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暮鼓,日復一日,彷彿永無止境。
每一天,都彷彿與昨日一模一樣,有人感覺枯燥,有人便覺得心安,幽幽歲月,或長或短,本在人的心間。
一轉眼,鬼厲已在天音寺待了多日,聽著清晨鐘聲,傍晚沉鼓,從寺內不知名的地方每天準時響起,默然度日。也不知怎麼,才幾日工夫,他卻彷彿已經融入到這奇異的環境之中,每日裡沉默寡言,只是怔怔出神。
在這些日子,鬼厲平日裡與法相他們也是淡淡相處,偶爾相談,雙方也是談談佛論論道,對於往日的恩怨都是避而不談,雙方都是心知肚明,有些往事,還是不要揭開的好。於是,彼此都像是鴕鳥一般,明知道有些事注定要面對,但在還沒到來之前,各自還是選擇躲避。
時日就這般悠悠而過,在他在天音寺的這段日子裡,天音寺中僧人只有法相與法善常來看望他,其他僧人幾乎都沒有過來,更不用說普泓上人等普字輩神僧了。而因為魂魄無法遠離玄火鑒的緣故,鬼厲也從未出過這個房間。除了偶爾穿過窗戶向外眺望,展現在他眼前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小庭院,紅牆碧瓦,院中種植幾株矮小樹木而已。
只是對鬼厲來說,這樣一個普通樸實的小院子,竟是有幾分久違的熟悉感覺,從他打開窗戶的那一天起,雖然沒有表露出來,但是在他心中,卻是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朝聽晨鐘,晚聽暮鼓,這般平靜悠閒的歲月,不過短短時日,竟已讓他割捨不下,沉醉不已了。
有誰知道,在他心中,曾經最大的奢望,不過就是過著這樣平靜的日子罷……
須彌山,天音寺,那廣大恢宏的殿宇廟閣中,那一個陌生偏僻的角落小小庭院裡,就這樣住著,住著,住著……
直到有一天——
「阿彌陀佛,看來施主的穩固了,那麼我們就出去罷。」
鬼厲聞言倒是一怔,道:「出去,去哪裡?」
法相微笑道:「去你想去的地方,見你想見的人。」
鬼厲眉頭一皺,隨即揚眉道:「怎麼,難道是普泓上人他……」
法相點頭道:「正是,恩師這幾日有些俗事纏身,怠慢了施主,對此深感不安,特讓我今日過來看看,若你身體並不疲乏的話,可以相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鬼厲注目法相良久,忽而笑道:「好,好,好,我等這一天等了許久了,我自然是要見他的。」
法相合十道:「施主言重了,隨我來。」
說罷,他上前雙手捧起玄火鑒,以示尊重,隨即開了門走了出去。
走出院落,是一個長約兩丈左右的通道,寬四尺,兩側都是紅牆,有兩人多高,頂上也一般鋪的是綠色琉璃瓦片,通道盡頭乃是一個圓形拱門,走近那個拱門時候,便隱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聲響。
那聲音頗為奇怪,乍一聽似乎乃是廟內僧人頌讀經書的聲音,但其中卻還夾雜著其他怪聲,有一些本是在鬼厲想像中不該出現在此處的,如村落婦人聚在一起聊天談話,又或信眾高聲禮佛,更隱隱傳來還有些孩童啼哭聲音。
這等等怪聲,又怎麼會出現在號稱天下正道三大巨派之一的天音寺中呢?
鬼厲心頭驚疑不定,向法相看去,卻只見法相面容不變,向著拱門走了出去。鬼厲皺了皺眉,定了定神,也不再理會心頭的疑問。
門外豁然開朗,但只見白玉為石,坪鋪為場,石階層疊,九為一組,連接而上至大雄寶殿,竟有九九八十一組之高。而玉石雕欄之間,只見殿宇雄峙,極其高大,殿前十三支巨大石柱沖天而起,高逾十丈,殿頂金壁輝煌,八道屋脊平分其上,雕作龍首形狀,每一道屋脊飛簷龍首之前,赫然各雕刻著十隻吉祥瑞獸,形態各異,栩栩如生。
而殿下種種雕刻華麗精美,更是遠遠超過了世人想像,非等閒人可以製作。在大雄寶殿之後,兩側,前方,俱是一間連著一間的高聳殿堂,其間或是廣場相接,或是小路蜿蜒相連,有的直接便是連在一起,層層疊疊,大為壯觀。
只是這建築雖然雄偉華麗,也的確令人驚歎不止,但此時此刻,最令鬼厲驚愕的竟不是這些,而是這等佛教莊嚴聖地之上,此刻竟是有無數凡人穿梭不停,無數人手持香火,跪拜禮佛,台階廣場,殿裡殿外,香火鼎盛的難以想像。
偌大的一個天音寺,在天下正道中擁有崇高地位的天音寺,竟如同一個凡間普通寺廟一般,開放給無數世俗百姓燒香拜佛。
鬼厲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剛才的那陣陣怪聲他明白了,但是眼前的這一切,他卻更是糊塗了。自小在青雲山上長大,他早就習慣了所謂的仙家風範,仙山仙境,原是只有修道人才能擁有的。在青雲山上,哪裡曾見過一個普通百姓上山來燒香求願過?
