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說吃的,」皇帝陛下拿出了另一幅海圖,「這是皇叔問出的海路。」
將這幅略小的圖鋪在方纔的海圖上面,兩個皇叔鎮紙自覺地上前一步壓住兩角,小胖貓不願起來,蠕動著身體往前蹭了蹭,翻身壓住一角,蘇譽帶著手背上的毛球按住最後一個角。
皇帝陛下把蘇譽手背上的小貓摘下來,擺在圖的東南處,那裡畫著一個海島,「父皇他們大致就在這個地方。」
「咪?」皇長子殿下一臉茫然,左看看右看看,站起來試圖往蘇譽手邊爬,被身後的十七叔鎮紙一把按住。
景王皺了皺眉,「這裡離海岸可不近。」
根據鮫人的口供,從海岸到海島,這一路上非常危險,不僅有暗礁險灘,還有幾處大的海怪巢穴。鮫人此次從海中過來,好幾次險些被那些海怪吃掉。
「雖然只是些吃食,但數量多了也不好辦。」皇帝陛下點了點被國師圈起來的幾處。
那些怪魚有些頗有攻擊性,有些則是其本身會帶來厄運。就好比稜龜,只要見到人就會掀起風浪,若是在大海中遇到一群稜龜,後果不堪想像。
蘇譽聽得滿心凝重,上輩子科技發達,船隻行駛在海上尚且有風險,在這沒有雷達、沒有衛星定位的古代,還有一群可怕的海怪作祟……
「那就不能只去一艘船,」景王摸了摸下巴,「起碼要三艘,吃不完的話可以裝船上。」
正擔憂不已的蘇譽聞言,不由得噎了一下,抬頭去看皇上的表情,皇帝陛下竟然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敢情貓大爺惆悵半晌,是擔心食物太多吃不完?
「喵嗚!」著急去找蘇譽的皇長子殿下坐不住了,掙扎著要爬走。
景王抬手把小毛球抱起來,拿手指戳了戳毛腦袋,「船隻外面得包鐵皮,否則要被海怪撞碎,人手方面還得商榷。」
「造船之事你來督辦。」皇帝陛下蹙眉看著那遼闊的海圖,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島,就算有鮫人帶路,怕是也不易尋找。
談完正事,終於把吵鬧的叔叔和兄弟們轟走,兒子也讓汪公公給太后送了去,北極宮終於安靜了下來。
皇帝陛下悶悶不樂地扒著蘇譽。
蘇譽拖著背後的大傢伙,搖搖晃晃地走到浴室,拍了拍肩膀上的大腦袋,「這是怎麼了?」
「要是……」安弘澈說了兩個字,便沒了下文,把臉埋在蘇譽的頸窩裡,不動也不說話。
「嗯?」被那熱乎乎的氣息噴得癢癢,蘇譽縮了縮脖子,掙開貓大爺的束縛,親手給他脫衣服。
感覺到貓大爺心情低落,蘇譽有些心疼,向來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傢伙,竟然也有患得患失的時候。想想也是,父親失蹤多年,終於有了消息,但要找回來也是千難萬難,中間有絲毫的閃失都是萬劫不復。有心想要安慰他兩句,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皇帝陛下乖乖地任他施為,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蘇譽,「蠢奴,開春以後你得跟朕一起出海。」
「當然了,我不去你怎麼吃飯?」蘇譽倒是沒覺得意外,要是皇上說讓他留在宮裡才奇怪呢。
「朕要是死了,你得給朕陪葬。」皇帝陛下認真地說。
蘇譽愣了愣,緩緩抬頭看著瞪圓了一雙美目的皇上,頭回聽人說這種話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這是什麼話?」好端端的,說什麼死不死的,要出海了多不吉利。
「怎麼,你不願意?」皇帝陛下立時生氣了,抓住蘇譽的手腕,「朕都死了,你還活著幹什麼?還想嫁給別人嗎?朕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
蘇譽這才明白過來貓大爺在彆扭什麼,無非是覺得出海危險,想讓他跟著又怕他覺得委屈,無奈地歎了口氣,貓總是這麼疑神疑鬼的,「好好,你死了我給你陪葬,把你給我的去鱗刀做陪葬品。」
「嗯,還有你調的海鮮醬油、辣椒粉,魚餅和蟹棒也帶上。」皇帝陛下說著,當真考慮起陪葬品的事,想想要帶走的東西挺多,決定以後要告訴太子給他修個大些的陵墓。
蘇譽抽了抽嘴角,不再理會瞎胡鬧的貓大爺,三兩下將他剝乾淨,拖進水池洗澡。
