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機關城。
中央大廳。
墨家眾人都呆住了,他們無論如何不能夠相信,天明會對蓋聶偷襲暗算。
蓋聶又何嘗不是呢?
他轉過頭,只見天明嘴角挑起一絲陰冷的微笑。
蓋聶心頭一動,說:「你不是天明,你……到底是誰?」
天明將劍拔出,蓋聶忍住劇痛,血往外湧。
眼前的天明緩緩變化,逐漸變成另外一個人,全身墨黑,看不清面目。
蓋聶提起淵虹,奮力一刺,那人吃了一驚,猛向後退,但是他的速度,畢竟慢了。
「錚!」
鯊齒擋在淵虹面前,衛莊冷冷地說:「這個人,是我的手下。從一開始,他的命,就是屬於我的。」隨即向那人說:「還不滾開?」
高漸離認得這人就是逆流沙的黑麒麟,此人千變萬化,能夠幻化眾相,之前假扮死去的墨家弟子,以及在中央水池假扮蓋聶襲擊徐夫子的必然就是此人。
沒想到,這一次,他居然幻化成天明的模樣,襲擊蓋聶。
「黑麒麟是逆流沙第一刺客,在這種情形下,蓋聶居然能夠躲過致命的暗殺偷襲,而且還能立刻發動反擊,如果不是衛莊出手,黑麒麟必定無法逃脫淵虹這一劍。」
蓋聶的傷不在要害,然而也足以令他的戰鬥力下降。
「我以為,今日一戰只在你我之間。」蓋聶說。
「大師哥,或許,你真的錯了,今日一戰從來就不只是在我們之間。「燕弘緩緩起身說道。
「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迂腐不化。小師弟說的沒錯,這場戰鬥,從來就不僅僅是在你我之間。」
鯊齒驟然由下向上掠起,蓋聶早有準備,淵虹一擋,火花迸出,交身只在一瞬之間,兩人隨即向後退開,足有十步。
蓋聶腰上的傷口正在滲血。
「你傷得不輕,與衛莊動手,會送命的。」燕弘上前一步,龍泉已然橫在來衛莊與蓋聶之間「剩下的,就由我來完成吧。」
衛莊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等待,眼神卻燃燒這濃烈的戰意,這麼多年過去,他也很期待燕弘如今的實力。
燕弘依舊是那般的波瀾不驚「二師哥,你知道,這麼多年過去,我對與你一戰仍是充滿了期待,不知道下一個失敗的,會不會是你!」
「有趣。」衛莊微微一笑,說:「你放棄鬼谷,放棄天下,放棄了一切,就是為了保護這群廢物?」
「你怎麼也不肯放棄,又得到了什麼?」燕弘似乎帶著幾分嘲諷的問道。
燕弘身後眾人,也是心中一驚,年輕一輩的墨家首領之中無人知曉燕弘的多重身份,這世上出了陰陽家與鬼谷派,也沒有人能如此熟悉燕弘的底細。
高漸離看著燕弘,目光有些疑惑,這位知己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看向一旁的端木蓉,卻見她只是淡然一笑,顯然瞭然於胸,也就不再追問了。
與此同時,衛莊心中一震,是啊,自己又得到了什麼?