他向法相看去,愕然問道:「這……」
法相微微一笑,道:「今日正好乃是初一,所以人多了一些。雖然本寺香火旺盛,但平日也沒有這許多人,只是每逢初一十五,附近方圓數百里的百姓,都有過來拜佛的習俗了。」
鬼厲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問道:「不是,我是覺得奇怪,你們怎麼會讓百姓們進來燒香拜佛?」
法相對鬼厲會問這個問題似乎實在意料之中,點了點頭,做了個這邊走的姿勢,然後帶著鬼厲向大雄寶殿後面走去,邊走邊道:「其實早先天音寺也和青雲門等門閥一樣,並不對俗世開放,只是我恩師普泓上人接任方丈之後,與另三位師叔一起參悟佛理,發大願心,說道:佛乃眾生之佛,非吾一人之佛耶。於是便決定開山門接納百姓。」
說到這裡,法相停住腳步,回身指向那通向大雄寶殿的無數台階之路,道:「你看到那條長長石階了沒有?」
鬼厲點了點頭,道:「怎麼?」
法相合十道:「那是當年一位師叔看到山路陡峭,百姓雖有心禮佛卻有許多身體虛弱者,行動不便,竟不得上山還願,遂用大神通,以一人之力,費十年之功,在原本險峻的山路上硬生生開闢出了這一條佛海坦途,做了此等功德無量的善事。」
鬼厲不由得肅然起敬,面色也端重了起來,道:「竟有這樣了不起的前輩,請問他的名號?」
法相看了他一眼,意外的沉默了片刻之後,低聲道:「那位師叔名號普智,已經過世十數年了。」
鬼厲雖說失去身軀,但此時元神也是猛地僵硬,像是「普智」這二字如晴天驚雷,生生打在了他的腦海之中,直將他震得心神俱裂。
法相看了看鬼厲變幻不定,忽而悲傷,忽而憤恨的臉色,長歎一聲,低聲道:「罷了,我們走罷,方丈還在等著我們呢。」
鬼厲木然看著這一切。被法相帶著走了數丈之後,他突然又面色複雜地回頭,只見遠遠的人群熙熙攘攘,無數人穿行在那條石階之上,老人、男子、婦人、孩子,一個個臉色虔誠從石階上走過,口中念頌著佛號,彷彿他們走了這條路,便是離佛祖更近了一些。
鬼厲臉上表情複雜難明,一雙手握成拳又緩緩鬆開,半晌之後,終究還是緩緩轉頭,不再觀望。法相口中念佛,卻也並不多說什麼。
兩人一起去了,只把這無數信眾與那條沉默的佛路,留在了身後,留在了人間。
此處原是人間,已非仙家佛境了。
走過了大雄寶殿,後面仍然有長長一串殿宇廟堂,天音寺畢竟乃是名門大派,氣派非普通寺廟能相提並論。只是法相一路帶著鬼厲向後走去,卻沒有在其中任何殿宇樓閣停留,只是向後山走去。
鬼厲一路之上只是一言不發,臉上心思重重,對周圍那些華麗精美的建築,竟是都視而不見了。
只是到了最後,法相帶著他竟然走出了天音寺後門,走上了一條向須彌山頂的小山路,鬼厲才皺了皺眉,道:「怎麼,普泓上人他不在寺裡麼?」
法相點了點頭,道:「不錯,雖然本寺對世俗開放,乃功德無量之舉,但出家人畢竟需要清淨,恩師與幾位師叔俱是愛淨之人,向來便住在山頂小寺之內,我們一般也稱呼為『小天音寺』。」說罷,他微微一笑,露出兩片潔白牙齒。
鬼厲默然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任憑法相帶著他向須彌山頂走去——
今天人有點暈,實在是沒法想出好的情節,所以這章粘貼便多了點,好在大多只是描寫環境,說實話,蕭大神的誅仙環境描寫是一絕,家族也不敢畫蛇添足,所以大大們就將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