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珍還沒來得及收回她氣鼓鼓的表情,懷遠駒竟又,看見她的樣子,抿唇搖頭輕笑,上前攬住她。樂以珍一時沒有轉過臉來,心裡尷尬,在他的懷裡使勁地扭了兩下肩。
懷遠駒稍微一使力,將她摁在懷裡:「我還當你有多大度呢,摔門摔得那麼響。讓我去的也是你,偷小氣的也是你,你讓我怎麼辦?」
樂以珍彆扭地哼道:「我摔我的門,關你什麼事?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何必又回來?」
懷遠駒歷來討厭女人之間爭風吃醋,可不知道怎麼的,他從樂以珍的話裡聽出幾分酸酸的味道來,心裡竟是一種幸福的感覺。他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在她的鼻子上輕輕地吻了一下,湊近她的耳邊呵著氣說道:「去還是要去的,我就去點個卯,你要是不放心我…不如你現在就把我給累趴下?我過去吃了飯,倒頭就睡,這樣好不好?」
樂以珍被他呵得耳朵癢,呲著牙將他臉的推開:「快走你的吧!說話真是難聽,當我是什麼人了?」
懷遠駒哈哈一笑,伸手在她的臉上捏了兩個:「我就是有那個賊心,我也沒有那個賊膽兒呀!我還要顧忌我我兒子呢。你吃了飯,乖乖地早睡,我明早回來看你。」
「快走快走!」樂以珍一路推著他出了門,再次在他身後摔上了門。
被懷遠駒剛剛哄了那麼幾句,她心裡倒沒有那麼難受了。不管他真的只是去點個卯,還是存心哄她,都是她不能控制的事情了。既然已經回來了,這些事情就都不可避免了。她自己暗地裡想,即便懷遠駒願意天天陪在她身邊,群芳院裡的那些女人們又豈會善罷甘休?有些事情她還是提早做心理建設比較好。
她自己悶悶地吃了晚飯,哄著夢兒玩了一會兒,感覺困了,便上床躺下。本來她自有了身孕後,就特別的愛犯困,晚上腦袋一沾枕頭馬上就睡著。
可是那天晚上,她還是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腦子裡胡思亂想著,在幽暗之中睜著眼睛,竟一直到三更天還沒有睡著。
她跟自己生氣。拽過兩床被子來。將自己捂進了一堆地被子裡。使勁地閉著眼睛。默默地數著羊。以摒去心中那些亂七八糟地念頭。也不知是數到第幾千隻羊地時候。她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當懷遠駒推門進來地時候。就看到樂以珍身上胡亂地搭著兩床被子。腦袋下面枕著一床被子。窩著身子橫在床上。睡得正沉地樣子。
懷遠駒走上前去。輕手輕腳地將她抱起來。把枕在她頭下地那床被子抽掉。將她放回枕頭上。誰知道經他這麼一折騰。樂以珍竟醒了。睜開眼睛見是他回來了。伸手一把推開他。兀自轉過身。衝著裡面去了。
懷遠駒見她這樣。蹬掉了靴子。縮腳上床。躺在她身後。將她地身子扳過來。強行摟在懷裡。軟聲低氣地說道:「你又生氣了?我沒騙你地。昨晚吃飯時多喝了些酒。倒頭就睡著了…」
樂以珍伸手一捂他地嘴巴:「你別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
「那好吧。不說這些了。」懷遠駒將她地手移開。「我看你沒睡好地樣子。你再睡一會兒。我就在這裡陪你。好不好?」
樂以珍也不答話,將臉窩進了他的懷裡。隔了一會兒,懷遠駒感覺她在輕輕地吸鼻子,低頭往她的臉上一瞧,竟真的看到她在流眼淚:「你這是…」
「我不喜歡這裡!我要帶著夢兒回鳳州!」樂以珍扯過他地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使性子說道。
「怎麼又提這事?我一ri在這裡,你就別想回鳳州!」懷遠駒就怕她說離開的事,因此皺了眉頭,顯出不悅的樣子來。
樂以珍雙手在他的胸前一抵,將自己與他拉開了距離,賭氣說道:「你在這裡有那麼多的老婆,也不差我一個,何苦非要讓我在這兒受罪?你自徜徉花叢,我自清閒逍遙,兩下都開心,豈不更好?」
懷遠駒就知道她是為這事兒,煩惱一翻身,將自己攤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說一句話,我就把那些人都打發了!我能收她們進來,就能把她們全打發出去!等我把群芳院清空了,你就不用鬧著回鳳州了!」
「我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我成了什麼人了?你要真將她們打發了,我這個『妒婦』地惡名豈不背定了?搞不好老太太和太太再扣我一個七出之罪,將我也隨後打發出去了呢!」
懷遠駒被鬧得不知所措,生氣地說一句:「打發也不成,不打發你又成天使性子,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罷休?一大清早的也不讓人消停,鬧什麼彆扭?」
