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幾點鮮血落在地上,帶著溫熱。
衛莊肩頭一痛,淵虹已經深入肉裡半寸。
雨大了,風冽了,風最強的谷地,衛莊憑劍而立,一頭白髮隨著狂風冽烈起舞。
「龍泉雖未入劍譜,但它卻仍是世間稱頌的鬼谷傳世名劍,而鯊齒卻被稱為妖劍,可見天底下都是些愚昧不堪的人,只知道隨波,人云亦云。你……到底是要駕馭他們,還是要和他們一樣?這就是你不顧一切追求的夢?」那是一種會當凌絕頂的孤傲,所謂的世人在衛莊的眼中不過只是一群愚昧無知的螻蟻罷了。
「我的夢與你不同。」
「你真可憐。你已經忘了到鬼谷第一天所說的話。你和那些人一樣,都是些愚昧不堪的廢物。」
衛莊嘴角挑起一絲冷笑,隨即手腕一翻,只聽見「錚」的一聲。
龍泉被鯊齒一格,立即變成兩截。
七寸長的斷劍劍尖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燕弘看著它,心情很平靜。
彷彿又回到十年前啊。
「二哥,我來了。」
淡淡的看了燕弘一眼,眼中帶著欣賞,含著笑意,「你來了,他還好嗎?」
「大師哥現在很好,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告訴他呢?」言語之中帶著濃濃的不解。
「不!我和他注定是要有一個倒下,而你不同,從你被師傅帶入鬼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和我們是不同的,本以為我和師哥要一直對立,直到生命的終點,可是你的出現卻給了我們改變的機會。」
「二哥!我知道,其實你並不是——」話未說完,就被衛莊打斷了。
「呵呵,你不必說出來,既然你懂了,我自己又何嘗不懂呢。」是的衛莊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
「不管未來如何,二哥永遠是二哥,這個不會變。」燕弘也笑了,笑得真誠,但卻帶著絲絲苦澀。
四目相對,燕弘與衛莊似的腦海中似乎同時浮現出相同的畫面。
多年前,三人少年人靜靜的站在崖壁上,看著下方的流雲過眼。
「所謂強者,就是必須站在所有人的頂端嗎?」少年燕弘問。
「如果不把人都踩在腳下,他又怎會抬頭看你,承認你是強者?」少年衛莊說。
「這,就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少年蓋聶,卻皺了皺眉頭,也反問衛莊。
「弱肉強食,不過是世間萬物的天性罷了。」衛莊平靜的回答道。
「我們雖是同門,卻必須爭個你死我活,這也是天性?」燕弘繼續追問。
「這是鬼谷修煉最強者的門規,歷代相傳。每一代都是縱橫天下的霸者。」記得那時候燕弘從少年衛莊的眼中看到的是無盡的狂熱,對絕對力量力量的狂熱。
「縱橫天下……」少年蓋聶有些呢喃的說了半句,燕弘卻在那時沉默無言。
「這難道不正是我們在這裡的原因嗎?」衛莊看著身邊有些沉默的兩人,似乎是在提醒,來到這裡的真正意義。
「然而,被這樣的門規所驅使著的我們,就可以算是強者了嗎?」從那時候起,燕弘心中已經種下了這樣的疑惑。
前世燕弘所經歷的,卻正是衛莊此刻所追求的,無親無故,無牽無掛,只為了追求這世間力量的巔峰,只不過,作為一名軍人,那時候的燕弘內心還有一份對國家對人民忠誠的信念,而此時的衛莊心中卻似乎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那一份近乎扭曲的的對武力的執著。
燕弘放棄龍泉,那截斷劍好像理所當然地到了他的手中。
鯊齒還沒有發出,衛莊卻已經感到頸下一陣冰涼。
燕弘拿著那截斷劍,直指自己的喉嚨。
「你確實變強了,但有一點你卻始終沒有改變。」衛莊看著燕弘,眼底閃過一絲讚許。
燕弘的心底此刻一片清明,看著衛莊的雙眼,徐徐說道:「作為劍客,你始終太過在意劍的本身。你,敗了。」
「呵呵呵,」衛莊笑著說:「很好,你終於證明了自己不是一個廢物,小師弟,從見面的第一天開始,我們之間就注定會有一個倒下,來吧!」
斷劍劃破皮肉,鮮血滲了出來。
燕弘的手也被劃破了,那不過是再一次的麻木,只是心裡,才是真正的痛。
「我一直很清楚,你和我,從來就是一樣的人。」
從來……就是一樣的人?
燕弘笑了,這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對手是一番怎樣的滋味。
當鯊齒再次襲來的時候,燕弘看著衛莊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你的致命弱點是什麼?你太過執著於力量,對絕對力量的執著,已經漸漸使得你迷失了,武道巔峰需要的,從來都不只只是執著。二師哥」
鯊齒再次劃過,卻又再一次被擋下,依舊是那一柄斷開的劍,只不過這一次不是劍尖而是劍脊,殘劍卻依舊鋒芒畢露!
不僅僅是衛莊,幾乎在場所有的都已經怔住了。
『竟然用斷劍,制服了衛莊!在那樣的情況下,他能果斷放棄劍客視為生命的佩劍,子弘對劍地領悟,真的是……』高漸離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由衷的折服。
看著眼前這自己深愛的男子,端木蓉的記憶中漸漸浮現。
在她深沉遙遠的記憶中,依稀還記得曾經和師父的對話。
「師父,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端木蓉曾經聽說過蓋聶的過往,她有些好奇。
「說不清楚,恐怕沒有人說得清楚。」
「有人說,真正瞭解他的人,只有他的對手,當你面對他劍的那一刻。」
「可惜,當你面對他劍的那一刻來臨時,恐怕再也沒有機會開口了。」
「他真的有那麼可怕?」端木蓉睜大眼睛,問。
「他的劍,或許真的很可怕,但是到底是真是假,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願意去瞭解。」
「他的劍……」
「絕大多數人所瞭解的,都是關於他手中劍的傳說,至於他本人,知道的就更少了。」
「那他的未來,到底會是怎麼樣的?」
「這一點沒有人能夠解讀。」
「一個都沒有?」
「是的。」
「蒼龍之命,熒惑守星,你也許會成為,未來的見證者。」念端輕輕歎了口氣,對端木蓉說道。
「沒有人真正瞭解他,那他一定很孤獨。」端木蓉,似乎有些惋惜。
「劍,本來就是孤獨的。」
「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
「我感覺他好像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似乎跟他一直活在另一個人間。」端木蓉從來沒有見過他,但是卻好像對他早已經熟悉。
「可能吧。」
「我還有一種感覺。他一個人生活在與我們截然不同的世界,好像很可憐很可憐。」
「有這樣的感覺是非常危險的。」
「為什麼?」端木蓉不明白。
「劍,本來就是這個世上最危險的東西之一,任何與劍的距離太近的人,都會受傷,甚至,失去自己的生命。」
「受傷……」
「包括他自己在內。」
「哦,這樣……即使是這樣,我也依然無悔。「端木蓉想了想,最後卻說得決然。
「無悔?……人這一生,若能無悔,卻也好!」念端似乎有些傷感,眉宇間有點點皺紋、「師父,你還有什麼遺憾」端木蓉關切的問道。
「愛上一個以劍為生的男人,為師希望,你真的能一生無悔。」
雙手緊握放在胸前,記憶的最後一個畫面裡,端木蓉似乎聽到,師父低低的呢喃。
「墨眉無鋒……你我這一生可曾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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