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的手在袖子下不禁慢慢的屋緊,隨即又鬆開,如是三番之後,她提著一口氣,臉上努力的恢復了平靜,「去寧王府算什麼稀罕事?寧王府的大門在那裡敞開著……」
「寧王府的大門的確在那裡敞開著,」左青蓮接過她的話譏誚的一笑,「可是,容側妃,敢問一下,即便是如此,想去就去的人,能有幾人?」
容秋閉緊了嘴巴,沒有再回答,只是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左青蓮那妝容殘敗的臉,此時正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關鍵的問題還在於,是王爺讓我去的,而且,寧王妃還接見了我,」左青蓮手肘換了換姿態,烏髮流洩,雖然妝容殘破,但舉手投足間仍是風情滿身。
「那又如何?」容秋短促的一笑,「本側妃不知道去過寧王府多少次,而且容溪哪裡不是好生招待?」
「容溪……」左青蓮輕輕的重複道,她低聲呢喃,彷彿那個名字在她的唇齒間輕輕的品嚐翻轉。
窗外的容溪無力的翻了個白眼,這些女人真是閒得無聊了,扯出自己來又有什麼用?冷亦修此時倒是來了精神,他目光沉冷,沉默中有一種沉沉的殺氣瀰漫開來。
「你還真叫得出口,」左青蓮抬眼看了看容秋,那目光中分明帶著幾分審視,「雖然說你們是姐妹,但我怎麼忘了,你們終究是有嫡庶有別,否則的話……也不會她是那樣的高高在上,而你……」
她後面的話停了停,目光在容秋的身上輕輕流轉,雖然容秋身上穿著華麗的月光錦袍,戴著赤金八寶琉璃首飾,眉目間甚至是有幾分像容溪的,但是,無論是風華氣度還是由外而外的那種沉靜,容秋都遠遠不及容溪。
她輕輕的一笑,詭異的笑容在飄搖昏暗的燭火中有些瘆人,容秋更是感覺自己的手臂上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而你……不過是到這齊王府中做了側妃,說得難聽一些,不過就是一個妾,豈是能夠和寧王妃相提並論的?虧你還臉不紅心不跳的吐出容溪的名字,若我是她,現在恐怕噁心的要吐了。」
容溪撫了撫自己的胸口,想吐嘛?好像也沒有什麼感覺,想來是已經習慣了吧,她不由得在心底笑了笑,這些女人個個是辯論高手,個個是心理學家,卻偏偏猜不透她們的枕邊人,她們心中最看重的那個男人的心。
或許……她們看重的也未必就是那個男人,而是那個男人所能夠帶給她們的一切,包括榮耀、地位,以及富貴。
「是啊……」容秋的臉色白了紅,紅了白,她的胸脯一起一伏,顯然氣得不輕,聲音冰冷似帶了霜雪,眼裡的寒意如數九臘月,「你不是她,那你又什麼資格在這裡評論這些?本側妃雖然就是側妃,也比你的位份要高!」
「是的,」左青蓮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你容秋的目標就是比我左青蓮位分高嗎?恐怕不然吧?幸而……我不是容溪呢——否則的話……」
左青蓮的聲音微微一沉,一字一字說得極慢,但是卻字字如刀,「你以為王爺還會看你一眼?這王府中恐怕連你的立錐之地都沒有了吧?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看不出來?王爺的心思——他對容溪的心思比你多得多呢。」
左青蓮的聲音裡漸漸帶了譏誚,輕飄飄的便揭開了容秋心中那隱諱的傷和嫉妒,傷痛或許不會讓人至死,但是嫉妒卻會。
她霍然變色,聲音淒厲如鬼,眼睛裡的光芒陰冷的似荒原的鬼火,「你說什麼?」
容溪無奈的閉了閉眼,怕什麼就來什麼,她最不願意讓冷亦修聽到的就是這種話,可還是讓他知道了。
清冷的月光透過密密的枝葉落在冷亦修的眉間,照著他鐵青沉冷的臉色,一雙眼睛在冷銳似箭,眼底的暗浪翻湧,猶如漆黑夜色中微薄月光下的海面。
容溪無聲的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伸手握住了他,他的指尖冰涼,似被這月光浸透,帶走了全部的溫度。
容溪慢慢抬起他的手,包在自己的雙手中,一點一點的溫暖他,他手指骨節精美,薄厚正好,其它的地方都光滑細膩,只有長年握兵器的地方有薄薄的繭,此時卻輕輕的摩擦著容溪的掌心,微微的疼。
冷亦修似乎歎了一口氣,臉上的冷色卻依舊不減,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微微的用力回握她,示意她自己沒事。
屋內的人自然不知道這些,那些對話還在繼續,彼此都慢慢的陷入了瘋狂裡。
容秋來時的溫婉和端莊早已經掛不住,消失到九宵雲外,她怒目圓睜,死死的盯住側臣在美人榻上的左青蓮,心中壓抑的憤怒都發洩在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她恨,恨這個女人居然也長了一雙慧眼,居然也能夠看出冷亦維對容溪的心思來,居然就這麼輕飄飄的捅破,連一絲希望都沒有留給自己!
