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跨過月亮門,騰騰的霧氣便迎面而來,朦朧中兩個人的身影出現在水池中,隱約可見女子優美的曲線和男子寬闊的肩膀。
四周潺潺水聲,空氣似乎剎那凝結,是誰潑了一碗濃而稠的漿糊,把眾人的呼吸都粘住。
冷亦修的眉心一跳,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震驚之色,儘管心底做好了思想準備,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會出現這樣超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一幕。
他以為,最多不過是衣衫不整,或者臉色微變,讓人能夠隱約根據那些嗅到一絲曖昧的氣息,卻沒有想到,居然如此直接。
他突然有些慶幸,也有些……愧疚。
本來想好的話瞬間推翻,他沉吟著,想著如何開口。
但是,有人卻搶在他的前面開口了。
「放開本王,你是什麼人?居然膽敢如此無禮!」池中的男子聲音冷冷,似冰珠骨碌碌的滾落,讓眾人打了一個哆嗦,突然間又像是復活了過來。
冷亦修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他看到,池中男子的手指扣住女子的手臂,在手腕處輕輕用力,他立即明白,這女子定然是中了什麼藥物,此時這男子是用內力為她驅除,讓她清醒一些了。
果然,那女子的身子微微一抖,眼神立即清明了許多,看到自己眼下的身體和動作,臉上更紅,她似乎……還並未發現站在不遠處的眾人。
「本王再問一次,你是何人?如何能跑到這裡來?」池中男子再次開口,聲音更沉冷了幾分。
眾人聽得錯愕,怎麼這話聽起來和看到的情景不太相符?看上去像是兩個人在溫情相纏,怎麼聽這男人的話,倒像是並不知道女子是誰,而是這女人糾纏上來的?
眾人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都閉緊了嘴巴不敢開口,那女子身上的藥物作用退去了大半,但仍舊有些躁熱,耳朵中似乎有陣陣的轟鳴,只沉浸在自己的羞澀和幸福裡,她低聲說道:「小女子……是吏部尚書戴立彬之女,戴嬌……仰慕王爺已久,而適方纔,王爺……您……」
「本王如何?」男子依舊沒有回頭。
「您……」戴嬌越發嬌羞,心中暗道,都這樣了……還非得說明白嗎?她垂著頭,眼睛盯著男子光潔如玉的背,深吸一口氣,喃喃道:「您……和小女子如此這般……」
「哪般?」男子的話追得很緊,聲音平靜,似乎不起波瀾的平靜水面,但岸邊的眾人都再次提著氣,摒住了呼吸!
吏部尚書戴立彬之女!
居然會以這種姿態出現在這裡!
戴嬌的呼吸突然隨著男子的話一緊,她的手臂輕輕鬆開,目光帶著淡淡的疑惑和探究,看著男人的後背。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冷亦修終於開口,聲音如一陣風,吹開層層的水霧,如一柄冷而銳利的刀光,直逼戴嬌的心口。
她聽到那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卻是在岸上,她慢慢的回側頭,睜大了眼睛,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不遠處的男子身姿挺拔,因為是在岸上,更顯得高大挺拔,巍巍如山,他的目光如電,劈過水霧,剎那逼來,像暴風雨中雲層後的電光,讓人不由得瞇起眼。
然而,此時的戴嬌,眼睛卻一再的睜大,她感覺自己一時間像是失去了呼吸,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嬌弱的喉嚨。
四周溫暖的水此時如同失去了溫度,像是置身於萬丈冰窟,甚至可以聽到血液凝固的聲音,一寸一寸,「卡卡」的結冰聲,不絕於耳。
冷亦修居然站在那裡!
那麼……自己剛才抱著的人是誰?
戴嬌的腦子一片空白,她忘記了去看周圍其它人的臉和目光,只注視著冷亦修,片刻,她突然尖叫了一聲。
那聲音淒厲,像是深夜漆黑中傳來的厲吼,動人心魂。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匆忙而慌亂,有人氣喘吁吁一臉蒼白的跑來,來到院中,看到站在院中的眾人,又看到站在那邊面色沉冷的冷亦修,那人的臉色更是一白,霍然轉頭去看向愣在水中尖叫的戴嬌。
冷亦修轉頭看了看來人,是個丫環模樣打扮的人,「去,給你家小姐穿上衣服,再有,」他頓了頓,看向冷十六,「去請戴大人前來。」
「是。」冷十六垂頭,急忙轉身離去。
七公主戴著帷帽,由丫環引著路,來到陳信磊所在的院子,遠遠的便看到外面有兩個守衛走來走去,她勾了勾唇,心中暗笑,老陳這隻老狐狸,居然還派上守衛了,這到底是在守誰呢?他以為……就憑這麼兩隻貨色,就能夠守得住自己嗎?
