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溪的話,像是一根銳利的針,狠狠刺入了七公主的心尖。
她霍然轉頭望向陳信磊,目光像稅利的箭,森冷、冰涼,帶著明顯的殺意,陳信磊被她的目光嚇得了一跳。
陳信磊往後退了退,俯地說道:「公主……公主,我……我真的是被陷害的,不敢欺騙公主,不敢啊!」
「不敢?」七公主古怪的笑了一聲,散在風聲裡,帶著瘆人的冷意,「那你倒是解釋一下,你怎麼突然就恢復身體健康了?還跑到了這裡來?」
陳信磊張了張嘴,正想要說什麼,七公主又繼續說道:「另外,你安排在院外的那兩個家丁守衛,不就是故佈疑陣嗎?」
「公主!」陳漢平的嘴角還有沒擦乾淨的血絲,他撲上前,對著皇帝和七公主叩首說道:「皇上……公主,請聽臣一言,請聽臣一言!」
「陳大人真是忠心,」容溪輕聲一笑,語氣悠悠的說道:「本王妃不得不佩服了,之前您言之鑿鑿,說要重罰這屋內之人,本來本王妃還以為,令公子出來之後,您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向父皇為令公子求情,反悔之前所說的話,沒有想到……」
容溪拉長了聲調,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在拉閒話家常,「沒有想到,陳大人如此忠烈,居然不會求情,依舊堅持當時所言,實在是讓人佩服,佩服!」
她笑意盈盈,天邊的雲霞紅如烈火,映入她晶亮的眼中,似有光華烈烈,「諸位大人,你們說,是也不是?」
眾大臣一聽她這話,心中都像刮過一道令人豎起汗毛的風,都暗暗說道:「寧王妃……厲害啊!關鍵是……人家腹黑啊,就這麼輕飄飄的兩句話,就把人家陳大人的後路給堵死了,人家本來想說求情的話,這麼一來,還怎麼說?」
「難道眾大人以為陳大人還不夠忠烈?」容溪微微一詫,說道。
「佩服……」
「佩服!」
「當然……佩服……」
眾人被這話一將,都不得不點頭附和。
「看,」容溪側首一笑,笑意依舊淺淺,眼中的光芒一烈,像是草上突然著起來的火光,「陳大人,大家都佩服您呢,您……還有什麼說的?」
「我……」陳大人張著嘴,一句話也不說不出來。
事以至此,還能說什麼?
皇帝的眼睛微微瞇起,眼睛裡的光芒閃動,忽明忽暗,似在洶湧起伏的海面上飄浮的月影,讓人心驚卻又捉摸不定。
他把心中的怒火壓了又壓,這件事情發展到了現在,遠遠超過他的意料,這種事態的發展,讓他有一種不可掌控的感覺,而對於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皇帝來說,這實在不是一種好的感覺。
他迫切的需要一個發洩口。
而那些之前不斷的架柴拱火的人,現在成了他的發洩口。
皇帝把目光轉向了陳漢平,「你怎麼說?」
陳漢平看到皇帝的目光,心突突的一抖,他為官多年,對皇帝脾性有一定的瞭解,那目光深處的殺機,他看得清清楚楚。
「皇上!」陳漢平立即跪在了地上,額頭觸地,「咚咚」有聲,「臣……臣……」
「你怎麼樣?」皇帝微微俯看,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語氣平靜無波。
「臣……」陳漢平冷汗淋漓,卻找不出合適的話來說,求情?自己之前說得那麼咬牙切齒,言之鑿鑿,不求情?那可是自己陳家的獨苗啊……
「這是怎麼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人群外響起,陳漢平聽到這個聲音,眼睛突然一亮,閃著希冀的光,扭頭衝向聲音的方向。
眾人也向著聲音望去,只見一位老者站在人群外,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外袍,上面似乎載了一身的微亮煙光,低調而內斂,卻透出不凡的氣質。
他的身姿挺拔,如一株上百年的蒼松,沉穩不動,鶴發白鬚,臉色紅潤,一雙眼睛晶亮放光。
「祖父!祖父!」陳漢平連呼了兩聲,眼淚都差點流出來,向前爬了兩步,抹了一把冷汗。
容溪微微的一詫,沒有想到,陳漢平還有這樣一位祖父,隨即又感覺到有些不太對,果然,皇帝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對那老者道:「梁老師。」
其它的大臣也都過來見禮,「梁老大人,您身體可好?」
「見過梁老大人。」