他又想起師父鬼谷子曾經說的話了。
「蒼生塗塗,天下燎燎,諸子百家,唯我縱橫。七百年來,春秋五霸,戰國七雄,每一國每一朝興衰的背後,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鬼谷。蘇秦合縱六國,佩六國相印,逼迫秦國廢除稱帝的計劃。張儀雄才大略,瓦解六國的聯盟,幫助秦國稱霸亂世。龐涓勇武過人,所向披靡,使得原本弱小的魏國雄霸中原。孫臏智者無敵,圍魏救趙,計殺龐涓,著曠世兵書流傳後世。歷代鬼谷先生一生只收兩名弟子,一個是縱,一個是橫,兩人之間的勝者,就能成為新一任的鬼谷子,而這一代卻是三人,你們的命運,唯有自己去探尋,歷代鬼谷子雖一人之力,卻強於百萬之師,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
十三年前。
燕弘和自己還只是弱冠少年。
他們同門學藝,情同兄弟。
「二哥,今天似乎心情不錯?」燕弘倚在樹下,問。
「我從師父那裡,聽說了你來鬼谷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少年衛莊說。
「你到鬼谷說的第一句話,又是什麼?」
「你猜。」
少年燕弘看著少年衛莊的背影,說:「和我一樣?」
少年衛莊心中一震,隨即笑笑,說:「看來,在鬼谷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衛莊始終無法忘記,十三年前那次比劍,他贏了,燕弘依舊是那般淡然,臉上掛著微笑,但他卻從燕弘的眼裡讀出了一種東西,執著!是那種不達目的永不放棄的執著。
同樣的木劍,相交之下,燕弘的木劍的斷了,衛莊的卻完好無缺。
「這,就是你所有的實力?」衛莊的眼神永遠帶著絲絲孤傲,以勝利者地姿態反問燕弘。
師父鬼谷子曾當著他們兩人的面說過:「縱橫之劍是當年第一代鬼谷子所創的劍術,依天下之道,分為縱劍和橫劍,你修煉的是縱劍,小莊修煉的是橫劍,三年後,你們中間同樣要有一場生死對決,這是鬼谷的規矩,也是這世界上適者生存的法則。」
衛莊知道自己的未來不會寂寞。
那是蓋聶與衛莊的一次試煉。
「這一次的考驗非常重要,是你們各自證明能否更進一步,能否繼承鬼谷絕學的最後機會。」鬼谷子將他們各自帶到一條長長的通道,說:「在你們身邊各有兩頭玄虎,是鬼谷最迅捷,最凶悍的猛獸,比普通的猛虎體型要巨大三倍,過一會兒,關住它們的閘門就會打開,這四頭玄虎將會同時放出牢籠,進入到通道中。通道是筆直的,沒有任何岔道,所以,玄虎一旦被放出,它們就只有一個目的地。在通道的盡頭,各綁著一個人,在此之前,這四頭玄虎已經餓了整整三天了。玄虎一旦放出,你們就必須做出決定。這四個人的生死,完全在你們的手上。玄虎的速度很快,沒有人可以同時攔住兩頭背道而馳的玄虎。」
「鬼谷派縱橫天下,首要的就是一個『決』字。所謂決情定疑,就是要能夠決斷出最有價值,最值得去做的事。」
日已黃昏。
少年衛莊提著兩頭玄虎的頭顱,重重拋到地上。
「死了。」少年衛莊對著鬼谷子的背影說:「死了一個,救了一個,不過,死的那個也該謝我,至少,我為他報了仇。」
鬼谷子不置可否。
夜色已深。
蓋聶還沒有回來。
「這麼久了,師哥到底在做什麼?」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少年蓋聶出現在少年衛莊視線裡,兩手空空。
「你失敗了。這次的考驗,小莊勝。」鬼谷子淡淡說,「以你的實力,至少可以救出一個人。施展縱橫之術,首要就是一個『決』字,所謂決情定疑,就是要能夠決斷出最有價值,最值得去做的事。」
鬼谷子轉頭看向衛莊,說:「你能夠認清自己的能力極限,在第一時間做出有效的判斷,對於不利的結果進行補救和利用,你的所為,讓為師想到了當年的蘇秦和龐涓。」
「而你,兩個都想救,結果卻是兩個都沒有救成。」鬼谷子看著神情落寞的蓋聶,語重心長地說:「選擇生,必有死,選擇勝,必有敗。這個世上,勝者生而敗者亡,在世事的勝負面前,生與死,不過是必然的因果。當今世上七國紛爭,生靈塗炭,無論你如何去選擇,都難免會有所犧牲。縱橫者,天地之道。莫說只是兩條人命,就算是天下蒼生放在眼前,又有什麼分別呢?這個考驗,不重生死,而在於選擇。」
「不重生死?」
蓋聶似乎有所感悟,只是,在他的內心深處,有另外一種想法,他暫時還不想說出來。
鬼谷子繼續說:「你無法凌駕於眾生之上,放不下生死,你心裡無法實現的夢,就是導致你今天失敗的原因。以你和衛莊的資質,或許可以成為鬼谷派三百年來最無可限量的不世之才,但是,如果無法明白今天我告訴你的道理,你,還會再次失敗。」
「再次失敗?」
「你忘了第一天到鬼谷時對我說過的話嗎?身為鬼谷傳人,你要求索的,應該是必須的勝利,而不是注定的失敗。」
衛莊與蓋聶的一場試煉,師傅的評價卻只有兩個字。
「殺了一個,救了一個,其實被殺的那個人應該感謝我。因為我維塔報了仇。」左手兩個血淋淋的虎頭,右手一柄滴著血的長劍,回答依舊冷傲,衛莊永遠是衛莊!
