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腳步聲響起,有些慌亂,有些急促,隱約還有人的喘息之聲。
冷亦維的心頭一跳,卻沒有回首。
有人在他的身後站定,努力的平復著氣息,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卻依舊透出不安,「王爺……宮中有人來了。」
「噢?」喜悅的煙花在他的心頭炸開,他回轉身,目光在來人的身上一轉,那人是他前院的二等管家,正微彎著身子,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水,在黑暗中晶晶發亮,察覺冷亦維的目光,他抬起頭來,飛快的看了一眼,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惶恐。
他的眼神很快,那縷惶恐也是一閃即過,但是,冷亦維卻清晰的捕捉到,喜悅的煙花似乎剎那滅去,那一縷眼神讓他微微不安。
「是什麼人?」他攏了攏袖子。
「是……韋貴妃宮中的人。」管家答道。
冷亦維微斂了眸光,今日去宮中的女子都是在韋貴妃的宮中,出事的地方也在韋貴妃宮的附近之處,此時韋貴妃宮中來人也算是正常,情理之中的。
「來做什麼?」冷亦維面上依舊沉靜。
「他們……他們……」管家猶豫著,卻說不出口,左青蓮那模樣……讓人如何說得出口?
他還在想著合適的措詞,外面已經響起了喧嘩之聲,聽那腳步之聲應該是在五人以上,隱約走動之間還有兵器碰撞的鏘然之聲。
黑暗漸漸攏了上來,天邊的霞光已經消失不見,一弦彎月靜靜的懸掛當空,清冷而幽遠,王府中也點起了燈籠,紅燈朦朧,似在夜色中眨動的猛獸的眼。
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如一片巨大的陰影無聲的蔓延過來,讓冷亦維不由自主的拉了拉衣領,他轉頭望去,只見幾個禁衛侍衛擁簇著一個女子前來。
那女子只穿了中衣,她一邊走著,雙手一邊緊緊的拉著領口,只可惜顧得了領口卻顧不了別處,她赤腳穿著鞋子,露出細緻的腳踝和雪白的腳背,那一抹精緻的白,似冬日裡梅上的雪。
然而此時那種美,卻出現的不是時候,場合也不對,那雪白似乎閃著冬日的冷光,反射著刺來,刺得冷亦維眸子一縮。
那女子不是別人,更不是他所期盼的容溪,而是他的侍妾,左青蓮。
幾個禁軍走上前來,吩咐見過了冷亦修,其中一人道:「齊王殿下,這位是您府上的人,據她說是您的侍妾,只可惜……」
那人歎了一聲,語氣中有惋惜,他的眸光低轉,道:「王爺,還請您……不要太過生氣,發生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所幸,寧王殿下親手為您抓住了那名狂妄之徒,如今已經押到了您的府上,交給了門上的護衛,這其中的經過緣由,由您親自來審問,至於……左夫人,已經被留在貴妃娘娘的宮中,相信很快也會對此事有所幫助,給您一個交待。」
他簡短的說完,語速不快不慢,冷亦維站在那裡,目光一寸一寸的變冷,像利箭一般在左青蓮的身上掃來掃去,她本來就發抖的身子,更被他看得如同墜入萬丈冰窟。
禁軍說完,拱了拱手說道:「不知王爺還有沒有其它的吩咐?若是沒有,屬下等就先告辭了,還要回去向貴妃娘娘覆命。」
冷亦維擺了擺手,嘴角的笑意溫軟,「替本王多謝貴妃娘娘。」
「是。」禁軍施了禮,留下左青蓮,轉身向著府門外走去。
目送著他們離去,冷亦維臉上的溫軟慢慢的冷卻,他轉頭,目光落在左青蓮的身上,絲絲縷縷,似淬了毒的韌絲,織成密密的網,撲天蓋地的罩來。
左青蓮抖了抖,嚅嚅不敢多說一句,她垂著眼,只等待冷亦維發怒的那一刻到來。
冷亦維卻揮了揮手,豎起的手如刀,「來人,送她回房。」
二等管家立即上前來,額角的汗早已經滾滾而落,伸了伸手,對左青蓮說道:「請吧。」
左青蓮抬頭飛快的看了冷亦維一眼,最終,咬住了嘴唇,轉身向著自己的院子而去,她微微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冷亦維沒有為難她,但是同時心中卻有淡淡的不安,她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是就這麼過去了,還是有更猛烈的風暴在等著她。
冷亦維的目光沒有在她的身上多做停留,他大步向著王府後院而去。
後院中最偏僻的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柴房,平時就放一些柴禾、雜物一類的東西,很少有人來,他快步進了屋中,從窗台上拿起火折子,把屋內的燭台點燃,黃色的燭光慢慢點亮了房間,每件東西都攏在光裡,沉默無聲。
