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黃色的影子雙手插腰,站在七公主的面前,上下打量著她,水汪汪的眼睛裡明顯露出幾分怒火幾分輕蔑,「哼,誰說這裡是你的位子了?明明是我們先來的,要退也是你退出去,你愛坐不坐,不坐更好,我們還不想和你坐在一起呢。」
七公主的臉色驟然一白,她顯然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這麼直白的頂撞她,她之前已經料想到,就算是有人不服,最多也只是語中暗藏機鋒罷了,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被人搶白的事。
她的眼睛裡噴著火,仔細的看著出言頂撞自己的人,一見之下覺得十分面生,那小臉、身段明顯都十分稚嫩,想來也不是什麼身份尊貴的人物,放眼這京城,但凡是有頭有臉的官家小姐,有幾個是她不認識的?
再說,這丫頭和容溪在一起,本就是不招自己喜歡的,現在又出言頂撞,於是,七公主的臉色一沉,冷聲道:「是什麼人在這裡撒野?還敢出言頂撞本宮,今日一定要你見識一下本宮的厲害!」
「你有什麼厲害的?」郝連蓓兒豪不退縮,小下巴反而揚了起來,眼睛烏溜溜的轉著,像兩顆烏光閃閃的黑寶石,「你到底是什麼人?」
七公主怒極反笑,她抬手理了理耳邊墜下來的金絲流蘇,「你居然不知道本宮是誰?真是孤陋寡聞,」她說著,眼波瞄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容溪,譏誚的說道:「怎麼,帶你來的人沒有好好的跟你說說,在這宮中遇到什麼人要夾起尾巴嗎?」
其它的貴婦小姐一見這邊的情況,看到是皇帝最寵愛的七公主,再看另一邊是一個眼生的小丫頭,最多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上雖然顯得富貴,但是誰知道是不是在這種場合故意掩飾不寒酸的樣子呢?
總之,她再富貴也富貴不過七公主去!
於是,有幾個想要討好七公主的,都扭著腰肢向這邊走來,其中一個穿著寶藍色對襟襖的女人輕笑道:「你不知道這位是誰?本夫人來給你介紹吧,省得你得罪了貴人還不知道,這位啊……可是咱們皇上最寵愛的七公主,論起富貴和疼愛來,那可是獨一份呢。」
七公主一聽這話,陰沉的臉色不由得亮了幾分,她挺了挺,腰背挺得更直。
另一位穿著桃紅色衣裙的小姐也說道:「誰說不是,別看七公主是女兒身,但是皇上給予她的權力也不低於那些皇子呢。」
「就是,奴家今日還想著不知道能否見到七公主,不成想,竟然隨了願了,真是老天有眼啊,瞧瞧公主這一身的貴氣,嘖嘖,真是讓咱們開眼,可比那些沒有名的野丫頭強多了。」
她最後的一句話一出,那些腦筋轉得快的貴婦們的臉色都微微一變,這話說得也太過了,能夠出現在這種宮宴上的,能是什麼野丫頭嗎?
何況,她的身邊還站著寧王妃和四皇妃呢,這兩位可是聰慧的,特別是寧王妃,聽說厲害得很呢……能入得了她的眼的,能是一般的人嗎?
再者,別看那兩位站在那裡一言未發,可是那神態完全沒有惱怒的樣子,這個……才可怕吶,怕是有什麼後招吧?
這些人這樣想,七公主卻受用得很,她輕蔑的笑了笑,翻過手掌來看著修長細嫩手指上的赤金護甲,那上面鑲嵌著紅藍兩色的寶石,在陽光下爍爍放光,她歎了一聲,「有什麼法子,這天底下就是有那麼一種人,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
郝連蓓兒哪裡受過這種氣?她抬手點指著剛才幫腔說話的那些貴婦小姐,怒氣騰騰的說道:「哼,也就你們這些只會拈酸吃醋,養在深閨中的女子怨婦,才會捧著什麼公主,公主有什麼了不起?公主為國家百姓做過什麼貢獻?無非就是運氣好,投抬到了帝王家,仗著皇帝的寵愛罷了,這種靠寵愛贏來了尊貴,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尊嚴不是別人寵來的,是自己掙來的!」
她的話擲地有聲,如明亮的火把輕輕一擲,擲到了油鍋裡,「砰」的一聲,在眾人的心中炸開無數的火花。
七公主和那些公主的臉色青白,卻無從反駁,七公主的確是運氣好,如果是在平常百姓人家……
容溪的眉心跳了跳,她一直以為郝連蓓兒是個率直天真的小姑娘,平時也沒有公主的那種虛架子,宛如一個臨家小妹,也一直以為她的心性不過就是一個孩子,看到冷亦修的時候也只是那種如同現代讀書時代的少年少女對愛情的懵懂和嚮往,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郝連蓓兒的眼界和心思比自己想像的要你寬廣得多。
容溪和四皇妃對視了一下,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一樣的震驚和贊同。
七公主可就不同了,她覺得今天真是夠了,從哪裡冒出來這麼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居然敢這樣說話,大庭廣眾之下,自己的威嚴何在?七公主的天家皇威何在?
