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一早上朝,在宮門口看到了策馬而來的冷亦維。
今天早上有淡淡的霧氣,絲絲縷縷,如煙輕薄,那一人一馬在霧中穿過而來,飛揚的烏髮,飄動的衣袂,挑起的桃花眼,引得不少官員駐足點頭。
冷亦修在心中笑了笑,不管怎麼說,冷亦維的這副容貌,倒是極為出挑的,想必此次「大病初癒」,等到日後,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一定會有許多官員為自家的女兒籌謀到齊王府了。
冷亦維也遠遠的看到了他,身姿挺拔的男子不動如山,身上的盔甲散發出幽冷的氣息,站在薄霧中,恍然如站在祥雲中的天神。
他遙遙的看來,微瞇的眼睛中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是覺得他雖然在馬下,卻依舊需要人的仰望。
冷亦維壓制住心裡的那幾分不快,他到了冷亦修的近前勒住了馬韁繩,翻身跳下馬道:「三皇兄,可巧在這裡遇到你,一切可好?」
冷亦修微微笑了笑,「這話應該為兄問候你才對,多日不見,八皇弟的病可都好了?本想過府探望,奈何皇弟府中免見牌高掛,無奈只得返回,靜候佳音了。」
冷亦維拱了拱手,「有勞皇兄掛念,臣弟的病已無大礙,所以今日一時高興便騎馬上朝。」
「那便好,恭喜皇弟了,只是……」冷亦修的聲音微微壓了壓,「聽說那位散人,神通廣大得很,想來為兄是無法得之一見了,莫不是已經像上次一樣,消失不見了?」
他說的是「消失不見」,而不是「不辭而別」,這其中的諷刺意味讓冷亦維握著馬韁繩的手指微微一僵,隨即,他微微笑了笑,「自然,高人來去無蹤影,想必有緣自會得見。」
冷亦修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心中想道:不知道冷十五聽到這話會做如何想?那廝一定是裝模作樣的說道:「有緣?與自家王爺天天有緣得見。」
冷亦修向著皇宮走去,聽到有人在後面與冷亦維寒暄,左一句王爺安好,右一句恭喜,聽不出半點新意。
他微微揚了揚唇角,想著如果容溪在這裡,一定會鄙視的說道:「真是沒有創意,連話都說得那麼千篇一律。」
想到容溪,冷亦修臉上的線條不自由主的柔和起來,眼神中都有一種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溫暖光輝。
今天早上醒來,她的手臂摟著自己,烏黑的發在腦後散開,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她的呼吸她的氣息,一切就近在眼前,那般美好,每每那種安靜美好的時刻總是會讓他心中無比感歎,無比感恩。
他甚至覺得,世間最寶貴的東西,就在自己的眼前,或者,放棄一切的爭鬥,什麼皇權,什麼地位,擁有了又如何?
只是,身後的那些聲音卻如不散的陰魂,絲絲縈繞著他。
「恭喜齊王殿下,身體安泰,這可真是我大昭之福啊。」
「自然,王爺得皇上疼愛,皇上乃真龍天子,上天自會庇佑王爺。」
「王爺,您身子大好,想必不久能生一個皇子,給皇上添一個小皇孫了。」
「是啊,只是不知道是府中哪位如此有福氣了。」
「王爺大病得愈,皇上會為王爺新指一位大家閨秀也未可知啊……」
冷亦修揚了揚眉,垂下的眸光裡掩下一絲譏諷,果然來了……這還沒有怎麼著,就惦記上了,王府,王府裡的日子是那麼好過的嗎?
他不禁想起那天晚上與容溪一起看到的齊王府的情景,容秋那般歇斯底里的叫喊,還有自己府中的蘇婷,那些女人費盡心機,使盡陰狠的手段,看似嬌弱的女子,動起手來一點也不會手軟嗎?
相信她們並非天性如此,只是,這其中的曲折,那一日一日的時光,到底是在她們的心底留下了傷痕,如一隻罪惡之手,一步步把她們推向深淵。
如果說權力是讓男人欲罷不能的追求,那麼,固守住男人的心,坐穩自己的位子,又何嘗不是那些女人想要的?
她們有幾個是真心愛自己爭取的男人,又有幾個,是為了自身的名份和地位還有那捨不棄的尊榮?
