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嚴庭的傳聞有很多,當然,這也只是外界傳聞,傳著傳著就像是真的了,嚴庭的周圍向來一個人影都不見。
而這些,只是外面的表象,那些怒龍衛心知肚明,嚴庭便是怒龍衛的誕生地,在那裡經過無數次的選拔和訓練,才能有資格站到皇帝的身邊,而一旦離開那裡,便不會也沒有人想著要再回到那裡。
如今,皇帝這麼說,便是要怒龍衛大換血了。
每個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雲,鼻尖處似乎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容溪依舊著垂著頭,她低聲說道:「父皇,請您恩準兒臣參加藍淑羽的喪禮。」
皇帝似乎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說道:「你懷著身孕,不應該接觸此類事,還是……」
「父皇,」容溪叩拜,「兒臣親眼看到藍淑羽死去,心中懊悔不已,何況,身為父皇的皇孫,如果連這點磨難都承受不起,那如何為我皇族之人?」
皇帝似乎微微震了震,輕輕睜開眼看了看她,終於點了點頭說道:「也罷,朕相信你是一個有分寸的好孩子,便自行斟酌吧。」
「兒臣謝父皇,」容溪語氣真誠道。
眾人的目光微閃,依舊盯著自己的鞋尖,心中卻有了自己的盤算,看皇帝的意思,對寧王府是頗為倚重啊。
「行了,都散了吧。」皇帝擺了擺手,蘇克青立即上前,輕手扶起他,眾人急忙退到兩邊跪下,山呼萬歲,皇帝並不答話,在蘇克青的陪同下緩步離去。
容溪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他,火光下的皇帝挺拔的腰身似乎微微彎了彎,一縷發在風中飛揚,身下的影子搖搖,帶著難以言說的孤寂。
火光映著他明黃色的龍袍,上面的五爪怒龍圓睜著眼睛,眉眼間的威嚴讓人不敢直視,只是在那威嚴背後,卻是只能與浮動為伴的孤單。
她緩緩的吐了一口氣,突然想起,如果將來冷亦修登上帝位,他坐在那九龍寶座上,踏著血海骨山,眼眸的深處,會不會也反射出這樣落寞的光?
容溪的心中突然酸澀。
手指尖忽然一暖,她的眸光一掃,冷亦修的手指握住了她的,他的手指光潔如玉,骨節精美,帶著熟悉的暖意。
心尖也似乎跟著一燙,對啊……握著他的手,陪著他一起淌過血海,踏上骨山,他又怎麼會孤寂?
唇邊蕩起一絲笑意,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動了動。
皇帝終於離開,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今日的事太過詭異,事事都透出不同尋常的味道,眾人如同墜落在霧中,看不分明,辯不清方向,所以,也都閉口不交談,也不討論。
何況這麼長時間以來,滴水未盡,剛才一直緊張著並不覺得,現在才覺得飢渴難耐,再加上這一件一件事情的衝擊,眼前都有些發花。彼此拱手,簡單的寒暄之後,紛紛奔著各自的住處而去。
「我們去哪兒?」冷亦修握著容溪的手問道。
「去小木屋吧,蓓兒她們還在那裡。」容溪說道,提到蓓兒,她不禁看了看院中的郝連紫澤。
因為後來皇帝在屋中說的是藍淑羽之死的事,算是大昭國內的自家事,郝連紫澤便一直在外面,並沒有進來,此刻,他站在院中的樹下。
清涼如水的月光透過大樹的枝葉,在他的身上撒下斑斑光影,他的朱紅色外袍被抹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輝。
他站在那裡,微微昂著頭,他背著屋子,看不清他的眼神和臉上的神情,只是覺得那個背影壓在人的心頭,有一種重如千斤的壓抑。
像是感覺到容溪的目光,郝連紫澤突然轉過身來,他負手而立,沉默無言,那絕世的容顏,遇在漫天的星光和月輝裡,在這一刻,沉默而遙遠,銀色的光輝自天際遠遠的照射而來,將他的朱紅色的衣袍和臉龐的線條都細細描繪。
銀色光圈裡的明宵安王,容顏精緻如玉,衣袂在夜風中飄展,宛如天神。
卻難掩那份孤單落寞。
容溪的呼吸突然一滯,心中苦澀難言,冷亦修卻在她身邊輕輕一笑,眼睛裡是無邊的暖意,輕聲說道:「去吧——今夜之事,也多虧了他仗義相助,為你我減去不少的麻煩。」
