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家的小姐,吏部尚書戴立彬的女兒,冷亦修是有印象的,剛才在溪流對面的亭子中,便是有她吧?
這麼快就跟到這裡來了?冷亦修翹起嘴角笑了笑。
他看著冷十六的神情,便自然明白,這位戴小姐,恐怕已經著了冷十六的道兒了,雖然知道冷十六做事有分寸,但到底跟著自己來這裡的人地位非凡,何況戴嬌的身份也不同於一般的女子,她的老子戴立彬,還是個表面中立的人,到底會倒向哪一邊,還很難說。
「如何了?」冷亦修目光沉沉,淡淡的問道。
冷十六垂著頭,嘴角因為笑意,禁不住的抽動,他上前一步,低聲說了幾句。
容溪這邊已經把吃的東西都收拾乾淨,她席地而坐,仰頭吹著風,秋風微涼,從腮邊、耳邊輕輕的掠過。
她微合上眼睛,心中卻無法平靜,在腦海中一遍一遍的把計劃不停的過,仔細的梳理著,事關重大,絕對不能有一絲的紕漏。
她深吸了一口氣,郝連蓓兒跳著過來,手中拿著幾個果子,有的紅,有的紫,已經洗過,帶著水珠,看上去晶瑩透亮,惹的人口水都快流出來。
「容姐姐,要不要來過果子?」郝連蓓兒說罷,把一個紅的遞到她的面前。
英王妃歎了一口氣說道:「哎……」
郝連蓓兒立刻一笑,把另一個紫色的遞給她,「英王妃,這個給你。」
英王妃與容溪對視了一眼,忍不住「撲哧」一聲樂了,「小公主,你還真是玲瓏心肝,我只歎了這一口氣,你便知道我吃味兒了?」
說著,她又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剛剛吃過了飯,哪裡吃得下,我不過和你開個玩笑罷了。」
郝連蓓兒的眼睛晶晶閃亮,她一笑露出整齊的小白牙,沒有客氣的把果子又收了回來說道:「哼……不吃正合我意,我本來也只是和你客氣一下。」
「……」英王妃怔了怔,隨即忍不住朗聲笑了起來。
容溪看著她的嘴角那淡紫色的汁液,又把那個紅色的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眉心一跳,隨即對孝兒招了招手。
孝兒快步過來,容溪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孝兒不敢怠慢,快步離去。
「容姐姐,你怎麼不吃?」郝連蓓兒問道。
「我也是剛吃過了飯,吃不下,」容溪說著,把果子握在手中,對她說道:「你也別吃得太多了,省得一會兒肚子撐,消化不好。」
「好吧。」郝連蓓兒看了看手中的紫果,「味道也不怎麼樣,騙人。」
「怎麼……這東西是有人給你的嗎?」容溪聽到她的話,接著問道。
「也不是,」郝連蓓兒用帕子壓了壓嘴,「我是看到有一隻蝴蝶飛到那邊去了,正巧追過去,聽到有兩個人說的。那邊的樹上有果子,味道很甜美。」
容溪的目光向她所說的方向望了望,微微閃了閃,她一笑,「不妨事,騙人嘛……總會受到懲罰的。」
正說著,孝兒快步匆匆過來了,手中端著一個茶壺,福兒急忙拿了三個杯子,孝兒攏了攏微亂的發,先給郝連蓓兒倒了一杯。
容溪說道:「這是一種花草泡製的茶,大家嘗嘗。」
「咦……」郝連蓓兒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說道:「這味道……怎麼有點涼涼的,又有點微微的辣,連嘴唇都感覺到這種不同的感受了,好奇怪。」
英王妃也點了點頭,「的確奇怪,這是什麼花草?」
容溪輕輕笑了笑,金色燦爛的日光似乎落入她的眼底,有什麼光芒一閃,隨即一退而去,她的手指輕輕握住身邊的一株草,指尖一折、再折,語氣輕輕如這秋風,「一般的花草而已。」
她的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林中似乎有兩聲奇特的鳥叫聲,清脆婉轉,尾音微微的向上一翹。
容溪垂下目光,輕輕抬手,孝兒急忙過來扶起她,她伸了伸腰說道:「走吧,咱們去別處逛逛。」
戴嬌從書架後面轉出身來。
她的心狂跳如鼓,呼吸急促,手心滿是潮濕的汗意,緊緊的抓著裙子,輕輕邁步前來。她的目光落在外屋的茶杯上,杯子上還有淡淡的濕意,沒有完全干去,她的心微微安定了一些。
戴嬌轉了轉頭,看著門外蔚藍的天空,金色陽光明媚閃耀,她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了閉眼,已經決定了,便不能再回頭。
她步伐輕輕,一步一步邁向那道月亮門,心中明白,跨過這道門,自己……便不是自己了。
如果,現在轉身離開,一切都還來得及,自己還過著和從前一樣的生活,還是戴家的大小姐,等到合適的時機,由父親作主,配一個良人,或許長得好,或許長得不好,或許……一切也只能是或許。
如果,一直向前走,穿過這道門,那邊的男人是自己心心唸唸的,他的一舉一動,都讓自己心中激動,站在他的身邊,目前來看,無法做他的正妃,但是……也僅僅是目前而已。
自己的身份不同於一般的官家之女,今天的事情做下了,再加上冷亦修對自己的愧疚,父親再向皇帝請旨,怎麼也要給自己一個側妃之位,自己還年輕,心機也並不是無法與寧王妃相比,她容溪怎麼就一定會穩坐在正妃的位子上?
