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江的氣色看上去比前幾天好了一些,想必是王府的伙食比他自己一個人在家隨便湊合時要好得多,黑白參半的頭髮都束了起來,用一條藏藍色的頭巾束住,鬍子一撅一撅的,眼睛緊緊盯著那桌上的圖紙。
他穿了一套深藍色的衣袍,腳上踩著千層底便鞋,手裡拿著一隻毛筆,時不時的在另一張白紙上勾勾畫畫著,不知道在做著什麼。
冷亦修看著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李海江,對容溪說道:「看到沒有?都成癡迷了。」
「嗯,不錯,一般老學究都這樣,一遇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就發狂。」容溪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冷亦修的話,而且,容溪的世界裡,貌似也有過這樣的熟人吧。
「誰在那廢話呢?打亂我的思緒?」李海江頭也沒有回,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很顯然有些不滿身邊有人打擾到了自己的思路,他才不管是誰呢。
「李老先生,你研究到哪兒了?」容溪也不惱,倒覺得這老頭難得率真可愛,一般到這個年紀都修煉成老狐狸了,容溪自然很感興趣。
李海江聽到她的聲音,猛然回過頭來,瞪著眼睛看了兩個人一會兒,這才急忙扔下手裡的筆,搓著手就要下跪。
「罷了,」冷亦修心情也不錯,反正容溪的心情好他也覺得高興,「不用多禮了。」
「王妃,您看看,您看看,草民弄的這些……」李海江很興奮,老臉上都散發著光澤,一雙眼睛晶晶亮,鬍子快樂的顫抖,他指著石桌上的那些圖,趕緊讓容溪過目。
容溪走到石桌前,發現她給他的那張已經裱了起來,其餘的都是老頭子照著那張畫的,還細細的標注了各位部位的名稱,肝左葉、肝右葉、下腔靜脈、肝圓韌帶等等都被標注的很清楚,看得出來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她情不自禁的點頭讚歎,「不錯,很準確。」
李海江的眼睛亮了亮,眉梢抖了抖,咧開嘴笑了笑,用手摸著鬍子說道:「還要感謝王妃,否則,草民有生之年哪有幸看到如此準確詳細的介紹。」
容溪淡淡的一笑,說出的話不僅讓李海江甚至是冷亦修都緊了緊,「內臟只是人體的一部分,還有肌肉、血管等等,人體的二百零六塊骨頭,每一塊都有不同的名稱,還有六百三十九塊肌肉,人體是很奇妙的,足夠你研究的。」
李海江先是慢慢張大了嘴,平時一撅一撅的鬍子都變得靜止了,接著眼底爆出喜色,如同絢麗的煙花,砰的一下炸開,他上前幾步,激動的聲音都有些發顫,「王妃……王妃,這是……這是真的嗎?」
「當然。」容溪點了點頭。
冷亦修心裡的震驚過去,不禁開始琢磨起來,容溪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哪裡會講到這些東西?王府中是沒有這些東西的,難道是她在閨中的時候偷學的?嗯,從容溪的個性上來看,的確是有這個可能的。
「王妃,請坐,請坐,」李海江有些語無倫次,拿了一把凳子給容溪,目光中帶著期待,希望她繼續說下去。
冷亦修突然有一種被冷落的感覺,他站在那裡,好氣又好笑,清了清嗓子。
李海江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說道:「王爺,您請這邊坐。」
冷亦修還沒有走到凳子前,李海江又轉過頭去,對容溪說道:「王妃,您剛才說人有二百零六塊骨頭?」
「不錯,健康的正常人是這麼多的,」容溪點了點頭。
「無論男女老少?」李海江有點懷疑,難道人和人都是一樣的?
容溪笑了笑,她知道李海江在想什麼,於是再一次重複道:「無論男女老少、地位高低、富貴貧窮,都一樣。」
她說得這樣清楚,李海江沒有想到她居然看透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老臉一紅,「那……那……」
「一項一項來吧,不用著急,先把之前的弄清楚了再說。」容溪明白他的想法,雖然現在還不是時候,但還是給了他一個定心丸。
李海江的話實在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人家貴為王妃,怎麼好意思說讓人家教自己這些東西?但這又是難得一遇的機會,如果錯過,也許終究不會再有了,他豈肯甘心放棄?
