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維對著冷亦修拱了拱手,滿面春風的說道:「三哥,這休妻的文書要如何寫,還請你多教教臣弟才好。」
眾人正在準備散去,離著冷亦修近的人都不禁又豎起了耳朵,腳步也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許多。
而容浩,卻詫異的扭過頭來。
冷亦修抬頭看著冷亦維,心中的憤怒如火苗烤著他,眉宇間霾雲層層逼迫到了眼前,他聲音冷冷的說道:「八弟此話是何意?」
「唔,臣弟聽說,三哥已經休了寧王妃,噢,現在應該叫容府的大小姐了,想必這休書寫起來是輕車熟路的,不如……給臣弟寫一個範本如何?」冷亦維笑意淺淺,一雙桃花眼微挑,挑出凌厲的弧。
那弧度像是兩把尖銳的刀,狠狠的挑入了冷亦修的心底,他的神色一冷,眼中的冷光一現,如蒼茫雪白頂上突現日出東昇,光線照射雪白之頂,反射出霞光萬丈,卻是冰涼而刺目的光。
聽到人的都已經呆住,容浩深深的抽了一口氣,這一刻頭腦空白一片,他下意識的大步向前,來到冷亦修的近前,眼睛瞪著他,如一頭準備發怒的牛,「此事當真?」
冷亦修轉頭看著他,容浩的眼白慢慢染上了血絲,一雙濃眉緊緊皺起,鼻翼快速的煽動著,嘴唇微微的張著,一臉震驚又憤怒的樣子。
這種語氣和神態對
王爺說話,即使是岳丈對女婿卻已經失了禮數,冷亦修卻顧不上這些,只是看著容浩的神情,一顆心突然猛然沉了下去,如被從火中撈出來又被狠狠的摁進了冰湖裡。
容浩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難道……他這些時日的神態自如並不是他裝得好,而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
那他不知道,容溪呢?容溪去了哪裡?!
本為以為她已經回了容府,以為她就算是被休回家,念著她對容家一百多條人命的救命之恩,總不會太為難她,原來,這些都是自己以為。
這種未知讓他心底升起一絲惶恐,彷彿自己親手送進籠中的小雀兒,本以為她過得不錯,但一轉身的功夫,籠中空空如也,已然沒有了它的蹤影,連一片羽毛也沒有留下。
「王爺,臣在等您的回話。」容浩聲音沉冷的說道。
「容將軍,難道……你不知道?」冷亦維也有幾分詫異,轉頭看著容浩。
「臣不知,」容浩咬了咬牙,身上的鎧甲鏘然作響,「王爺……請給臣一個答覆。」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冷亦修,想著自己心愛的女兒,心中如刀絞。
「此事當真,」冷亦修目光複雜,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還有冷亦維似笑非笑的站在面前,他應該如何解釋?如何告訴容浩自己的不得已,如何表達
自己現在心中的焦躁不安?
「那我的溪兒呢?」容浩真的有些急了,那可是他最疼愛的長女,且不說這一次全家都承了她的恩,就算沒有這回事,他也是分外疼愛這個女兒的,妻子過世之後,他心中一大半的愛都給了這個女兒。
「難道容溪沒有回府嗎?」冷亦修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問,他的心卻跟隨著這個問題的問題提了起來。
「當然沒有!」容浩立刻回答道:「臣未曾見過她,她是什麼時候從王府出來的?」
「已經……」冷亦修的身子微微一僵,耳邊裡呼嘯著一個聲音:她沒有回容家,她沒有回容家!
「已經什麼?」容浩追問道,語氣急切。
「據本王所知,此事發生已經半月有餘了。」冷亦維在一邊接口說道。
「什麼?」容浩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肌肉微微跳動,聲音都帶著些顫抖,「那我的溪兒,她人在哪裡?」
冷亦修的呼吸滯了滯,心裡湧起淡淡的煩躁,他微微合了一下眼睛,「本王不知。」
「王爺怎麼會不知?」容浩上前量步,聲音也大了幾分。
冷亦修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噴在自己的臉上,心裡像迸發出了一點火星,緩慢卻纏綿的燒了起來,「她見過了休書就出了王府去,本王也一直以為她回了容府……」
「可她並未回去!」容浩接口道,外面的陽光更熱烈了一些,他的鎧甲閃出刺耳的光。
「本王並未派人跟著她,所以……並不知她去了哪裡。」冷亦修瞇了瞇眼睛,他表面上風平lang靜,天知道他的心裡已經是星火燎原。
「可是……」容浩還想再追問什麼,冷亦修已經側身避開他,轉身向著大殿外走去。
他如果再不走,就會忍不住暴怒起來,他必須回府去追問,當日容溪離開時到底是什麼樣的神態?這些時日他不敢去想去聽去看,誰知道竟然出了此等大事!
