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溪抿著嘴,忍著笑意,黑著臉的「公公」王爺躲到她的身邊,白遠莫把護住洞口的籐蔓撥了撥,把手中的燈光吹滅,也找了處地方藏了起來。
他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剛才王爺的臉色,不太妙啊……但是,那個什麼「公公」的稱呼,不是王妃交待給自己的嗎?說是王爺這麼安排的,怎麼看起來,王爺似乎不太高興?真是讓人費解啊。
三個人都懷著各自的心思,在這夜色中靜靜的等待。
終於,那個深藍色的帳篷口動了動,隨即,一個人從裡面探出頭來,他左看右看,確定沒有人之後,這才慢慢的鑽了出來。
他小心翼翼的把帳篷好弄好,這才彎著腰,一步一步的跟著剛才的聽到的聲音方向,向著通道的方向而來。
月光薄薄的撲在他的臉上,倒是有幾分清秀,眉濃眼亮,齒白唇紅,只是眉宇之間有幾分猥瑣之氣。
容溪一看到這張臉,就想起當時此人注意到戴嬌,盯著她看時的眼神,讓人覺得心中不太舒服。
此人正是軍機大臣陳漢平之子,陳信磊。
陳信磊慢慢的向前走,小心的觀察著腳下的碎石,生怕弄出什麼聲響,剛才白遠莫與另一個人的對話讓他心頭狂喜,一顆心在胸膛裡跳得歡快,那些讓人振奮的字眼從他的耳朵裡跳來跳去,讓他的睡意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終於,他摸索到那通道的附近,他仔細的查看著,很快便發現了被白遠莫故意撥了幾下露出一角的通道,看到這個通道的時候,陳信平覺得自己都快要差點忍不住的大叫出聲,只是,他用手緊緊的摀住自己的嘴巴。
他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情緒,雙手輕輕的扯著那些籐蔓,還不時的回頭望望。
通道很快暴露在他的眼前,他低頭,突然看到了白遠莫放在地上的那盞氣死風燈,剛才升起的那一絲的猶豫立即退去,他走向通道中,黑暗中一步一步的小心慢行,一邊走一邊仔細聽著那邊的動靜,小心的不被人發現。
四周的石壁潮濕,觸手滑膩,像是有青苔生長其上,滴滴嗒嗒的水滴聲在這寂靜中分外的明顯。
陳信磊提了提鼻子,潮濕的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香氣,在鼻孔中飄來蕩去,有些甜,有些腥,是一種……沒有聞過的香氣,他忍不住再聞了聞。
容溪壓低了聲音說道:「公公,咱們可以出去了吧?」
果然,一聽到這個稱呼,身邊那個的臉色立刻變得如同黑鍋底一般,目光狠狠的盯著她,嘴唇緊緊的抿著,頗有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容溪才不怕他,揚著下巴笑瞇瞇的看著他,臉上儘是得意的神情。
月光清冷如霜,透過籐蔓落在她的眉宇間,那光潔飽滿的額頭像是冉冉升起的月,泛出柔潤的光澤,眼睛晶晶閃亮,似盛載了月光的湖面,蕩出讓人心神微蕩的紋路,一圈一圈,圈住人的心魂。
冷亦修抬手捏住她小巧精緻的下巴,飛快的在她的唇上啄了啄,黑臉色由於偷香得手而變得愉悅起來,他啞著嗓子,唇瓣帶著溫熱的呼吸在她的耳垂上咬了咬,隨即低聲道:「本王是不是公公,你應該最清楚……」
容溪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和咬弄得一怔,對他的話反應略微慢了一些,再想回嘴報復的時候,冷亦修已經後退了一步,退到了安全地帶。
他笑瞇瞇的看著容溪吡起的小白牙,心情瞬間大好起來。
兩個人招呼了白遠莫,在通道的這一邊,靜靜的聽著裡面的動靜。
此時,香氣四溢,充滿了整條通道的空間。
「我兒……」一聲淒厲的呼喊,突然在通道中迴響,左衝右撞的衝入陳信磊的耳朵裡,他停下腳步,扶著山壁的手指尖瞬間冰涼,眼睛瞪得溜圓。
「我兒……」那呼喚聲再次響起,低沉而悠遠,似誰在冬日的狂吹著大風的野外輕輕嗚咽,分外淒厲。
「你……你是誰?」陳信磊的臉色蒼白,瞬間心跳加快。
「我兒……」那聲音並不回答,只是一聲一聲的呼喚著他,聲音似乎又近了幾分。
「別過來!」陳信磊終於控制不住喊了一聲,他一隻手撫著石壁,一隻手用力的一揮,「我警告你,別過來!」
「我兒……」那聲音似乎低了低,隱約帶上了哭聲。