如今聽到容溪肯定的話,他高興的心臟都加快了跳動,搓著手來回的踱著步子,眼睛裡閃爍著晶亮的光。
冷亦修又被晾在一邊,心裡有些淡淡的鬱悶,鼻尖掠過一陣茶香,一個家丁托著一個茶盤走了過來,上面放著幾碟點心還有幾杯茶。
「王爺、王妃請用茶。」李海江終於從激動的心情裡理智了一些,指了指那幾盞說道:「這是草民自己研製的養生茶,請品嚐。」
「噢?」容溪的手伸過去,想隨便拿起一杯,李海江攔下她的動作,指了指最左邊的那一杯說道:「王妃請用這一杯。」
容溪停頓了一下,還是把茶端了起來,輕輕打開茶杯的蓋子,淡淡的花香就飄了出來,她閉上眼睛,在鼻尖下仔細的嗅了嗅,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的說道:「這裡面有百合、菩提子花、洋甘菊,此款花茶具有緩解壓力、安神、滋陰潤肺、清熱解毒的功效,還加了一點桂花香蜜,味道更添了幾分香氣。」
李海江讚歎了一聲,撫掌笑道:「王妃果然是行家,說得一絲不差。」
冷亦修也來了興致,拿起右邊的那一杯問道:「本王飲這杯可合適?」說著,他把杯子遞到容溪的近前,容溪看了看那透亮發黃的茶水,在鼻尖下嗅了嗅了說道:「這茶是以沙參,天冬,青蒿,生地製成,怯熱止煩,寧心定神,能夠防止身體產生燥火,適合炎炎夏季。」
李海江點了點頭,手撫著鬍鬚,看著容溪和冷亦修品自己研製的茶,心裡就很高興。
冷亦修一見容溪說這茶適合他,笑吟吟的要就把茶放在嘴邊,只是唇還沒有觸及,容溪的臉色卻突然一變,飛快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別喝!」
她剛才還是面帶淡淡笑意的,突然就繃起了臉,眸子裡的銳利都剎那恢復了過來,如兩片凌厲的刀,狠狠的刺來。
冷亦修一見她的反應,心也跟著一緊,隨即全身就繃緊了起來,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放鬆過自己。
李海江的笑意凝結在臉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手也不撫鬍子了,有些顫抖的摸著身上的袍子。
「老先生,沖泡這茶的人呢?」容溪的眸光唰的一下子掃過來,完全沒有了剛才講述那些圖紙時的狀態,此刻她就如一隻草原上的母狼,目光冷而沉,渾身的氣息都散發出冰冷的味道。
「……在……在屋裡吧,草民也不知……」李海江吞了一口唾沫,他實在是太緊張了。
「這茶不是你讓沖的?」容溪的眉毛微微一挑。
「……不是……是,」李海江的腦門上都見了汗,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狂跳的心平靜下來,盡力不去與容溪的眼神對望,「因為草民不知道王爺和王妃什麼時候會來,所以就對他們說,準備下這些材料,什麼時候二位來了再泡茶,所以,今天……實在是……」
容溪微瞇了眼睛,很顯然,有人是鑽了這個空子了。
這過也無妨,這院子裡的人並不多,統共就四五個,查起來,很方便。
冷亦修把茶放回托盤裡,剛剛把茶端過來的家丁已經抖成了一團,他本來是想著討個好兒的,誰知道……他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王爺,王爺明查,奴才……真的不是奴才啊。」他說完往地上一一叩,肩膀顫抖個不停。
「把院中的人都叫來。」冷亦修淡淡的說道,雖然聲音很淡,卻沉重的砸進人的心裡。
冷十五和冷十五閃身出來,把院子裡所有的人都集合到了一起。
一共五個人,安靜的站在院子裡,周圍的風似乎都輕了一些,樹葉停止的擺動,更嚴密的遮擋了一些陽光,天空中飄過一片雲,輕輕的擋住了太陽,樹下的陰影,更暗了一些。
五個人,連同李海江的心裡都跟著暗了暗,大家都摒住了呼吸,這未知的東西,實在是太讓人感覺到恐懼。
「今天是誰煮的茶?」容溪淺淺了喝了一口花茶,問道。
人群中有人回答道:「回王妃,是小的。」
容溪和冷亦修抬眼望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皮膚白淨,眉眼有幾分精明,頭上戴著束著頭巾,手規矩的放在褲邊,看上去很乾淨清爽的一個人。
「一直都是你?可曾有其它的人靠近過?」容溪再次問道,她知道,煮冷亦修的那種有藥用的茶,和平時的那些簡單的沖泡手法不同,是需要在砂鍋中小火慢慢煮的,這其中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變故。
那人微微思考了一下,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
只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讓容溪和冷亦修同時注意到了一個人,在那人輕輕搖頭的時候,人群中有一個人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容溪沒有再說話,只是端著茶,慢慢的飲,然後用茶杯蓋子輕輕的滑過茶杯口,撥動著裡面飄浮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