泉重創,剛才又被墨眉傷及要害。」
「那又怎樣?」
「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沒有可能活著離開機關城,你的手下也全部受了重傷,如果你執意要打下去,你們整個流沙組織就會在今天覆滅。」
「那,你還在等什麼?」
「你走吧。這次,我放你一條生路。」鉅子說完,將墨眉還入劍鞘。
此話一出,不僅墨家眾人,就連流沙組織也感到不可思議。
「難道你不想血債血償了嗎?」
「衛莊,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真正的敵人究竟是誰。」
「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是什麼人?」
「其實,我們一直都是對手。」鉅子說完,伸手將頭上斗笠摘下,露出一張英氣勃發的臉孔,只是在雙眉之間,一道疤痕穿過,頗為驚人。
「好久不見了。」鉅子說。
「真的是你。」
「是不是這樣就解釋了你所用的疑問?你遲遲沒有對機關城下手,不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推測嗎?」
「當年,你故意要承受我一劍,就是要為了讓天下人都認為你已經死了?」
「我如果活著的話,會讓很多人寢食難安。」
「尤其是你那位父王?」衛莊苦笑一聲,又帶著些諷刺。
鉅子沉默頃刻,眼中流過一絲痛苦之色,說:「或許是吧。」
「其實,你的際遇也好不到哪裡吧?你今天讓我走,是想我感激你嗎?」
「我只是不想讓嬴政得逞。」
衛莊仰天大笑一聲,說:「那好,希望你不要後悔自己的決定。」說完將鯊齒還入劍鞘,長袍一揮,說:「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說:「燕弘兒,下次見面,我們還是對手。」
「既然如此,本宮也就告辭了,希望待會,各位不要太悲痛才好哦!呵呵——」扔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玉陽公主翩然離去,看似虎頭蛇尾,但是誰有知道她真正的獵物試是什麼,這個局既然是嬴政布下得,那就必定不會空手而歸,也許就像逍遙子說的,他們的目的是要讓諸子百家自相殘殺!
天明聽見燕丹這兩個字,有點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
有誰又能想到呢?當年那個籌謀了荊軻刺秦驚天計劃的燕國太子丹,與現金叱吒風雲的墨家鉅子,居然是同一個人。
天明想起來了,大叔曾經說過,燕丹是燕國太子,這麼說來,他不就是月兒的父親?
他再也忍不住,跑到鉅子面前,問:「你……是月兒……還有師父……他們的父親?」
鉅子沉默了好一陣,才轉過頭來,說:「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