她沉下臉,如同浸了千年的冰霜,帶著護甲的手,狠狠的向下一揮,伴隨著金光一閃,她的語氣狠辣的說道:「來人!把這個肆意鬧事的賤人給本宮押下去,去慎刑司領罰!就說是本宮的命令,不打到她知錯求饒,就不許放她出來!」
她說著,目光一閃,轉向容溪平靜無波的臉,她其實一直都是針對容溪的,只是容溪一直沒有說話,臉上甚至一直無悲無喜,這種淡定更讓她心欲抓狂。
她盯著容溪,一字一句的說道:「無論是誰情,都不允許!」
七公主的話音一落,只聽一個婉轉動聽的聲音飄來,「公主,您放心,您下的命令,慎刑司的誰敢不聽?依臣妾看,這都是便宜了這個丫頭。」
眾人都尋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貴婦打扮的人慢步走來,她的衣服鮮艷華麗,雖然不是正紅色,但也相差無幾,衣服上的繡花是精緻的蝴蝶,一隻一隻,形態各異,大小不一,隨著步態輕移,那蝴蝶似乎要展翅而飛。
長長的裙擺下露出一雙大紅色的鞋尖,鞋子上用金線繡滿了花枝,妖嬈而美艷,鞋尖上拇指大的明珠圓潤飽滿,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且不是說這氣質長相,單是這一身的打扮就引來不少人的抽氣聲。
因為此人正是齊王的寵妃,容秋。
眾人自然聽說過容秋所受的寵愛,但是再怎麼樣也不能越過齊王妃去,實質情況是一回事,表面的功夫要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雖然說早就聽說容秋在齊王府的地位是側妃但實際上無論是吃穿用度都不輸正妃,但是像今天這樣的場合,公然穿出這種大紅色的鞋子還是讓人咋舌的。
一時間,眾人皆無聲。
七公主看到她,微怔了一下,隨即挑唇笑道:「你來了。」
一句簡短的對話,在場的貴婦小姐哪一個沒有長著一雙厲眼,都看出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不同尋常,看向容秋的眼神又變了幾變。
容秋對著公主施了一禮,身姿曼妙,動作標準,做完之後揚眉對著郝連蓓兒說道:「看到沒有,這才是見到公主時應該行的禮,你一個無名小輩,還敢這樣張狂嗎?居然還敢頂撞公主,來人!好好的教訓她一下再送往慎刑司!」
容秋這話說得咬牙切齒,讓人聽得膽顫心驚,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郝連蓓兒有多大的仇恨,卻不知她實質是衝著容溪來,做給容溪看的。
「妹妹好大的威風,」容溪慢悠悠的開口道:「多日不見,妹妹的身份不但變了,脾氣也見漲了,眼中只知道有公主,不知道有姐姐了。」
容秋心中的怒意翻滾,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溫婉,她轉頭看著容溪,見她渾身的貴氣逼人,那一身的氣度風華不是只華服名裳就能夠襯托出來的,而她……是真正可以穿大紅的人。
容秋看著眼前容光煥發的容溪,想起自己每天所過的日子,兩相對比之下,似乎連舌頭上都恨不能淬上毒,「原來姐姐也在這裡,原諒妹妹剛才沒有看到,妹妹經常受我家王爺的教導,要先知君臣,如今公主在這裡,妹妹的目光自然是先被她吸引了。」
她嫣然一笑,一番話說得又巧又響,「再說,妹妹聽說,姐姐前幾日離開王府不知所蹤了呢,正擔心著不知道您去了哪裡,也不曾想您會來這裡呀,」她說著,話鋒一轉,目光看著郝連蓓兒嬌俏的臉,露出幾分凶狠之色,「都怪這個丫頭,無端的惹公主生氣,讓妹妹覺得不平頭都氣暈了呢。」
她說著,一擺手對著站在一邊的嬤嬤說道:「都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都是木頭嗎?還不快動手!」
幾個五大三粗的嬤嬤說話就往上闖,郝連蓓兒早就忍不住了,要不是看到容溪的神色她早就衝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