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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遠清聽了懷明弘的話,兩側咬肌當即凸顯。他磨了一回牙,用一種尤憤的目光盯著懷明弘:「剛剛二太太說什麼來著?去宗祠調齊宗會裡的長輩們是吧?好主意!等長輩們湊齊了,我倒要問問那些老人家,怎麼懷氏無人了嗎?竟要一個女人來兼掌內外?」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能將懷氏帶入正途就是好的管家人,二哥要說法,自可以去找五老太爺問去,他老人家說出半個不字來,我馬上交符交權。但是眼下,府裡的事還是要歸我管的,二哥有何事急著回太太?不如現在就跟我說吧。」因此懷明弘的支持,樂以珍比剛才鎮定得多了,說話的氣息也沉穩了下來。
懷遠清雙唇啟開又閉上,最後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什麼也沒說,抬腳步下台階,準備離開。
「二哥!」樂以珍在他身後喚一句,「給老太太治喪這些日子,實在是讓二哥受累了,如今老太太也入土為安了,二哥不ri該回觀裡去了吧?我讓前頭將觀裡明年香火紙油的銀兩備妥了,二哥走的時候,只需去帳房支領即可,還有什麼用度,二哥只管跟我說,只要不出了大格去,我沒有不應的。」
懷遠清聽了這話,在台階中央站住,轉頭看樂以珍:「好一個慷慨的當家人,可惜我不領你這份情!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想攆我出門是嗎?我偏不走!我也是懷氏的正宗血脈,這個家也有我的一份!攆走了我,你們想任意妄為?沒門兒!」
語畢,他一甩袍袖,「登登登」下台階懷明弘身邊稍坐停留快步離開了。懷明弘在他離開之後,眼睛都不曾瞬一瞬,直接上了台階,伸手輕輕地叩了叩院門:「開門!」
門內響起一「嚓嚓」的腳步聲緊接著院門輕輕地啟開一條縫,一個小丫頭從那條門縫裡露出一隻眼睛往外看,見是懷明弘將院門打開,神情惶然地立於門側:「二太太,二少爺…」
懷明弘把住院門側立,對樂以珍道:「二太太請進…」
樂以珍抬腳邁進門檻明弘跟在她身後進了院子。小丫頭在一側引著路:「太太在佛堂呢。請二太太和二少爺到暖廳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去稟太太…」
「不了。你自忙去。我和二太太去佛堂見過我娘。」懷明弘一揮手。小丫頭答應一聲下了。樂以珍也稟退了玉荷。與懷明弘朝正堂後身地佛堂走去。
遠遠地人就聽到一陣「篤篤」地木魚聲。節奏有些急亂示正在敲魚地人情緒上地躁急不穩。樂以珍稍稍側目。看到懷明弘一眼。而懷明弘則迎上她地目光了一口氣。
來到佛堂門口。懷明弘恭敬地輕叩木門:「娘。二太太來看您了。」
木魚聲戛然而止。良久。門內傳來沈夫人歎息一般地聲音:「進來吧。」懷明弘推開了門。樂以珍腳步輕輕地進了佛堂。
乍一進屋。她地眼睛還不太適應佛堂內暗淡地光線。只覺得周圍一暗。稍稍站了一會兒。堂內地一切才慢慢地在她眼前清晰起來。她看到正北地供位上。端坐著一尊鎏金地觀音菩薩。蓮花寶座前。陳設著香案香鼎供品。屋內瀰漫著沉水香地氣味。令人聞之神定。而香案正前方地蒲座上。沈夫人一身素衣。胸前掛一串桃木佛珠。正手執木守著一個黃楊剔漆地木魚台。盤膝而坐。
「太太…」樂以珍保持了她對沈夫人該有的恭敬,在沈夫人的身後微一欠身,輕聲喚道。
「恩…坐吧。」沈夫人微睜雙目,抬下巴指向她右邊的一個蒲團。樂以珍答應一聲,走過去跪座下來。懷明弘則自動在另一側的蒲團上坐好。
「剛剛兒門外真是吵鬧,謝謝你給我擋了駕。」沈夫人低垂雙目,小聲對樂以珍說道。
「太太客氣了,太太一片孝心,為老太太誦經禱福,按理就不該受打擾。總有那不懂事的人,看不出眉眼高低來,太太不必放在心上。」樂以珍含糊地答應道。
沈夫人不置可否,只是轉頭,目光在樂以珍的臉上駐留了好久,開口說道:「其實…你倒是比我更適合當這個家…」