冷亦修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他的容溪,是他的寶,她愛的只是他這個人,對於他來說,是彌足珍貴。
冷亦維在後面得體的應對,至於他說的是什麼,冷亦修已經無心去理會,他大步向前,邁向巍巍朝堂。
容溪躺在美人榻上吃著晶瑩甜美的葡萄,孝兒仔細的給撥了皮,放到小瓷盞裡,容溪用自製的牙籤一個個吃下去。
本來不想這麼費事的,吃個葡萄哪裡還用得著人伺候?奈何冷亦修有吩咐,但凡王妃想吃的,務必拿到手裡直接就能吃,王妃想用的,拿到手裡就能用。
這一院子的丫環婆子,無一不遵守著這個原則,仔仔細細的做事,沒有一點馬虎,害得容溪只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冷亦修起來的時候她就醒了,只是閉著眼睛沒有說話,她知道他上朝時間耽誤不得,知道自己醒了少不了又要耽誤一會兒,等到他走之後她才睜開眼睛,看著微微晃動的珠簾,半點睡意也無。
索性起床來,穿著便服,又舒服的半躺在了美人榻上,繼續當她的「蛀蟲」。
正吃著,聽到外面空中有一絲輕微的聲響,她放下手中的書,轉頭望向窗外。
孝兒會意,放下葡萄,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半扇窗,又用身子微微擋了一會兒,不讓風吹著容溪,空中的一道白影閃過,孝兒低聲道:「小姐,是一隻鴿子。」
容溪聽到那聲響的時候已然知道是來了一隻信鴿,而前院的那些護衛以及冷十五等人讓人信鴿能夠到達這裡,就說明是安全的。
她起身,來到窗前,那只鴿子也停到了窗下的樹枝上,她輕輕取下鴿子腿上的小小竹筒,裡面是一個字條,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容溪看著,微微挑了挑眉。
朝堂之上,皇帝對冷亦維的出現表現出幾分驚喜,他素來疼愛這個兒子,覺得他性情溫潤,卻又如此多災,總是承受著病痛的折磨,現在好了,居然還有機緣遇上一位世外的高人,手到病除,免除了兒子多年的病痛不說,也顯得自己果然是真龍天子,上天垂愛。
「維兒,你大病初癒,身子還虛弱,要不要搬把椅子給你?」皇帝的聲音充滿關愛。
「謝父皇,兒臣無礙。」冷亦維急忙出列說道,「兒臣還再三請求散人為父皇開了一劑長生方,但求父皇身體康健,保我大昭千秋萬代。」
「好!好!」皇帝樂得眉開眼笑,「維兒有此心,朕心甚慰。」
冷亦修不動聲色的垂下眸光,好一番父慈子孝的場景,只是不知道這背後的真情還剩下多少?
七公主也是被皇帝捧在手心裡寵愛了多年,一朝犯錯,還不是被禁在了延慶宮?堂堂一國公主,居然要被迫嫁給一個番邦部落的小小世子,這難道不是皇帝下的旨意?
只是其它的官員,那些齊王派的人並不像他這樣想,冷亦修站在那裡都可以感覺到那小小的騷動,皇帝的一個心意,一句話都有可能成為他們心中的猜測,何況是如此明顯的表達?
靜,靜靜等待,什麼也不做,便是此時最好的作為。
冷亦修在幾日前就與自己的幾個心腹之臣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今日如他所示,寧王派的人,都靜默站立,無一人多言。
冷亦維一派人更加熱烈起來,眉飛色舞的讚揚皇上慈愛,稱讚冷亦維有孝心,朝堂成了歌頌父子二人的大會。
終於,冷亦維覺得味道有些不對,他的目光不動聲色的轉了幾圈,隨即便覺得這些人有些過了,遞了一個眼色,那些讚揚之聲慢慢的低了下去。
他這才說道:「父皇,兒臣聽說,辰陽國的使臣風少將軍,至今都未曾遞上參賽者的名單?」
「不錯,」皇帝點了點頭,語氣中微微有些不快,「他說什麼由於水土不服,有兩位郡主身子一直不適,如果此時開賽,一定會影響到比賽的結果,對他們不太公平,如此說法,朕也無法拒絕。」
「莫非是風少將軍對我大昭的某些地方不太滿意?」冷亦維的表情似在思索,沉吟道:「或者……是我等無意中得罪了他,也未可知?」
他此話一出,一位老臣邁步出列,對皇帝行了一禮道:「皇上,老臣以為,齊王殿下此話說得不妥。」
冷亦維扭頭看去,原來是趙石戈,戶部的一位老臣,平日裡為人耿直剛正,頗受其它幾位戶部官員的擁護。
「皇上,想我大昭乃是大國,而辰陽不過是來我朝參加比試的鄰邊小國,雖然這些年頗有建樹,但他此次是來我國參加大比,就應該遵守我大昭的規矩,他對我大昭不滿意?我們無意中得罪了他?何來此事?!」
趙石戈氣勢洶洶,鬍子都撅了起來,一逼怒氣沖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