洗得香噴噴鬆軟軟的皇帝陛下在寬大的龍床上打滾,等著擦乾頭髮的蘇譽躺倒床,跳到他胸口變成人形,壓著蹭蹭。
「蓋好被子。」蘇譽無奈,皇上變成人形竟然沒變出衣服來,天氣這麼涼,燒著地龍也不行,趕緊拉過被子把兩人都裹進去。
「蠢奴,你真的願意陪著朕死嗎?」皇帝陛下用臉蹭著蘇譽的脖頸。
原本應該是十分動聽的話,怎麼讓貓大爺說出來就這麼奇怪,蘇譽被他壓著有些喘不過氣,扭了扭身子道:「怎麼總問這個?」
皇帝陛下撐起身子看著他,「我看父皇沒了,母后跟著我們過也挺好,但我不願把你留給兒子,你是我的!」
可以瞬息明辨是非的神獸,自然知道這般無理的要求是不對的,說出的話雖然依舊理直氣壯,卻掩藏不住那一絲緊張,竟然連「朕」這個稱謂都丟了。
「傻貓!」蘇譽伸手,彈了一下皇帝陛下的鼻子,雖然不太明白這傢伙究竟在擔心什麼,但若不是因為這隻貓大爺,他現在估計還在尋找穿回去的辦法,這傢伙便是他與這個世界之間的羈絆,若是皇帝陛下沒了……
「你說什麼?」皇帝陛下聽到那兩個字,立時把緊張、愧疚忘到了九霄雲外,「該死的,你又想挨家法了是不是?」
「喂!」蘇譽阻止不及,一身新制的雪緞內衫又被撕了個粉碎。
因為膽敢挑釁貓大爺的權威,一時嘴欠的魚被實施了一遍殘酷的家法,頓時蔫了。
皇帝陛下得意洋洋地抱著剛煎了一次的魚,舔了舔,準備歇一會兒再繼續。
「皇上,太上皇是什麼樣子的?」為了阻止皇上即將開始的第二輪屠殺,蘇譽試圖轉移話題。
「父皇?」皇帝陛下想了想,記憶中的父皇……
年輕的母后做了兩隻一模一樣的布老鼠,發給在軟墊上打鬧的兩隻小貓。黑色的小貓躥得快,一把按住兩隻布老鼠,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左爪按著的大些,就把右爪的扔給弟弟。
金色的小貓冷眼看著那黑炭球,果不其然,不出片刻,黑色小貓又來叼走他面前的老鼠,將方纔挑走的換給他,似乎又覺得弟弟手裡的大些。
終於惹得金色小貓不耐,一把搶過兩隻老鼠,決定一個也不給哥哥,還沒走兩步,就被突然衝出來的金色大貓搶走了一隻。
金色大貓抬爪,按住試圖衝上來的黑色毛球,「有了好東西要先呈給父皇,這叫孝敬,懂嗎?」
黑色小貓似懂非懂,眼睜睜地看著大貓叼著布老鼠走。
金色小貓伸爪,試圖絆倒搶老鼠的大貓,結果被大貓一爪掀翻,按著他的肚皮衝他呲牙,「逆子!竟敢絆倒父皇!」
「喵!」黑色小貓悄無聲息地靠近,一躍而起,跳上大貓的脊背,抱住那金色的大腦袋就啃。
「混賬東西!」金色大貓冷哼一聲,翻身一滾把黑色毛球甩下來,趁著小貓沒有回過神,狠狠地給了一巴掌。
最後,兩隻小貓無力阻止,看了看僅剩的一隻布老鼠,磨了磨爪子,開打!
「所以,朕跟三皇兄才總是打架。」皇帝陛下對於父親的教導甚為歎服,因為這樣常年的鍛煉,他倆著實比別的貓要厲害。總體來說,太上皇是個嚴父,他的教育方法就是要兒子們相互競爭,適者生存。
蘇譽聽得額角直抽抽,他怎麼覺得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太上皇似乎只是為了搶走一隻布老鼠玩罷了。
「蠢奴,你還沒有跟朕說過你的父母。」皇帝陛下說完,目光灼灼地低頭看著蘇譽。
蘇譽眨了眨眼,心道蘇家的狀況你不是都知道嗎?愣怔片刻才反應過來,皇上問的是他上輩子的父母,屬於他這個靈魂的真正的過往。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蘇譽有些好笑地想,這什麼都做過了才想起來互相瞭解家世,是不是有些太晚了,見貓大爺還是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只得簡單說了說。
上輩子父母離婚,誰也不管他,沒錢讀書只能早早去給人做小工,切了幾年的菜才開始掂勺。說起來,日子過得也是乏善可陳。
皇帝陛下對於那個世界男女能離婚還能不管孩子感到十分稀奇,「他們離……離婚,你沒有分到家產嗎?」
蘇譽茫然地搖了搖頭。
皇帝陛下微微蹙眉,抬手把散發著香味的煎魚摟進懷裡,「你這麼蠢,都沒人要,也就朕不嫌棄你。」
溫暖寬厚的胸膛貼著側臉,傳來暖暖的溫度,蘇譽禁不住把臉埋進去悶笑,「承蒙不棄,臣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