容溪立時明白,這位老大人,應該就是陳漢平的前妻,梁維燕的祖父,梁敬堯老先生了。
容溪記得冷亦修那天晚上剛剛提過,梁老大人早已經辭官在家養老,但是,他人雖然不在朝堂,可權利和面子猶在,人走茶涼這句話,在他的身上並沒有體現。
梁敬堯是帝師,皇帝的那份孝敬在,朝中的大小官員曾經受到他的點撥和提拔的不計其數,此次來山莊遊玩,皇帝特意邀請了他。
梁敬堯與眾人一一見了禮,走到皇帝的面前來,恭敬的施了禮道:「皇上,這是發生了何事?」
容溪看著這位梁老大人,心中不禁暗暗讚歎,他的身份如此貴重,卻沒有一分的傲氣,週身上下每一個動作和眼神都恰到好處,多一分則是逾越,少一分則太過謙遜。
皇帝的臉色又緩和了幾分,歎了一口氣說道:「梁老師,事情……實在是讓朕也無法開口。」
他看了看冷亦維,正在招他前來說,容溪卻上前一步,對梁敬堯施了一禮,微微一笑說道:「梁大人,我是寧王妃,不如……由我來給老大人詳細說明一下,如何?」
梁敬堯微微瞇了瞇眼睛,手指輕輕捻著雪白的鬍鬚,慢慢打量著容溪,眼前的女子身懷六甲,身上的白色錦袍襯出她清麗風華,臉上不施粉黛,肌膚光潔如珠似玉,那一雙烏眉如羽,眼睛亮若天邊忽隱忽現的星辰。
他原來不想與一個女子多說什麼,但是看她的氣質風華不俗,又聽她說是寧王妃,想著她的父親容浩和丈夫寧王冷亦修,還是禁不住的點了點頭說道:「容浩有女如此,算他小子有福氣。」
容溪聽到他說這話,頓時一笑,眉眼笑得彎彎,又施了一禮說道:「梁大人說得極是,小女也想著為父親和丈夫爭光,自是這一生的方向和目標了。」
「嗯?」梁敬堯本來是順嘴誇讚一句,沒有想到容溪還順竿上了,而且,還說此生的方向和目標便是為父親和丈夫爭光,這種說法,還真是聞所未聞,一般來說,身為女子的想法都是如何能夠管理好家,如何能夠為丈夫開枝散葉,延續血脈,簡單的來說,便是相夫教子。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的眉目間是雍容大氣的神情,遠處僅餘的霞光落在她的眉間,光彩自生,那雙眼睛似九天之上的仙女,透過層層迷霧,俯瞰人間。
梁敬堯看罷多時,突然微微昂頭,爽朗的大笑起來,那笑意如鐘,在草尖樹間迴盪。
「好!好!」梁敬堯笑罷多時,捻著鬍子說道:「好哇……好哇……容浩有此女,果然是有福氣!」
他前後兩句,卻是不同的語氣。
眾人都暗暗心驚,梁敬堯為官數十年來,能夠如此當面直接誇獎的人,屈指可數,有多少官員、書生、世家子弟想要得到他的誇讚,可都是削尖了腦袋、說多少好話都無法達到的。
「梁大人,小女子來為您詳述一下,此事的經過吧。」容溪輕輕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梁敬堯竟然沒有絲毫的猶豫,邁著方步隨著容溪去了另一邊,容溪仍舊不忘回頭對皇帝施了一禮道:「父皇,您請繼續。」
「……」眾人。
「……」陳漢平。
皇帝的目光再次對準了陳家父子。
「寧王妃,」梁敬堯看著容溪,蒼眉微挑,眼中帶出幾分淡淡的凌厲,「不知……漢平父子,究竟做錯了什麼?可是不小心得罪了寧王府?」
容溪挑唇一笑,迎著他的目光道:「梁老大人果然睿智,竟然能夠看出小女子與陳家父子的對立立場,那不知老大人可否再示下,您對他們如此選擇,有何見解?」
梁敬堯的目光一縮,他沒有想到,容溪竟然如此大方的承認了,他不得不再次審視這個小小的女子,她竟然如此大膽,又如此……鎮定。
「老朽不在朝堂久矣,對於寧王妃所說之事,實在有些不解。」梁敬堯微微搖頭說道。
「梁老先生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容溪也搖了搖頭,「這個選擇可無法多選,只能選擇其一,無論是中立還是選錯,都會掉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現在陳家如同走在架在深淵上的獨木橋上。」
遠處的最後霞光只剩下一抹如深血一般的紅,黑沉沉的蒼穹似一張大開的巨口,一點一點吞噬掉光芒,只餘下一片黑暗。
餘光落在容溪的身上,她的笑意微微,聲音中卻多了幾分森然,「當然,獨木橋也不只這一座,但是,至於哪座橋能夠順利的抵達另一邊,而不是那橋半路突然折斷,讓人失足跌落墜下,這要看運氣,還要看……選擇者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