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
她豈會忘記?那些痛苦的煎熬,身上依舊沒有養回來的瘦骨,無一不在提醒著她那痛苦的過往。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永遠無法釋懷的痛楚。
也正是因為這種痛楚,所以她才不想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早早的告訴容溪,想要用此來要挾容溪,讓她答應自己的一些條件,以免那種痛苦在某一天,再次襲擊自己。
她是真的怕了。
可是,七公主突然知道,自己打算了算盤。
她面對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容溪。
容溪似乎從來不按常理出牌,比如現在,在得知有人企圖陰謀陷害之後,沒有焦急驚慌之色,她依舊是冷靜沉著,笑容滿面的與自己在這裡談條件。
或者說……自己來就沒有與她真正的面對對的談過條件。
七公主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寬大的袖袍更映著她的腕骨瘦弱,手背上的青筋隱隱顯露,那一道道的青色,就像是一個個猙獰的傷口。
「三嫂說得是。」良久,七公主慢慢吐出一句話。
隨即,容溪輕輕一笑。
皇帝在外面等得心急,如果不是這麼多人跟著,陳漢平又在一邊杵著,他早在聽到英王妃那一聲低呼的時候就闖進去了。
但是後來沒有了動靜,也遲遲不見人出來,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一個情況,所以,他的一顆心都在半空中飄來蕩去,著實難受。
終於,容溪和英王妃一前一後的出來,皇帝的眼睛微微一睜,陳漢平也抬起了頭,眼睛中放著光。
容溪慢步走到皇帝的面前,輕輕一笑說道:「父皇,七妹的房間的確有些亂,她又是偷偷跑出來的,所以這宮人沒有敢多帶,現在既然來了,就多調幾個人供她使喚吧。」
皇帝點了點頭,容溪無視陳漢平飛閃的目光,故作沉吟了一下這才又說道:「說起來,陳大人,你們陳家可是有福了。」
陳漢平的眉心一跳,皇帝的目光微閃,都在等著容溪繼續說下去。
容溪的聲音比剛才低了幾分,歎了一口氣說道:「七公主真是心地善良,陳公子因傷病發作暈倒,被七公主救下,人命當前,七妹竟然沒有顧忌太多,如今想來……這清譽……」
容溪微微搖了搖頭,她的話鋒一轉又繼續說道:「陳大人,七公主如此對待令郎,替你們陳家撿回了一棵獨苗,這可是七公主用自己的清譽換來的,你們陳府,難道不應該做些什麼嗎?」
皇帝聽著容溪的話,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眼睛裡怒火也慢慢平熄,一顆吊在半空中的心,「撲通」一聲,落回了原位。
陳漢平輕輕一閉眼,他雖然心有不甘,但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皇帝沒有追究他兒子毀了公主清譽的罪名,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皇帝的目光灼灼,緊緊的盯著他,陳漢平急忙跪倒在地,以頭觸地道:「皇上,微臣感念公主的大恩大德,按說不應該再存非分之想,但是現在事出有因,微臣……厚著老臉,請求皇上准許七公主下嫁到陳府,我陳府……必感恩戴德,頓感榮光。」
容溪聽著陳漢平最後的幾個詞兒,隱約間似乎有顫音,她在心中暗笑,你個老狐狸……不甘心吧?但是,不甘心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要顧忌著皇帝的面子?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容溪的目光中帶了幾分笑意,「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是朕的愛女,一國的公主在人命面前也應該如此選擇,何況……救的還是你陳愛卿的兒子,罷了……罷了,就准了你的所奏之事吧。」
陳漢平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嘴裡卻感激涕零般的說道:「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皇帝擺了擺手,看了看站在門口的七公主,輕輕瞪了她一眼,語氣微帶責備的說道:「現在已經有了婚約,是大人了,不能再任性胡為,這次就且由了你,等到從山莊回去,斷不能再隨意行事了,好好準備待嫁,到時候朕讓內務府擇個好日子來,你便嫁去陳府吧。」