樂以珍滿腹的心事,可是跟他也說不清,被他那樣一吼,心裡更是委屈地受不住,便將身子一翻,背對著懷遠駒,「嗚嗚」地哭了起來。
其實自從樂以珍懷孕,她的情緒就一直不太穩定,每次使了性子,都是懷遠駒先讓步。這次也不例外,懷遠駒見自己把她弄哭了,趕緊翻到她的對面,伸手給她擦著眼淚,口中陪著小話兒:「好啦,別嚇壞了我兒子,我不該吼你,別哭了,你想怎麼樣都成
你的總行了吧?」
樂以珍也知道自己胡鬧了,吸了吸鼻子說道:「你也不用聽我的,我沒想改變你地生活,我也改變不了現狀。你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吧,我也只是痛快一下嘴罷了。」
「恩…我就知道珍兒是最明事理的…」懷遠駒誇了她一句,趕緊轉移了話題,「你昨天說要去看山裡的那位婆婆,我今天安排一下,明天就讓人送你上山,好不好?」
樂以珍一聽這事,馬上來了精神,自己抹了眼淚,抬眼看懷遠駒:「我還以為你不會讓我去呢,真是太好了!我今天就準備給婆婆帶的東西。」
「只要是你高興做的事,我哪一件不應你?大不了多跟幾個人,在山下雇一頂籐轎子,應該不會有事。你再睡一會兒,我去老太太那裡,就說你今天身子不適,你就不用去請安了吧。」懷遠駒邊說邊起身,挪到床沿坐起來,開始穿靴子。
樂以珍也半支起身子來,想了想說道:「你先去,我隨後就到。要睡我可以等請了安回來睡,眼下我在府裡地處境…還是不要落人話柄吧,免得被人說恃寵而驕。」
懷遠駒覺得她說的有理,便自己先去了。樂以珍隨後起了床,梳洗穿戴停當,用了早飯,就往老太太那裡去請安。
剛出了祗勤院沒多遠,她就看到對面綵衣亮裙、環珮丁當地一群女人從另一個岔路口,正是群芳院的姨娘們。她側頭問定兒才知道,今兒竟是初五,正是闔府地女人齊向老太太請安的日子。她心裡暗自慶幸沒有偷懶,否則自己剛剛回來就在這樣地日子裡缺席,府裡的人可有得說了。
正對面碰上了,從群芳院過來的姨娘們也看到了樂以珍。待她們在兩條路地交匯處相遇,樂以珍上前客氣地問候道:「姐姐們早。」
「樂妹妹早!」打頭的孫姨娘面上淡淡的,客氣地回了一句。尹姨娘從後面走出來,扶住樂以珍說道:「都說有身子的人會貪睡,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沒睡好覺?」
還沒等樂以珍答話,旁邊就傳來鄧姨娘咂舌的聲音:「嘖嘖!你們聽聽,尹妹妹這馬屁拍的真叫響呢!若論睡不好覺,那也該是我們這幫人,樂妹妹如今恐怕比誰睡得都踏實呢!怎麼不見尹妹妹來問候一下我們?」
「問候你?你可別做夢了!」衛姨娘趕緊附和,「等你哪天住進了老爺地院子裡,問候你的人自然就多起來了,眼下你還是消停地呆在群芳院,跟我們這些蔫癟的老茄子一起混吧!」
樂以珍對眼前的情形早有預料,以前這幫人聚在一處,若有人挑刺兒找茬兒,孫姨娘都會出言制止。今天她卻一直沉默著,垂著眼皮聽那二位一遞一句地對樂以珍冷譏熱嘲。
樂以珍雖然能理解她們的心情,卻不能接受她們如此明顯地訐難。於是她哼笑一聲,對衛紫旋說道:「衛姐姐是看上祇勤院裡那處小套院兒了,不如這樣吧,一會兒向老太太請過了安,我回去就給姐姐騰地方。我樂得回群芳院逍遙自在,姐姐就搬到祗勤院裡去住吧。」
衛紫旋被噎得紅了臉,抿了好幾下嘴唇才說出話來:「我可沒那個福氣!我還是跟群芳院的姐妹們混在一起吧!福氣太大,我還怕折了壽數呢!」
「我倒沒覺得這是多麼大的福氣,也不怕折了壽數。衛姐姐如若不是這樣的牙尖嘴利,估計還會再多些壽歲呢!」面對人身攻擊,樂以珍自然是不會讓步的。
「吵什麼吵?」良范芳神態高遠地站出來,「老太太都說樂妹妹怕吵,才搬出去住的,你們偏偏還敢吵她,仔細樂妹妹在老爺面前告一狀,你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完,她也不待孫姨娘行動,自己先走了。孫姨也覺得吵大了不好收場,便抬眼一掃在場的女人們:「快走吧,誤了請安地時辰,老太太可是要責罰的!」
一陣裙角衣袂悉索摩擦的微響,幾位姨娘跟上孫巧香的腳步,繼續往榮壽堂的方向而去。樂以珍心中氣悶,一時站在原地沒有動,尹蘭婷陪在她地身側,拉了一下她的胳膊:「不必跟那些混帳女人生氣,你保重身體要緊。」
谷柔琴原本隨著眾人往前去了,沒走出多遠,又折返回來,拉起樂以珍地手微笑著說道:「快走吧,別誤了時辰。」
樂以珍招呼了尹蘭婷,任由谷柔琴牽扯著往前去,口中說道:「謝謝谷姐姐。
我昨天就打算去看姐姐的,可是你瞧剛才那情形,我就知道遇見了她們,一定會是這個樣子,本想避幾天地,看來是怎麼也避不過去了。」
谷柔琴溫婉地看著樂以珍,用她一貫沉靜的聲音說道:「沒關係,你有身子,不來也沒人挑你地理,得了空兒我會去看你,只是你那住處設了兩重的門,恐怕不太好進呢,呵呵…」
「姐姐你也這樣說我!」樂以珍晃著她的手嗔道。
「跟你開玩笑呢!傻丫頭!」谷柔琴佯斥她一句,拉著她快走幾步,趕上了前面的那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