她上前一步,眼睛裡的殺機乍現,她雪白的牙齒咬了咬嘴唇,聲音低沉而狠辣,「你有種再說一次!」
「再說十次也是一樣,」左青蓮卻絲毫不為所動,更不懼怕,反而短促的一笑,「怎麼,你想殺我嗎?」
「我就是想殺了你!」容秋低吼道。
「行啊,」左青蓮聳聳肩膀,無所謂的說道:「儘管殺,隨便殺,只要你……不怕面對王爺的責難,隨便你殺。」
「你以為你是誰?你在這府中不過就是一個侍妾,王府裡的女人多得是,你死了之後很快就會被人遺忘,你以為……王爺會在乎你?真是笑話!」容秋昂頭一笑,聲音狠厲。
「王府裡的女人多,王爺也不會在乎我,但是……」左青蓮頓一頓,她的身子微微向前一傾,聲音低了幾分說道:「王爺在乎我手裡的秘密。」
「秘密?」容秋的眉心一跳,她盯住左青蓮,想辨別她說得是真是假。
「自然,」左青蓮的身子回了原位,穩穩的靠在大引枕上,「你以為今天我進宮幹什麼去了?還不是王爺授意的?這其中的事情,自然不必對你說。」
她掃了一眼容秋氣得臉色發白的模樣,心裡只覺得解氣,冷冷一笑說道:「反正我就在這裡,你有種隨時來殺。」
「你以為本側妃不敢?」容秋梗著脖子,嘴裡的聲音更厲,卻沒有再往前邁一步。
左青連的眼中浮現輕蔑之色,她並不言語,只是微微合了眼睛。
連綺抿了抿嘴唇,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側妃,還是先回去吧,她說的……萬一是真的呢,這王爺怪罪下來,恐怕要遷怒您的,這可……」
「閉嘴!」容秋已經被怒火燒得昏了頭,本來心中的那絲怯意,現在又被連綺的話說得消失不見,她惡狠狠的說道:「本側妃就不信,如果殺了你,還能捅破了天!」
她說罷,抬手拔下自己頭上的釵子,華麗的另一側是尖銳的殺機,握在容秋的手中,鋒利賽過匕首,只要往前一送,便能夠把左青蓮送上西天。
左青蓮的眸光一閃,似乎比那鋒利的釵尖還要亮,她嘴角噙著一點淡淡的笑意,像是譏誚像是輕蔑,像是看準了容秋不敢動手。
這笑意像是一桶油,呼的一聲,全部潑在了容秋的怒火上,她咬了咬牙,眼睛裡幾乎要迸出火來,高高舉著手,光芒一閃,狠狠的向著左青蓮刺來。
容溪在窗外看得清楚,她的眸子一瞇,正在思考著要不要動手阻止,這個左青蓮剛才的話中有話,而且是和今天在皇宮之中發生的事情有關的,但是這個容秋此時只顧著嫉妒,根本不去深想,但是容溪卻不想就這樣錯過。
她正要出手,忽然聽到院子中似乎有異響,冷亦修也輕輕的按下了容溪的手。
「呼!」一聲疾風,一個白花花的東西突然飛來,帶著疾飛,狠而准的打在了容秋的手上,「啪」的一聲響,隨即響起容秋的一聲低呼。
「啊!」
她怒目而向走進來的人,只是那眼睛裡的怒火在觸及到那個身影時,便立即化為了惶恐,她忍著痛,急忙施了個禮道:「王爺……」
冷亦維冷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他一步一步,並沒有刻意躲開地上的那些東西,而是一步一步的踩在那上面,那些東西在他的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裡清晰的傳入眾人的耳膜中,像是用鋸子鋸著什麼,讓人的心裡發懼,骨頭似乎都跟著酸了。
左青蓮也早已經換了一副表情,之前的無謂和笑意不見,一雙眸子中水光盈盈,晶瑩的水珠掛在眼睫,烏黑卷長的睫毛中碎光一閃,煞是動人,偏偏她硬忍著沒有掉下來,只是緊緊的抿著嘴唇,輕輕的下了榻,向冷亦維行了一個禮。
無聲,卻最讓人動情。
容溪輕輕的一笑,這些女人啊……個個都是極具天賦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