冷亦維虛攔了他一下,剛想要說什麼,冷亦修霍然轉首看來,一瞬間斜飛的眼角目光凌厲如刀,冷亦維愣了愣,嘴邊的話不知道怎麼的就嚥了下去,冷亦修就在他一遲愣的時間,轉身大步出了朝堂。
他一路快步行走,翻飛的衣袂如行雲流水,飛快的向後掠去,宮中的人與他擦肩而過,還沒有來得及張嘴請安,就只剩下他的一個背影。
冷亦修到了宮門外翻身上馬,揚起馬鞭,飛速的向著王府急馳而去。
一路上風聲在他的耳邊呼嘯,所有的思緒像是一團亂麻在他的腦海裡攪來攪去,腦後的發在身後飛揚,他週身都散發出冰冷而疼痛的氣息。
馬兒還沒有站穩冷亦修就馬上跳了起來,門口站立的
人嚇了一跳,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接過馬韁繩轉身牽著馬兒往裡走。
「把王妃離府那日在門上當值的人給本王叫到書房來!」冷亦修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
「是!」
冷亦修還沒有走到書房,就在院中的樹下看到一個明艷的身影。
那人穿著艷紫色的衣衫,上面的大朵大朵芍葯花妖嬈的怒放,幾隻繡得精巧逼真的蝴蝶在花叢中翻飛,腳上穿著一雙大紅色的錦緞繡鞋,細碎而精緻的花紋盛開在鞋尖腳背,帶了幾分媚惑,鞋尖上的明珠隨著她的步子輕輕的晃動,散發著柔潤的光澤。
她的發烏黑如綢,細細的梳成了複雜的髮髻,發間插著赤金琉璃釵子,華麗富貴,耀眼逼人。
聽到聲間,她慢慢轉過身來,一張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青黛色的眉如遠山,一雙眼睛波光閃動透出幾分精明和算計,嘴唇紅潤飽滿,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紋。
艷。
除了這個字,冷亦修找不到其它的字來形容。
看慣了容溪出雪山頂上雪蓮高貴清雅的造型,再看到這個艷麗逼人的身影,他不禁微微有些厭惡,只是眼底平靜無波,想著今日冷亦維在朝堂上的話,他的心裡更是泛起一絲冷意。
容秋慢慢上前來,臉上溢滿了笑意,卻不似平日那個溫婉,相反是一種冷亦修感覺陌
生的深沉算計,她額前的紅寶石細鈿在陽光閃過冰冷的光。
「你不是已經回家了嗎?」冷亦修看著她的表情,突然意識到,或許……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這個人,想到自己曾經那樣愛,到底……愛她什麼?
難道只是從前那個印象中模糊的影子?
容秋極慢的笑了起來,聲音卻尖細明銳,笑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她捂著嘴,手指尖鮮紅如血,「你巴不得我快點走吧?」
冷亦皺皺眉頭,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轉向了別處,想著容溪的去處,心中越發的煩躁了起來。
這時,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冷亦修側頭望去,一個門子跑了過來,看到冷亦修和容秋站在院子裡,他識相的向後退了退,退到了院門外。
冷亦修看到他,更想急切的詢問一下當日容溪離府的情況,不由得轉過身去,聲音淡淡對容秋說道:「如果沒事,本王還有事情要忙,你速速回府去吧。」
容秋短促的笑了一聲,陽光照在她的身上,艷麗麗的潑開了無限的霞光,她的眼睛裡卻寒意逼人,透出滲骨的冷意,「你還不死心嗎?」
冷亦修正欲邁出去的步子微微一滯,卻未曾轉過身來,容秋的目光快速在院門外站立的門子上滑過,聲音略帶譏誚的說道:「你知道容溪不見了?」
聽到這樣問,冷亦
修霍然回首,目光緊緊的鎖住了他。
他身後的大片陽光鋪散開來,他週身都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偏偏週身散發出迫人的冷意,眼角里是森涼而堅定的光,如九天之上的飛龍俯首注視,沉默卻帶著肅殺。
這是冷亦修第一次以這種面目對著容秋。
容秋不禁愣了愣,後背上突然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她突然覺得,冷亦修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憤怒、沒有悲喜,平靜像一潭沒有一絲波紋的寒水,但是,她卻明顯的感覺到了殺機。
那是染過血見慣了生死的人才會迸發出生的鐵血氣質,她不禁抖了抖,手心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