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微微,雲飄淡淡,冷亦修攬了容溪在懷中,語聲輕輕,述說著一段往事。
「那年八月中秋,父皇在宮中設宴,把在京的官員都宣入宮來共同吃席賞月,官員的夫人和嫡出的小姐也可以入宮來,由韋貴妃在後宮招待,而慕容詩便是其中之一。」
容溪微合著眼睛,鼻尖是他身上特有的清冽香氣,他的胸膛微微震動,聲音娓娓道來。
「那天很熱鬧,氣氛也不錯,聽說後宮的小姐們都爭相表現,對了,我記得那一次,你好像生病了,沒有能來……」
冷亦修提到這事兒,容溪才意識到,噢,對了,之前的「容溪」也是容溪的嫡出小姐,按身份應該是有資格去參加的,只不過,恐怕當時由於她的個性軟弱,而容秋和二夫人又都奸詐強勢,自然會把這個機會留給容秋,所以「容溪」得病,也是情理之中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啊……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容溪聲音含糊的說道:「那種場合嘛——我也不太喜歡,所以有點小毛病,就順勢沒去。」
「嗯,當時比歌詞詩賦,比筆墨書法,比書畫丹青,等等,」冷亦修說著,嘴角泛起一絲略帶了譏誚的笑意,其實那些東西,又能比出什麼來呢?哪裡比得上此刻自己懷中的人,溫暖而真實。
「後來呢?」容溪直覺感到一定有什麼精彩的事情發生,三個女人一台戲,這都一群了,而且是各懷了心思的,哪裡有不精彩的道理?
「後來?」冷亦修沉吟了片刻,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思緒似乎飄得很遠,「其實這其中的細節我也不太清楚,畢竟這是後宮之中的事,這些還是後來聽韋貴妃宮中的人說起,這其中那些貴婦小姐的明爭暗鬥自然是不必說的,好像……是誰打翻了一壺玉梨白,酒液潑到了慕容詩的身上,然後,韋貴妃便讓人帶慕容詩去了她宮殿附近的姣梨小院去換衣服,在那院中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就遇到了冷亦維,然後……就聽說由父皇賜婚,兩個人便結為夫婦。」
「噢?」容溪眉梢一挑,抬起頭來看著冷亦修,「竟然有這種事?」
「不錯,」冷亦修點了點頭,看著容溪那晶晶亮的眼睛,他不禁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我在想……或許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容溪的目光轉向齊王府,夜色籠罩下的王府燈火飄搖,遠遠的望去如同在空中點綴的碎鑽,房屋的屋脊起伏,哪間房屋下的哪個人又懷著怎樣的心事?
在這樣黑而長的沉夜中,獨自輾轉,為將來的自己而煩憂?
這一夜終於過去,容溪清晨剛睜開眼,就看到孝兒快步過來,和往常一樣,伺候她起身洗漱,但容溪還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同。
她的眉梢眼角儘是笑意,嘴唇雖然緊緊的抿著,但是仍舊透出喜悅來,她假裝不知,穿好了衣服之後,坐在梳妝台前,孝兒手裡拿著一支通透水潤的玉釵,問道:「小姐,這支釵怎麼樣?」
「嗯……」容溪看著銅鏡中的孝兒,漫不經心的問道:「這支釵上刻的是什麼?」
孝兒手指往前,在容溪的發間比劃了比劃,「這正是花含笑啊,您看,這花彫得多精緻。」
「嗯,我看你臉上的笑出來的花比這花更精緻。」容溪說道。
孝兒微微怔了怔,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說道:「小姐,您的眼光真是……奴婢本來想著等您吃了早膳再告訴您的,哪成想……被您瞧出來了。」
「出了什麼事?」容溪接過那釵子戴在發間,果然效果非凡。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孝兒吐了吐舌頭,故意賣了一個關子。
容溪梳妝完畢,起身隨著孝兒出了房間,慢慢走到廊下,只見院中站著的冷十六平時石刻一般的臉上此刻也是隱忍著笑意,看到她出來,急忙施了個禮道:「王妃。」