兩手空空。虎死了,人也死了,劍——也斷了,看似一事無成,縱橫之術。最重決斷而蓋聶似乎並沒有明白。
看著站在懸崖邊的大師兄,燕弘知道其實蓋聶明白,他的心中在試煉的開始就有了決斷,只是這個決斷並沒有實現。
拍了拍蓋聶的肩頭「師哥。我知道你早就有決斷的,是嘛?」雖然是在詢問,但是語氣卻毫不遲疑。
淡淡的眼神,並沒有回答。有一絲內疚從蓋聶的眼中流露出來,那是對一個消逝的生命無聲的哀悼,難道決斷真的錯了,沒有言語,卻是無聲的詢問。
「師哥,那時的你沒有錯。但現在的你卻錯了,決斷要有實力來支撐。你沒有成功並不是決斷的錯誤而是你還不夠強。」身影轉動,悄然離去,悟與不悟就看師哥你自己的了。
醍醐灌頂,振聾發聵,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豁然開朗,這一刻蓋聶真正開啟了自己的道。
縱身一躍,蓋聶跳入了刺骨的河水中,冰冷的溫度瞬間蔓延至整個身體,他要用這刺骨的河水洗淨腦中的雜念,心中只剩下對劍的執著,對道的領悟。
又在同一時間,記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衛莊歎了口氣,說:「當年那一劍,你敗了,你以為今日便可逆轉!」語氣淡然,卻又帶著強大的自信。
輕輕的撫摸著龍泉的劍脊,桀然道「成與敗,要比過才知道……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衛莊轉頭對一眾手下說:「在這個地方,能夠殺死他們的只有我,再有擅自出手者,就是與我為敵!」這他們,自然指的是燕弘與蓋聶。
衛莊兩指撣過鯊齒,錚然作響。
龍泉不甘寂寞,長嘯而出。
人與劍似乎已經相溶,兩股無形的劍氣正在不斷增強。
「劍勢尚未啟動,卻已經有如此驚人的氣勢,這兩個人的實力真的是……」高漸離旁觀者清,作為一個劍客,在這兩人面前,他自愧不如。
橫劍攻於技,以求其利,是為捭。縱劍攻於勢,以求其實,是為闔。捭闔者,天地之道。
衛莊拖動鯊齒,在地上劃出一條深痕,火花噴出,煞是好看。
燕弘虛位以待,等到衛莊攻到,將身體一轉,來到衛莊背後,龍泉發出,縱劍和橫劍一交,兩股力量有如滄海龍吟,發出一聲嗡鳴長響。
衛莊同樣不會手下留情,他等這一天,已經太久。
鬼谷傳人,永遠都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強者。
而他,就是那個人。
鯊齒貫注劍氣,融合衛莊身上真氣,三丈之內,一股朦朧而又凌厲的氣勢令人不寒而慄。
衛莊手腕一翻,在空中連砍十三劍,蓋聶連擋十三下,眾人聽到的,是十三聲劍鳴。
「子弘為什麼還不出手?」雪女的秀眉微微蹙起,十分焦急的說道。
端木蓉雖然未曾言語,但是眼神中的焦急卻是越來越盛,愛侶處處受制於人,她的心也是揪成一團。
「這樣下去不行!」大鐵錘看得心頭火氣,拖著鐵錘就要上前。
一隻手將他拉住,只見高漸離搖搖頭,說:「劍客的生死成敗,是靠手中的劍來決定的!」高漸離也是劍客,他知道劍客的一切。
「你到底在等什麼,為什麼還不出劍?」為什麼有些發怒。
燕弘依舊一言不發,挺劍回守。
衛莊足下不停,瞬息之間已經來到燕弘面前,他沒有正面攻擊,而是在空中翻過一個翻,鯊齒直擊燕弘的後心。
燕弘早已知道,龍泉從前面繞到身後,正好擋住鯊齒,隨即兩指一彈,「錚」的一聲響,衛莊只覺得手上傳來一股綿綿無盡的力量,身體隨即被彈開。
衛莊不服,他橫劍再起,從下而上掠向燕弘腰側,燕弘身子一側,躲過鯊齒。忽然間覺得鯊齒跟著自己而來,如影隨形。
衛莊放開鯊齒,將一股真氣融入劍中,他運轉體內真氣,鯊齒跟著移動,在他手腕繞了一個圈,隨即又回到手中。
燕弘將龍泉在地上一撐,退開三丈,衛莊卻不依不饒,緊追不捨。
一道火紅色劍光閃過,鯊齒已經朝燕弘頭頂砍落。燕弘挺起龍泉,雙劍一交,劍氣四溢。