她輕輕邁著蓮步,到了院門前,正在打著哈欠的兩個家丁,一看來了兩個女子,虛虛的伸手一攔,另只手抹了抹眼睛,哈欠連天的說道:「你們……是什麼人?沒有我家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去。」
「噢?」七公主搶在小丫環面前說話,擺了擺手,小丫環閉上了剛張開的嘴,把要說出來的話嚥了回去。
「這裡可是陳大人的院子?」七公主慢悠悠的問道。
「自然,」家丁打量著七公主,身材不錯,穿戴的也不錯,只是……戴著帷帽,看不到神情,「這裡是我們陳府所在的院子,所以,沒事的話就請回吧。」
「陳家?」七公主輕聲一笑,像是在風中顫慄的葉子輕輕一抖,「好大的氣派啊。」
「當然,」家丁面露得意的神色,他翹起大拇指,一指院中,「咱們陳大人是什麼人,想必不用我多做介紹,一般的王孫貴族見了都要給三分……」
「別渾說!」另一個家丁攔下他的話,「不知姑娘是否走錯了院子?咱們陳府這次可沒有帶著女眷來,陳夫人身體有恙,留在家中休養,不知姑娘是否想見陳夫人?」
他的話說得很含蓄,但意思十分明白,這次陳家沒有來女眷,你一個姑娘家到這裡來多有不便,還是快走吧。
可是,七公主並不買帳,她這次來可不是來見什麼陳夫人的,她對陳夫人不感興趣,感興趣的是陳夫人所生的兒子,陳公子。
那家丁自以為自己說的話比另一位同伴所說的要高明客氣的多,這姑娘如果夠聰明,就應該快速離去。
七公主一笑,微風吹過,輕輕拂起她帷帽上的紗巾,隱約露出精緻的下巴,那家丁一愣,耳邊聽到眼前的女子笑聲淺淺,很快散在風裡,不知道怎麼的,卻透出一骨子森然來。
兩個家丁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茫然,小丫環上前一步道:「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這可是七公主!」
小丫環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驚雷,轟鳴在兩個家丁的耳邊,他們的臉色一白,腿一軟,跪趴在地上,連連說道:「小人……小人……見過公主,公主饒命!」
七公主輕哼了一聲,她低著頭,翻著手指看著指上的赤金寶石護甲,日光照在護甲上,閃爍著耀眼的光,光線絲絲縷縷,寒芒四射。
「駙馬呢?」七公主漫不經心的問道。
兩個家丁的肩膀微微一抖,眼睛落在地面上,心中暗想,這七公主……可真是名不虛傳啊,不問「你家公子」反問「駙馬呢」,這明擺著便是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只是……兩個人想著之前大人的吩咐,都不敢輕易的放人進去,現在的公子處在非常時期。
「嗯?」七公主的聲音突然一厲,目光垂下望著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微風拂過,輕輕吹起她大紅的裙擺,那片紅色衝入兩個家丁的視野,兩個人突然嗅到了血腥的氣腥。
呼吸微微一滯,其中一人俯了俯身子道:「回公主,公子……正在裡面休息,他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
「噢?」七公主輕輕一問,卻沒有再多說別的話。
這突然的沉默讓兩個家丁的心像被細繩提了起來,他們的手指用力的按在地上,指尖有些發白,其中一人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微顫抖道:「公主,駙馬他身子還未康復,陳大人有令,命我等好好守衛,不得被人打擾。」
「嗯,」七公主聽到他們對陳信磊的稱呼,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罷了,起來罷。」
兩個家丁長呼了一口氣,在心裡抹了一把冷汗,垂首在兩邊站立,那口氣還沒有呼完,七公主又開口說道:「本宮進去看看。」
「公主……」家丁左右各處上前一步,臉上露出苦瓜相道:「公主,陳大人有令……」
「陳漢平說什麼了?」七公主側首,兩道目光穿過薄紗,落在家丁的身上。
家丁吞了一口唾沫,「陳大人說……讓我等好好守衛,不能讓人打擾到公……駙馬。」
「本宮是其它人嗎?」七公主聽著他們對陳信磊的稱呼,心情愈發的愉悅。
「可是……」兩個家丁有些為難。
「可是什麼?你們應該知道,阻攔本宮應該會有什麼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