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瘦了。」龍顏邁下台階,緩緩走過去坐在沙發上。
那個旋轉沙發椅緩緩轉過來,一張美麗聖潔的容顏便展露眼前,雖然無情的歲月在她額頭和眼角刻下了淺淺的皺紋,多年的禁錮讓她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卻依然無法掩飾她身上獨特優雅的古典氣質,像從油畫中走出來的人物,帶著蒙娜麗沙般的溫柔淡雅微笑,目光柔和似水,似乎繁華過盡,她早已看穿了所有,心態那樣平和超凡。
「不久之前,你才來看過我,怎麼?這麼快,又有了心事?」藍煙放下手中的考古書,微笑看著龍顏。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龍顏的唇邊微微勾起淺淺的弧度,目光淒美,「這些年,每次我有心事,都會來這裡看你,似乎世界上,只有你能夠傾聽我的煩惱。因為你,是唯一無法出賣我的人,而我,也是唯一能夠跟你說話的人。命運真是喜歡抓弄人,明明是兩個恨之入骨的敵人,卻因為這樣的原因,成為知己。是不是很荒謬?」
「有人說過,這個世上,最瞭解自己的,除了最愛你的人之外,就是你的敵人。」藍煙微微一笑,深深看著龍顏,「你說最後一次來看我,是什麼意思?出了什麼事?」
「這二十六年來,你之所以能夠讓自己靜下心來,過著幽閉禁錮的生活,是因為我告訴過你,你的孩子沒有死,我答應你,總有一天,會讓你們團聚。每次我來看你,你都會問我,什麼時候讓你跟你的孩子團聚,每次我都回答你,看我的心情。看著你失望痛苦的眼神,我心裡會特別痛快,不過這一次,我想告訴你的是,就在今天,你就要跟你的孩子團聚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龍顏微笑看著藍煙,像一個老朋友告訴她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藍煙愣了一下,原本平靜的心情變得激動不已,語無倫次的問:「是真的嗎?今天,我就能見到翼?」
「是真的。」龍顏的唇邊揚起仁慈的微笑,「一切,在今天就要結束了。很快,你就能見到你的兒子。」
「太好了,太好了……」藍煙不停重複喃喃著這句話,激情得無法言語。
「藍煙,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龍顏深深看著藍煙,由衷的說,「你居然能夠在這裡靜靜等待二十六年,一個人,面對著空氣,過著二十六年的禁閉生活,比坐牢還要痛苦,只為了一個堅定的信念,因為你想要見到你的孩子。如果換成是我,我恐怕早就被這種黑暗和孤獨逼瘋了。」
「你忘了?當年我剛剛被關進這裡的時候,也想過死,還自殺過幾次。」藍星感歎的說,「是你告訴我,我的孩子還活著,所以我才堅強的活下來。」
「是啊,剛開始幾年,每一次我到這裡來,我們之間就是無止盡的咒罵,我甚至還瘋狂的折磨你,以致你身上到現在還殘留著許多傷疤,我們之間的仇恨那麼深那麼深,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可是現在,我們居然能夠平靜的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談話聊天,甚至像知己一樣傾訴彼此的心事。所以說,命運真是神奇。人性,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那是因為,我們都同樣愛著赫極和那個孩子。」藍煙的聲音有些傷感。
「可惜,他們都不愛我。」龍顏自嘲的淺笑,唇邊微微抽搐,一股濃濃的悲傷湧上心頭,眼淚想要湧出,她不想讓藍煙看見,便起身去廚房沏茶,龍顏並沒有派人服侍藍煙,這麼多年,藍煙都是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只是每隔一周,會有忠實女侍送來食物和衣物,並打掃衛生。
如果藍煙生命了,龍顏會派人來侍候她。
龍顏端來一壺熱茶,和一盤點心,給藍煙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兩人靜靜品著茶,吃著點心。
高高在上的龍顏,只有在這裡才會親手沏茶,有時候還留下跟藍煙一起共進晚餐,因為只有在這裡,她才是龍顏,當初的龍顏,而不是女王。
「這麼多年了,你的手藝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幾乎跟我沒有什麼區別。」龍顏吃著糕點,不由得感歎的說,「藍煙,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一定不會走到這一步,絕對不會,就算讓我孤獨一生,我也不會讓赫極死,更不會親手害死我們的孩子……」
說完這句話,龍顏的聲音哽咽了,她垂著頭,再也無法抑制的低泣出聲,腦海裡,再次迴盪起威廉赫極慘死時的情景,還有她親手將那孩子丟進火爐的情景,濃濃的悲傷充沛她心間,令她痛不欲生。
藍煙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龍顏,記得龍顏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是十八年前,那個孩子被人擄走失蹤的時候,她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絕望崩潰的樣子,哭得那麼傷心那麼悲痛。
那時候,藍煙就原諒她了。
藍煙不想再讓仇恨糾結自己一生,禁錮二十六年,每天除了繼續研究考古書,就是幻想著孩子的成長,她想,龍顏能夠將那麼孩子當成自己親生骨肉一樣看待,就證明她並不是那麼壞。
那一年,藍煙剛剛生產,昏睡過去,不久後聽見嬰孩痛苦的哭聲,驚醒過來,看見的已經是一群宮侍驚恐萬狀的圍著火爐,那個孩子還那麼小,就被燒死,當時她好恨龍顏,哭得暈厥過去,後來龍顏將她囚禁在這裡,她一直想死,再後來,龍顏卻告訴她,燒死的那個是龍顏自己的孩子,而她的孩子還活著。
龍顏告訴藍煙真相的時候,已經接近於瘋狂的邊緣,她將燒紅的鐵塊烙在藍煙身上,瘋狂的折磨她,虐待她,將自己孩子的死怪罪在藍煙身上。
藍煙還以為龍顏會殺死她的孩子,沒想到許久之後,她從看守她的衛兵那裡得知,龍顏已經將那個孩子當成自己的親生骨肉來撫養,並封那孩子當了大王子,取名龍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