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懷遠駒仍然避不出面,不過繳糧的事由懷明弘去協的希望反倒增加了幾分。只是這樣一來,本來秘密回安平的他,怕是要在家人面前亮相了。
樂以珍和懷明弘二人同時出了延慶王府,懷明弘打馬奔他的外祖父家去了,樂以珍則坐著馬車回了懷府。
懷府之中老太太的喪事正在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因為趙嬤嬤領了王妃的命在懷府中主持大局,沈老夫人就不便留下來指手劃腳了,於當日她就回了沈府。沈夫人對趙嬤嬤自然是禮讓有加,趙嬤嬤在王府中做事,規矩多,手腳大,給懷家的這樁白事增加了不少的花銷。好在懷府殷豐,又是給老太太辦喪,沈夫人也不好說什麼,都由著趙嬤嬤拿主意了。
樂以珍先跟趙嬤嬤碰了面,向她道了辛苦。趙嬤嬤見她臉色不佳,就催她回房先歇息半天。樂以珍確實是有些支撐不住了,也沒有客氣,便回了祇勤院,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後,窩進被子裡睡了一覺。
心中有事,睡眠也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糊之間聽到有人說話。她翻了個身,扒開被子一聽,玉荷那刻意壓低的聲音從外間傳來:「二太太這幾日兩頭奔波,好不容易得空兒歇一會兒,這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冬兒姐姐不如等用過午飯再來。」
接著是冬兒稍有些激動和不耐的聲音:「玉荷妹妹才進這屋裡沒幾天的功夫,就學會拿矯擋人了呢,是不是要我給你點兒好處,你才肯去給我傳個話兒呀?」
玉荷倒是不卑不亢,也不見惱火,只是笑著說道:「要不這樣,外面天兒也冷,冬兒姐姐如果不忙,就留在這裡一起吃午飯吧,興許一會兒二太太就醒了也好說話。」
「你…」也不道冬兒到底有什麼事,急得要冒火的樣子。
樂以珍便將被子一掀,探出頭來說道:「醒了她進來吧。」
一聽到她的,冬兒一把推開玉荷開簾子進了臥房,幾步搶到了樂以珍的床前。樂以珍剛剛睡醒,人還有些木木的,不過當她看到冬兒一臉的神采,眸中有喜悅的光在閃爍時,她還是吃一了驚。
要知道。懷府可正處於孝期間呢。
冬兒往她地床頭一撲。想說話頭見玉荷也跟了進來。擺手說道:「我和二太太有話要說。你先迴避一下。」
玉荷也不介意。笑著扶樂以珍起了身。給她端上一杯熱茶。告退出去了。
屋裡只剩二人兒也不講什麼規矩了。往床上一偎。高興地住樂以珍地胳膊:「告訴你一個天大地好消息!二少爺回來了!」
樂以珍被她搖灑了手中地茶水。趕緊探身將茶杯放到床頭小几上。順手扯過一條帕子蘸了蘸溢到被子上地茶水:「老太太過世。二少爺得了消息自然會回來。你至於這麼激動嗎?」
冬兒地好情緒絲毫不受樂以珍那淡漠語氣地影響奮得臉都紅了。樂以珍甚至能感覺到她地心都要跳出來了:「你知道什麼呀?我本來以為二少爺再也不肯回來了呢來他終究還是個有情有義地人。我剛剛在靈堂外面到他給老太太守靈。我就直想哭…老太太這下子該瞑目了…」
老太太是安息了,你怕是要大禍臨頭了呢,自己做了什麼事不知道嗎?還跟著人家一起歡喜?