「我知道你為什麼還不出劍,因為你的劍,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樣猶豫,一樣怯懦!」
衛莊嘶吼著,凝聚他生平力量,貫注鯊齒,抬手一劈,一道凌厲劍氣直衝燕弘而來。
燕弘揮劍回擋,但是這一擊的力量實在太大了。
他退了二十七步。
燕弘單腳跪地,以劍支撐著身體。
誰也無法說出,這到底是這樣的一種情形。
一陣無形的氣勢在增強,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低著頭,沒有人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這看似安靜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
氣勢越來越強,燕弘身體沒有動,眾人卻感到一種凌厲的劍氣,不錯,是劍氣。
衛莊眉頭輕皺,他有一種預感。
燕弘緩緩抬起頭來,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像水面一樣平靜,而下卻隱藏著熊熊的烈火。
龍泉猛然射出,正如它的名字一般,這一柄鬼谷的傳世之劍,正如神龍出九淵。
它的速度很快,直指衛莊。
劍氣都聚集在劍尖,破空之聲越來越響,有如滄海龍吟。
「這是……百步飛劍?」高漸離神色肅穆,他雖然曾經聽說過百步飛劍的威力,但是親眼看到,還是……比想像中更為驚人。
他開始有些明白,燕弘一開始一直退讓,是在積聚劍勢,猶如弓弦,被拉得越彎,反射之力便越強。
劍至人到。
衛莊只覺得眼前劍光一閃,燕弘已經在自己一丈之外。
「一刃斷喉,百步飛劍,很好。你果然已經練成了縱劍術中至高的必殺之劍。」
「如果真的有必殺執劍,現在你應該已經死了。」
「初入鬼谷之時,你曾經敗在我的劍下。」
「而今天我,卻贏了。」
「今天,你發出了縱劍術的至高之劍,卻連我一絲一毫也沒傷到,這也能算贏。」衛莊眼中古波不動,氣勢卻從未削弱。
「你的確變強了。」衛莊看著燕弘,輕輕一笑,稱讚道,但是即使是笑,卻依舊是那般孤傲。
「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衛莊重新拿起鯊齒,撣過劍身,冷冷說:「今天,是你最後一次用百步飛劍。」
衛莊話音剛落,挺起鯊齒,直朝燕弘而來。
鯊齒的速度很快。
和剛才的龍泉不相上下。
而衛莊出劍的姿勢,令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那分明就是剛才蓋聶使用百步飛劍的姿勢。
「這難道也是……百步飛劍?」高漸離幾乎不敢相信。
燕弘又何嘗不是呢?
霎那間,鯊齒已經近在咫尺,燕弘眼中光華內斂,心中卻是有幾分欣喜,好久沒有這般暢快淋漓的打一場了。
「你……會百步飛劍?」這一句話卻是蓋聶問的,在場邊的蓋聶,其實一直再為燕弘掠陣,但此刻卻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或者說是憤怒。
「我是鬼谷弟子,師父他老人家又憑什麼不傳我劍法呢?」攻守轉換之間衛莊長嘯一聲,隨即漫不經心的搭了蓋聶一句。
「哈哈——,痛快,再來!」燕弘也重提一口真氣,猛然躍起。
衛莊縱躍上半空,又從空中直劈下來。絢爛的銀輝與刺目的血紅在半空中狠狠的撞擊在了一起,激昂的劍氣讓所有人不寒而慄!
「滴答……」
幾點鮮血落在地上,帶著溫熱。
衛莊肩頭一痛,龍泉已經深入肉裡半寸。
「你——敗了!」
畫面就這般戛然而止,衛莊有些驚訝的看著刺入體內的龍泉,勝負真的分曉了嘛?。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