「我知道你是誰!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陳信磊的聲音嚴厲,他的心狂跳,手卻猛烈的揮舞,彷彿全身所有的力氣都湧到了的那條手臂上。
容溪撇了撇嘴,又在洞口處低低的「哭」了幾聲,這傢伙還真是不驚嚇,又沒有別的詞兒,只是這麼兩個字,就開始招了。
「我兒……」
「不要再喊我!」陳信磊呼哧著喘著氣,扶著石壁的手指緊緊的摳著,石壁上的濕冷似從指尖滲入他的肌骨血脈。
「你死也是父親默許的事!誰叫你生不出兒子!我是陳府的獨子!卻只能是庶出,還要叫你母親!我的母親生了我,卻只能被我叫作姨娘!你早該想到的,誰叫你自己不小心!活該中了毒而死!」
陳信磊對著黑暗的石壁低呼,那些陰狠毒辣的詞彙不時的從他的口中噴出,「只有你死了,我娘做了平妻,成了陳府的主母,我的身份才能更尊貴!你死是活該!是貢獻!你應該感到榮幸!你以為父親不知道嗎?其它他什麼都明白,只是不追究罷了!因為,我是他的唯一血脈!」
他似乎陰冷的笑了幾聲,那笑聲讓人忍不住汗毛都豎了起來,「你知道你為什麼從那次小產之後便不能懷孕嗎?或者說……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小產嗎?那些都是我和我娘的傑作!讓你小產,讓你生不出孩子,我們母子才有機會!」
「我兒……」那低低的呼喚還在繼續,只是聲音更低,如在深淵之底慢慢的徘徊。
容溪突然感覺到有點心涼,通道撲過來的風吹到面門上,那涼意似冰凌,讓她渾身都微微一僵,她忍不住抬手,輕輕撫在了自己的腹上。
冰涼的指尖忽然一暖,容溪微微震了震,側首看了看,冷亦修的手指勾住了她的,隨即包住,他掌心溫熱,似有一團小小的火苗,擊退了剛才那滲骨的涼意。
他輕輕的握住她的手,指尖一點一點摩挲著她的,感覺著她的熱度一點一點的恢復,他的手指慢慢撤回一點,在她的掌心輕輕的劃著。
一筆一劃,容溪感受著他劃下的字,心中突然一暖並一酸。
別怕,我在。
「陳兄……」白遠莫突然在通道口低低的喚了起來。
通道裡一靜,四周的風聲似乎也跟著一停。
隨即,只陳信磊低聲說道:「是你?」
「陳兄……」
「別裝神弄鬼!」陳信磊的聲音明顯出賣了不他,他根本不像他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堅強,聲音發抖,腳都有些發麻。
「你還想嚇唬我?你活著的時候我都不怕你,你死了我更不怕!」陳信磊的垂下扶著石壁的手,後背緊緊的抵了上去,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緊張的看著四周,但是,除了黑暗和隱約的石頭輪廓,其它的什麼也看不到。
可是,那可怕的聲音卻是連綿不絕的傳來。
「陳兄……」
陳信磊感覺後背涼膩,似乎有什麼東西滲透了自己的衣服,脊背上的每個毛孔都像散發出寒意,讓他的牙齒都忍不住想打在一起。
「你死就安心的死!每逢節日,我也是給你燒紙錢的!何況……那日也算是你自己不小心,硬是撞到我的刀上來,也不能全怪我!誰叫你出身微寒,你死了除了你的老娘找過你之外,我也沒有見其它的人找你。如此說來,我也是給你燒紙錢的好心人!」
陳信磊一口氣說了很多,他猛烈的抽著氣,又繼續說道:「如果……如果你敢嚇唬我,那我以後不給你燒紙錢,讓你做鬼也做個窮鬼,看誰害怕!」
「陳兄……」
白遠莫似乎有隱隱的怒氣,低低的呼喚聲比剛才更多更低,陳信磊的恐懼被推到了極點,他彷彿看到那一日的夕陽西下,天陽書院的後山上,陽江嫣紅如血,靜靜的灑在山坡上,他與寒門學子劉成光起了衝突,憤怒之下他揮舞出了匕首。
劉成光先是膽怯,隨即便冷笑了起來,他嘲笑自己不敢出手,自己也是被激得急了,突然就揮匕首衝了過去。
劉成光不以為然,不成想刀光真的來了,他想躲,卻一不小心被樹枝絆倒,身子一傾,直直的奔著陳信磊手中的匕首而來。
隱約是是「哧」的一聲響,然後便是滿眼的紅色。
陳信磊彷彿看到當日,那匕首狠狠的刺入劉成光的心脈,血液便如泵裡的水一般抽濺了起來。
那多的血啊……陳信磊微著眼睛,他從來沒有郵過那麼多的血,一滴一滴,自匕首上滾落,滴滴荅荅的滴入到身上的泥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