冷亦維走到牆角,地面上放著一個竹籃,有些破舊,上面落了不少的塵土,他彎腰伸手,手指在那竹籃的把手上輕輕抹過。
「卡!」的一聲微響,那竹籃子沒有動,房間裡面的一扇牆上突然陷下去了一部分,露出一個淺淺的槽來。
他走上前去,在槽邊上摸到一個鼓起的小突起,手指輕輕一按。
容溪坐在院中,悠然的喝著茶,香濃的氣味兒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冷亦修坐在她的身邊,為她剝著水果的皮,細心周到,笑意淺淺。
冷十五卻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總覺得今天晚上的王爺和王妃都有些不太正常,王爺的笑意微微,卻讓人心中發冷,後背上冷嗖嗖的,反正……不太好。
他在這兒站了一有段時間了,王妃卻一言不發,偶爾說幾句,也只是和王爺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或者時不時的一個眼風掃過來,那目光輕輕,完全不同於平時的凜冽,卻讓他心中的不安更加了幾分。
終於,容溪擱下了茶盞,她似乎笑了笑,又像是沒有笑,這樣飄渺的神情讓冷十五如同墜入了霧裡。
「十五,你的身手不錯,」容溪慢悠悠的說道。
她像是拉閒話家常,說的內容也的確平凡簡單,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但是冷十五卻聽出一絲別樣的味道。
「王妃誇獎,」他乾笑了兩聲,垂下了頭。
「你這樣的身手,總是在暗中也有幾分可惜了,」容溪繼續說道,她的眸子很亮,像天邊忽閃忽閃的星。
冷十五的心尖上像是繫了一根細絲,而容溪的話就繫在另一端,輕飄飄的便扯動著他的心,他就知道,容溪不會莫名其妙的誇獎他,再說……他也不是總在暗中呀,外人都以為自己是寧王府的大統領呢。
但這話他不能爭,他知道,容溪的話後面還有話。
「不如——你去執行個任務如何?」容溪看著他,這一次臉上的笑意分明,不再朦朧。
可是,冷十五的心卻更緊了緊,他垂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腦子裡卻在快速的思考,按說他的身份和職責,就是為了執行任務,從跟著王爺開始,執行過的任務大大小小不計其數,什麼時候需要這樣徵求他的意見了?
他笑了笑,「王妃請吩咐,屬下定當遵從。」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他卻感覺容溪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和平時輕渺沒有實質的目光不同,帶著點實質性的審視味道,這讓他後背上的涼氣冒得越發的歡快。
「嗯,這樣啊,」容溪笑瞇瞇的,手指輕輕敲著桌角,冷亦修似乎沒有聽到兩個人的談話,依舊手指輕快的撥著葡萄,他的手指雪白,映著淡紫色的葡萄,晶瑩剔透如紫色水晶,他垂著眸子,只關注著眼前的葡萄,似乎此時此刻,沒有比這個更大的事兒了。
容溪沉吟了片刻,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在大比的時候出把力,好好的準備一下吧。」
「是……啊?」冷十五剛答應完,又覺得詫異,他抬頭看著容溪,神情疑惑,「不知……王妃此話何意?」
「就是參加大比啊,」容溪似乎比他更疑惑,「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呃……」冷十五心中抓狂,卻不能發作,只能擰了眉,無比糾結的說道:「可是,王妃,如果屬下沒有記錯的話,大比應該是女子吧?屬下……」
看著他糾結的神情,容溪手托著腮,語氣悠悠,似乎在說天氣很好啊……之類的閒話一樣,「啊,這倒是,不過,你可以變成女子嘛。」
「嘎?」
冷十五呆在那裡,手不自覺的摀住了自己身體的重要部位,冷亦修剝著葡萄的手指也微微一顫,晶瑩的果肉差一點滾落下來。
容溪看著冷十五的動作,嫌棄的皺了皺眉頭,語氣微帶了不滿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本王妃是那麼沒有人權的人嗎?」
冷十五不知道容溪所說的「人權」是什麼意思,他只想弄清楚,容溪所說的讓自己變成女人究竟是想幹什麼,這個問題也馬虎不得,根本無法忽視。
「王妃……」冷十五表情痛苦,聲音更是無比低沉,「屬下是不是有什麼做得讓您不滿意的地方,所以您才要……」
容溪輕哼了一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