「太太…」樂以珍沒琢磨出沈夫人這是什麼語氣,也不敢隨便應話。
「娘,我今早去帽兒胡同見過我爹了,他讓我帶話回來,特殊時期,這一
裡家外的事,讓兒子跟二太太商議著辦…」懷明弘候,並沒有去端詳沈夫人的神色,顯然關於這件事,娘倆兒早就有所計議了。
果然,沈夫人沒有任何異樣的表示,只是將手中的木一放,轉過臉認真地看著樂以珍:「老爺既然有話,那麼這一陣子就辛苦妹妹了。之前…不管我跟你紅臉也好,白臉也罷,妹妹也別記在心上。我一生榮華,對錢財本沒有什麼貪心,只是為弘兒…你也是當娘的,你應該能體會我這份心思。」
她的聲音沉緩地在佛堂內迴盪,流露出向樂以珍示弱的意思。樂以珍聽明白她的意思,微笑應道:「太太的心思我知道,老爺說了,懷氏的這份家業,最後終究是要交給二少爺的。老太太從二少爺小的時候,就將他往這方面培養,細數懷氏一族的子孫,沒有人比二少爺更適合接這一副擔子了…眼下是一個過渡期,等過了這一段兒,挑一個合適的時機,老爺就會將生意全權交給二少爺了。」
「老爺…」沈夫人稍微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動,聲音也高了幾度,不敢置信地看著樂以珍,「老爺是這樣說的嗎?他真是這樣說的?」
「當然,這麼大的事情,我豈敢信口胡謅?」樂以珍很肯定地看著沈夫人。沈夫人的表情登時複雜起來,說不清是悲傷還是欣慰,是愧悔還是感激。
她先是挺直了背,接著又軟坐下去,垂著頭。佛堂內光線暗淡,樂以珍看不清她的面龐,卻能從她臉部的側影上,看到她的鼻翼在快速地翕張。
樂以珍知道她在暗泣,也方便在此時打擾她,見懷明弘也垂頭不語,她便站起身來,到菩薩座前敬了一炷香。
等她再轉身時候,沈夫人已經恢復了平靜,眸光清亮的看著她:「我從今後就一心奉佛,為懷家祈福,也希望能洗脫我這一身的罪孽。家裡家外的事,你和弘兒就商量著辦吧。」
「好的,就聽太太的。」樂以珍沒有坐去,她此來不過是為了讓沈夫人安心,目的達到了,她就要告辭了。
卻不料沈夫人一指她剛坐過的蒲團:「你再稍坐片刻,我有話跟你說…弘兒…你以後忙起來,也不必日日來請安了,你先退下吧。」
懷弘答應一聲,起身退出去。樂以珍依言在蒲團上坐好:「太太還有何吩咐?」
沈夫人起身來,走到樂以珍身邊的蹲下,握住她的手,目光殷切地看著她:「沒有吩咐,只有請求…你知道,弘兒回來後,我一顆心就算安定下來了。我兒子的能力,我是十二分的放心。你們兩個都是聰明人,相輔相佐,做事是不會出問題的。只是…」
沈夫人眼睛一瞇,樂以珍心裡就一沉。果然,就聽沈夫人接著說道:「你剛剛轉達老爺那番話,我心裡萬分感激,只是…如今是你與弘兒共事,我還是有隱憂的…弘兒心高氣傲,讓他佐助一個女人做事,估計也是因為那個女人是你,他才會答應…」
「太太!」樂以珍最怕的就是沈夫人提這件事,她果斷地截住沈夫人的話,「我與老爺共同生活了三年,過著有吵有鬧的日子,但夫妻情誼匪淺。二少爺雖然大我一歲,但從名義上來論,他是我的子一輩人,我再淺薄,綱常倫理還守得住,請太太放心。」
「我沒有不放心你。」沈夫人緊緊攥著樂以珍的手,「我不放心我自己的兒子…他對鳳兒…因為生病那一段兒的事情,始終在心裡存著芥蒂。鳳兒又不是那種婉轉迎承的性子,再加上守孝期間,兩人無法圓房,這樣清淡下去,後果就不知道會如何了…他們夫妻越是不睦,你在他心裡的位置就越是牢固,得不到嘛…總是最好的。你自然是個有分寸的人,我只怕他年少氣盛。如果他對你偶有不敬,你一定要拿出為人母的氣勢來,訓戒於他,這就是我要請求你的事情。」
與懷明弘的過往交涉,是樂以珍心中一處遮了蒙布的回憶,而沈夫人的話如一陣風,掀起蒙布的一角,讓樂以珍看到了回憶裡那曾經紛亂糾結的心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非常肯定地應承沈夫人道:「太太放心,我自然是會守著分寸行事,二少爺也不是魯莽唐突之人,太太擔心的事,斷斷不會發生。」
「那就好。」沈夫人鬆了她的手,「成也在你,毀也在你,我信你,一切就拜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