自己有能力設計這個局坐上側妃的位子,將來也便有能力設計坐上正妃的位子!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名貴料子做成的裙子被抓出層層的褶皺,咬了咬牙,她提著裙子走了過去。
容溪等人一路前行,時不時的駐足觀賞一下周圍的風景,郝連蓓兒的笑聲灑滿了山坡,如清脆的鳥叫聲,婉轉動聽。
容溪的衣袂翻飛,像是草上的層層白浪,她微微揚著唇,眼睛銳利如刀,在不遠處層層的刮過。
「咦……」郝連蓓兒停下步子,伸手指著遠處,「那裡好像有個小木屋啊。」
「在哪兒?」英王妃上前一步問道。
七公主坐在院中,她並沒有出去閒逛,一來是因為覺得自己的身份高貴,不想和那些官員之女混在一起,更別提還有些什麼異國之女了,就算是她們有的也是公主、郡主的身份,但都是一些番邦小國,哪裡能夠和自己大昭堂堂公主的身份相比?
二來,她也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臉色有些憔悴,特別是前段時間因為達克烈的事情還鬧得沸沸揚揚,現在這樣子露面出去,恐怕又會惹得那些下賤的女人們在背地裡嚼舌根。
與其現在她們面前露面,倒不如利用這段時間先養好了身子,到時候自己艷若桃花,眉目如水,亮瞎那些女人的眼,讓她們無話可說!
她正想著,丫環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隻玉碗,人未到,碗中的藥味便先飄了過來。
七公主的眉頭微微一皺,但待丫環到了跟前,她便什麼都沒有說,毅然伸出手去,端起那隻玉碗,把碗中的藥液一飲而盡。
丫頭急忙又端過蜜餞來,低聲說道:「公主,吃一顆緩解一下吧。」
七公主不語,皺眉放下碗,拿了兩顆蜜餞放入嘴中含著,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藥甚苦。」
「苦是苦了些,」丫環小心的說道:「但……戴夫人說了,這藥卻是極養人的,尤其是女人,如果現在開始喝,一直堅持下去的話,等到年近六十歲的時候,看上去就像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呢。」
「噢?」七公主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眼睛裡的光芒一閃,「果真?」
「自然,」丫環微微垂首,「公主,您看戴夫人便知道了,您想戴小姐都年方十八了呢。」
「說得也是。」七公主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笑意,她緩緩抬手,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臉,手指上的赤金鑲寶石的護甲光芒閃耀。
「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七公主喃喃的開口,目光抬起望向窗外。
丫環不敢再接話,她心中自然明白,七公主指的「他」究竟是誰,只是,她卻什麼都不能說。
七公主的手指輕輕撫著額頭,指甲上的紅色如鮮艷的血珠,在潔白的額頭上來回滾動,美艷中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壓抑,直逼人的心頭而來。
「去看看。」半晌,她站起來,身上的環珮叮噹聲響,讓丫環的心頭莫名的一跳。
丫環小聲喏喏的提醒道:「可是,公主……現在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七公主轉頭看著她,目光銳利,眼底的狠辣閃動,讓小丫環想起剛才那種逼人的壓抑,她往後退了退,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七公主已經不再理會她,轉身向著屋外走去,小丫環急忙快步跟上,心中卻總有些不安。
七公主戴上丫環遞過來的帷帽,遮住了臉,小丫環上前一步,打開了院門,七公主沒有猶豫的跨出門去,她不知道,這一步跨出來,已經踏進了另一個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