容溪點了點頭,看著冷十六和孝兒古怪的笑意,冷十六又道:「王妃,剛才門上來報,說是有一位小姐來訪,非要見您。」
「噢?」容溪心中暗道,莫非是容冰謹來了?這丫頭來得好早啊,「人呢?在哪裡?」
「剛才您還沒有起,屬下不敢私自做主,讓她先在外面等候,」冷十六回道。
「那好,讓她進來吧。」容溪道。
冷十六剛要轉身去,孝兒上前道:「我去吧,人家是一個姑娘家,你別再嚇到人家。」
孝兒說完,轉身離去,冷十六的臉上微微一僵,嘴唇抿了抿,強壓下那股笑意,容溪把兩個人奇怪的神色看在眼中,卻沒有動聲色。
很快,孝兒走在前面,身後跟著一個女子慢步前來,那女子像是有幾分害羞的樣子,垂著頭,看不清眉目,只是她的身材高挑,穿著水青色的衣裙,那裙子微微有點短,隱約露出同色的繡花鞋子。
她走路的速度並不快,整個人有幾分微微的僵硬之感,像是害羞到極致,連步子都不太會邁了。
冷十五的嘴角又抽了抽,微微的側過頭去,孝兒的一雙眼睛眨動,裡面的波紋都帶著笑意。
眼前的女子,顯然不是容冰謹,容溪打量著她,眉梢輕輕的一挑,嘴角飛快的浮現一抹笑意。
容溪慢慢的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秋季天高氣爽,天空顯得格外的藍,陽光折射而過,如同一塊藍汪汪的寶石,白雲朵朵,如絲如棉,看得人的心都跟著軟了軟。
孝兒帶著那女子在廊下幾米外站下,施了個禮道:「王妃,人帶到了。」
「嗯,」容溪點了點頭,孝兒回到容溪身後,笑吟吟的看著院中的一切。
院中的人,包括那個女子在內,都支楞著耳朵,等待著容溪開口問話。
容溪卻沉默不語,她端起小丫環拿過來的牛乳茶,杯蓋輕輕的劃著,帶出輕微的瓷器碰撞之聲,風聲劃過樹梢,地上的光影搖搖,此刻安靜一片。
容溪輕輕的抿了一口茶,目光掃過來,如雨雲後的閃電,晶亮直逼人心,她看著站在那裡的女子,突然開口道:「玩夠了沒有?」
一句話,打破了幾個人心中的期待,孝兒吐了吐舌頭,衝著那女子遞了個眼色。
「呃……」那女子上前一步,「屬下見過王妃。」
「你這身穿扮還不錯,」容溪看著女裝的冷十五,「只是姿態上還欠缺一些,等下容家小姐來了,你要好好和她學一學大家閨秀的禮儀才是。」
「……」冷十五正要開口些什麼,容溪又說道:「你這樣聰明,兩日之內,務必學出一個樣子來,到時候再來到本王妃的面前走上一趟,本王妃認不出來再說。」
「……」眾人。
留下幾個人面面相覷,在那裡呆愣不說,容溪站起身進入房間吃早膳,無人看到她臉上浮現的那一絲笑意,這幾個傢伙,還真是差點把她給蒙住,若不是過早的露出那古怪的笑意讓她認定了這其中必有貓膩,她也不會發覺的那麼早,阿矩的易容功夫果然厲害啊。
身後的幾個人嘀咕互相埋怨,「都怪你,都說了好好的和王妃說,非要我弄成這副鬼樣子!」
「什麼鬼樣子?哈,讓你扮成女裝可是王妃說的,你居然敢這麼說!」
「你!故意屈解我的意思!」
「我什麼時候屈解了,是誰昨天一直嘟囔,說寧可死也不願意扮女人的!」
「反正不是我!」
「你還笑,這裡面有你的一半兒,肯定是你在王妃那裡露出馬腳了,否則的話怎麼會這麼快!」
「關我什麼事?明明是你們自己表演差,還怪到我的頭上?」
「行啦,行啦,你們兩個別起哄了,反正吃虧受罪的是我!」
「這不過是個任務,你哪裡就吃虧受罪啦?」
「就是!」
「你們兩個說得倒是輕鬆,不如你來試試?」
「哼……知道王妃為什麼讓你來嗎?肯定是覺得你平時像個女人!」
「你說誰像女人?你再說一遍!」
「就說,再說十次也是!」
三個人正吵得熱鬧,一個小丫環面帶著笑意走到廊下,聲音清脆,字字清晰說道:「王妃有令,若是你們三個人再吵下去,學習禮儀之事,就人人有份。」
院子裡的三個人立刻噤了聲,除了風聲,連個人聲兒都聽不到了。
容溪撫了撫額頭,總算是能夠安靜的吃飯了,冷十五和冷十六簡直就是兩個快樂的逗比,閒得沒事兒就愛鬥鬥嘴,也不知道他們兩個究竟是怎麼被冷亦修選中,當初是怎麼看出他們有做暗衛這種枯燥無味的工作的潛質的?
如果冷十五和冷十六知道此時容溪的心中所想,一定會跳腳大叫,王妃!我們是因為跟了你之後,才性格「扭曲」變成這樣的好嗎!
不過,容溪永遠知道這兩個人的軟肋在哪裡,輕飄飄的一句話,總是讓他們灰溜溜的去執行,而且任務完成的相當出色,這也讓容溪相當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