樂以珍看著冬兒,心中默默地歎息著,也不說話,任由她嘰嘰喳喳地說下去:「你沒見太太歡喜的樣子,抓著二少爺的手又哭又笑呢,本來這幾天二少奶奶為避你和太太的鋒芒,深居沁綠院,不到哭靈的時辰不出來。二少爺這一回來,她立即披上孝服陪著二少爺守在靈堂裡,名為守靈,臉上倒有掩藏不住的chunse呢…」
樂以珍將手攏進被子裡,仍是不做聲。冬兒往她的肩頭一拍:「你這是什麼臉色?你怎麼像是沒事人一樣?」
「我本來就是沒事兒人,二少爺回來了,關我什麼事?」樂以珍淡淡地說道,「人家的兒子回來了,人家的丈夫回來了,倒是把你興奮地暈了頭,你是不是傻了呀?」
「你…」冬兒意味深長地端詳了樂以珍一會兒,然後說道,「你是不是擔心二少爺會當家搶權呀?你如今有了兒子,怕是要給你兒子打算了吧?」
樂以珍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呀…趕緊站到外面大冷地裡去,冷風一吹,你這腦子興許能清醒一些。」
冬兒此時沉浸在再見懷明弘的無邊喜悅之中,也不去細想樂以珍這話是什麼意思,嘿嘿一樂,湊到樂以珍身上蹭著:「二太太…」
樂以珍一聽她那語氣,就知道她是有事要說。她警惕地看著
「有話快說,你再蹭下去,我就得掉一被窩的雞毛~
「二太太…老太太的喪事一過,德光院的人就都得遣散了另分去處,你如今當著半個家呢,你給我說句話,把我分到弘益院去吧。」冬兒到底還是個姑娘家,越說聲音越低,最後竟紅了臉。
「你要去那裡?」樂以珍簡直想從床下抓一隻鞋來敲醒她的腦殼,可是款兒的事她又不好明說,只得敷衍道,「你安分一些吧,弘益院要去些什麼人,怕是沈夫人和二少奶奶早有主意呢,你沒那個福氣,就不要做無謂的肖想了。」
「你不說,怎麼知道不行?你只管給我提一下,成與不成,我都會感激你的…你可不能自己發達了,就忘了以前的貧賤之交哦。」冬兒下定了決心,不依不饒。
樂以珍也沒有個心勁兒跟她多爭,一擺手道:「你還是先想清楚吧,即便太太和二少奶奶首肯,我怕你過去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冬兒這才察覺樂以珍話中話,一臉的歡喜戛然而止,沉默了。
兩個人了一會兒,玉荷就在外面問要不要開午飯。樂以珍吩咐將午飯擺進來,她穿了衣服下床,拉著冬兒一起用飯。冬兒心不在焉,匆匆地吃下半碗飯,就告辭回去了。
樂以珍看著她邁出門去的背影,搖了頭,放下碗筷,看著一桌的飯菜出了神。
「二太太,再不菜要涼了,您吃得太少了,再用一些吧。」玉荷輕聲提醒一句。
「不吃了,沒胃口…」樂以珍扶桌沿,剛要起身,就聽門口有人說話:「二太太這是怎麼了?這些日子操心勞累,可得注意身體呀,怎麼竟沒胃口呢?我也沒胃口,不知道我和二太太是不是因著同一樁事呀?」
樂以珍轉頭,就見鍾兒一個小丫頭的攙扶下,扶著隆起的肚子晃了進來。她又坐了回去,笑看著鍾兒的大肚子說道:「我和你可不是一個原因,你沒胃口,那是妊娠反應,我現在肚子裡清淨,只是心裡煩罷了。」
「二太太怎麼就知道我不是心裡煩?」鍾兒上前微微一屈膝,算是給樂以珍見了禮,然後她在樂以珍的下首坐定,皺起眉頭說道。
「你煩什麼?聽說大少爺偏疼著你呢,寶寶也要出生了,你好福氣呢。」樂以珍既回過神來,便又伸手端過一碗排骨湯,慢慢地喝著。
「休提那個傻人了,想一想我就生他的氣。」鍾兒接過玉荷遞上的香茗,揭開蓋子嘬著唇吹著。
「哦?」樂以珍聽了鍾兒的語氣,輕皺了一下眉頭。雖然她自己沒什麼尊卑觀念,可是這裡的人都講究著上下尊卑呢。鍾兒雖然是過了明路的妾室,但也是個半主半僕的身份,對下面的人她可以端端架子,在大少爺面前,她只是一個奴婢而已。眼下聽她這說話的口氣,竟比大少奶奶還隨意呢。
鍾兒沒有留意到樂以珍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喝著茶說道:「你說最近府裡這狀況,他要是個頂事兒的,就應該替老爺管好這個家,他要是個頂事兒的,就不能讓那個二老爺在前頭耀武揚威的,窩窩囊囊的頂不起梁來,現在可好了,二少爺回來了…」
「鍾兒…」樂以珍將湯匙一放,肅起臉來看著鍾兒,「這些事好像還輪不到你操心,就算是大少爺有什麼不當之處,也該是大少奶奶說這些,你剛剛那番話說到外頭去,豈不是讓人笑你恃寵猖狂?」
鍾兒趕緊堆起笑臉來:「我還能到外頭說去嗎?我也就是到你這裡來嘮叨幾句,二太太與我往日情誼深厚,都是自己人,我心裡有話,當然來找你說。」
情誼深厚…樂以珍暗自不以為然,倒沒顯露到臉上。鍾兒往樂以珍身邊湊了湊,小聲說道:「二太太怎麼不急呢?如今你跟太太已勢如水火,老爺不在府中,四少爺還沒長大。二少爺回來了,太太那邊如虎添翼,你不得吃虧嗎?」
樂以珍瞥了鍾兒一眼,輕笑道:「誰說我跟太太勢如水火?你不安心養胎,倒願意聽這些個歪言邪語。你不用擔心我,做好本分,養好身體,給大少爺生個胖娃娃是真格的…」
鍾兒剛把話露了一個頭兒,就被樂以珍生生給截住了,她意猶未盡,張口還想繼續說。樂以珍這次也看她,衝著玉荷一招手:「今兒這排骨湯做得好,味道鮮美,還不油膩,給小姨奶奶也盛一碗來。」然後她拍拍鍾兒的手背:「我又有胃口了呢,你也嘗嘗這湯,真是不錯。」
鍾兒縱是不甘心,也是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