「是。」七公主眉開眼笑的應了,飄飄萬福道:「女兒謹遵父皇旨意。」
「現在嘛,」皇帝想著,這陳信磊住在公主這裡始終不是那麼回事,現在是摀住了,但保不齊再住下去會有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陳愛卿,你便把人接回去吧,想來病情已經穩定,移動一下也無妨,帶回去好好休養,也好趕在大婚前把身子調養好。」
「……是。」此話正中陳漢平的下懷,他正想著如何開口,請求皇帝讓自己把兒子帶回去,這件事情太奇怪了,他必須要弄個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七公主一聽卻不樂意了,她一扭腰肢,向前走了幾步道:「父皇……」
「不必再多言!」皇帝打斷他的話,一擺手說道:「就按朕剛才說的去做吧。」
七公主不情願的嘟著嘴,奈何皇帝心意已決,她知道再說什麼也是白搭了,不過,好在婚事已成,也算是沒有白費心機。
「行了,都散了吧,朕也要回去休息了。」皇帝說罷,轉身由蘇公公引著路走了。
容溪與英王妃對視一眼道:「這也沒有咱們的事兒了,咱也走吧。」
英王妃點了點頭。
容溪轉頭對七公主道:「公主,你心願達成,可喜可賀。」
七公主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聲音低低道:「三嫂說得哪裡話,一切都是三嫂的功勞,小妹也定當為三嫂皆盡全力。」
容溪點頭一笑,「如此,最好。」
說罷,她也不再多言,轉身與英王妃會同門口站著的冷亦修和英王離去。
陳漢平急忙去尋了兩名侍衛,想要去把自己的寶貝兒子帶回去,他走到屋門口處,看到正坐在門口閒閒的理著烏髮間那支釵子上流蘇的七公主,急切的腳步不由得慢了慢。
七公主坐在那一片日光裡,烏髮間的赤金首飾光芒閃耀,她輕抬雙眸,望向走過來的陳漢平,眼底的光芒似乎也不帶著一絲溫度。
陳漢平猶豫了一下,快走了幾步,乾笑了兩聲,施了個禮道:「公主,微臣按照皇上旨意,前來接犬子回去。」
「噢?」七公主的聲調長長,漫不經心的問道:「不知是接去哪裡啊?」
「……自然是接去微臣的院中。」陳漢平心中咬牙,暗恨這個女人明知故問,故意在這裡刁難自己。
「你的院中?」七公主似乎有些猶豫,沉吟了半晌道:「你的院中可有太醫?可有良藥?」
陳漢平立即道:「回公主,微臣的院中暫時沒有這些,但是,微臣以為,皇上既然已經知道了此事,想必很快便會派相關人等去看望,如果沒有的話,微臣愛子心切,自然也會去皇上那裡說明情況的。」
陳漢平的話說得滴水不露,半帶說明半帶威脅,七公主也不是吃素的,立即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頓時長眉一挑,聲音沉冷道:「陳漢平!你敢威脅本宮?!」
陳漢平吸了一口氣,垂著頭彎著腰,嘴裡的話卻沒有半分的鬆口,「回公主,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按照皇上的旨意行事,這抗旨之事,微臣是萬萬不敢做的。」
七公主看著他,短促的笑了一聲,她抬手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嘴,聲音突然變得嬌媚道:「好罷,本宮隨了公爹的願望便是。」
這突然又轉變的態度,讓陳漢平有些不知所措,腦袋有些發蒙,但不管怎麼說,他是成功的得到了公主的同意。
他也無暇去想那麼多,把手一揮,對著帶來的侍衛道:「快去,把人抬出來!」
容溪和冷亦修送走了英王與英王妃,又慢慢的逛了回來,站在不遠處一個拐口的樹下,看著這邊的情況。
容溪把事情的經過向冷亦修講述了一遍,說到七公主提到的「陰謀」一事,冷亦修的神色就冷了許多,他臉上的線條都隨之僵硬,如冬日的冰雕,沒有溫度。
容溪知道他心中的所想,本來想不告訴他的,但是此事事關重大,其中也有許多的變數,如果不告訴他,惹得他到時候心急不安,還不如趁早告訴他,讓他有思想準備,何況,她也知道,冷亦修並不是莽撞之人,相反,他外表冷硬剛強,內心卻是細膩,考慮周到。
她握了握他的手,「這件事情總得來說也不是壞事,總要動起來才好,否則的話,一直蜇伏,反而更容易讓人猜測不透,等到動起來我們也好有對策,更容易反被動為主動。」
冷亦修自然明白容溪的話多一半是為了寬他的心,他翹唇,勉強笑了笑,「我知道,只是……委屈了你。」
容溪淡淡的一笑,抬手撫著他的眉間,手指一點一點落在他的緊皺處,聲音輕輕如這空中的細風,「別這麼說,與你一起,無論怎樣都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