容溪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從最後的結果中也能夠猜出幾分大概,她點了點頭,對冷亦修道:「的確是該謝謝人家,你也說了,為你我減去不少的麻煩,自然是要你陪我一起去。」
冷亦修的眼底露出一絲喜色,映在跳躍的燭火裡,他點頭說道:「好。」
郝連紫澤看著走過來的兩個人,飛快的低了一下頭,再抬起頭來時,臉上又帶了那一貫的笑意。
容溪淡淡一笑,「今天……辛苦你了。」
郝連紫澤一怔,隨即笑容加深了幾分,眼睛裡的光芒一閃,似乎從天邊的星還亮,「沒什麼,一勞永逸,省了許多的麻煩。」
他頓了頓,又看了看旁邊的冷亦修,語氣悠悠,道:「只是……大昭寧王,風采出眾,又是著名的戰神,為許多妙齡女子所愛慕,以嫁入寧王府侍奉為終身夢想,本王不知道,解決掉一個戴嬌,還會有多少個戴嬌撲上來……只怕,本王沒有那麼多的機會能夠為寧王殿下擋住。」
容溪垂頭一笑,只聽冷亦修冷哼一聲說道:「安王殿下放心,無論有多少個戴嬌撲上來,本王也不屑一顧,有了容溪,其它的女人都必須與本王保持在三米開外的距離,這一次的事情還是要感謝安王殿下,雖然本王也有能力解決,但是,本王並不小氣,謝意還是要表達的,這樣罷……」
他頓了頓,似乎沉吟了一下說道:「等到孝兒嫁到明宵之際,寧王府自當為她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郝連紫澤淡淡的一笑,他的心神還停留在冷亦修所說的那句「有了容溪」上,心間尖銳的痛了痛,他的臉色似乎微微一白,「如此,多謝了。」
冷亦修倒是一怔,沒有想到郝連紫澤不再語鋒相對,畢竟今日之事人家背了黑鍋,他抿了抿嘴唇,正色說道:「你的傷……沒事吧?」
「你當真受了傷?」容溪微微一詫,「什麼時候的事?」
「沒有多麼嚴重,」郝連紫澤看到容溪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擔憂和驚訝,忽然覺得那目光似乎天邊飛墜的流星,亮而快的滑過心間,「只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而已。」
「你自己弄的?」容溪微微皺眉,她突然抬手,搭上郝連紫澤的手腕。
郝連紫澤的身子一僵,容溪的動作完全在他的意外之外,眼前是她微微低垂的臉龐,光潔飽滿的額頭像是天邊的那一輪月,飛揚的眉,濃密的睫毛,挺翹的鼻尖,嫣紅的嘴唇……
她的手指指尖飽滿,如蔥白如脂玉,指甲如粉貝,閃著微潤的光澤,她的指尖搭在他的腕間,那光澤似乎灼痛了他的雙目。
不過是看了一眼,只是一剎那,卻像天長地久那般長遠。
郝連紫澤強迫自己扭過頭去,假裝若無其事的看向別處,卻不由自主的把呼吸和心跳調到了最低,用心去感受她指尖傳來的微微溫度,那皮膚下的血管,就在她的指尖下,那熱度似乎順著血液直達心底。
一切當真只是一瞬間,和郝連紫澤感覺一樣長久的,是冷亦修,他也沒有想到容溪會突然抬手搭在郝連紫澤的腕上。
雖然知道容溪心底乾淨豁達,也知道她的醫術超卓,不過是為了給郝連紫澤看傷勢罷了,但是……他卻清楚的看到了郝連紫澤眼底那一剎那閃過的光芒。
他心中再清楚不過,那目光意味著什麼。
容溪已經抽回了手,眉頭卻皺得緊,「你是怎麼搞的?居然自行讓氣血逆脈而上?知道不知道這樣的後果很嚴重?」
郝連紫澤自然知道自己的手段瞞不過她,只是笑了一下說道:「不妨事的,我心中有數,不會有大礙,養幾日也便好了。」
「為了一個戴嬌,值得嗎?」容溪的聲音低低,似乎帶著幾分責備,幾分心痛。
郝連紫澤的呼吸一滯,看著她微怒又心痛的神情,他居然有一剎那的狂喜,只因為,她的心痛是因為他。
只是,他知道,不能有任何的表露,他不能。
郝連紫澤理了理衣袖,垂頭遮住自己的眼中的神情,輕聲一笑道:「我不知道她是誰,我只知道,這件事情由我去做,是最好的選擇。」
容溪歎一口氣,冷亦修的話也被這句堵在嘴裡。
郝連紫澤卻不以為意般的抬起頭來,伸了伸腰說道:「好了,夜深了,我得去休息一下,兩位看在我是個病人的份兒上,能不能放我先走?」
容溪無奈的一笑,「好吧,明日一早再去差人看你,再配些藥給你。」
「嗯,這個我可無法拒絕,」郝連紫澤微微挑眉道:「寧公子的一診難求,這個機會來之不易,自當珍惜。」
說罷,他拱了拱手,與兩人告辭,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