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珍走了一刻鐘,眼看著那亭子就在百十來丈開外的t+可就是走不到。她心裡突然有一種很詭異的感覺,轉身往來的方向返回去。
初夏的時節,正是草木瘋長的時候,樂以珍很想在林間的草地上找到她來時的足印,可是那蓬軟的草地踩過不留痕,她只能憑藉著自己的方向感走著。
估摸著時間,應該可以看到石板小路了,可是她探頭四下張望,卻哪裡有路的影子?她再回頭往亭子的方向看一眼,那亭子不遠不近,仍是百十來丈的樣子。
樂以珍有些迷茫了。她覺得前後的距離都不算遠,便出聲喊道:「小師傅!小師傅!」沒有應她。
「太太!太太在那邊嗎?」仍是沒有人應她。
四周草木崢嶸,太陽當頭照耀,樂以珍突然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就像她剛剛來到這個時代那樣,完全不知道身處何地。
她鎮定了一下心神,在回去還是往亭子那裡去兩者之間猶豫了片刻,舉頭瞧了瞧正當中天的太陽,努力地分辨了一下方向,最後決定往回走比較好。
踩著軟軟的青草,她又走了一會兒,仍然沒有找到那條石板路,再回頭看時,亭子不見了!樂以珍只覺得心底一陣森涼,怎麼就這樣短的一段距離,她竟然走迷了路呢?
「小師傅!太太!有人嗎?」她抱著一線希望,再喊幾聲。那聲音在松林中穿梭迂旋,將回音送到她自己的耳朵裡,聽得她一陣心顫。
週遭是一樣的虯干蒼枝,一樣的青草鋪地,亭子沒有了,路找不到了,喊人又沒有回應,樂以珍完全迷失了方向。
她頹然地倚坐在一株松樹下面,仔細地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那個小尼姑好好地引著路,那麼湊巧突然內急?怕是其中有蹊蹺呢。
那小尼看上去是有些面生。可是庵裡幾十個小尼。她才來了三天時間。想要認全所有地面孔似乎不太可能。何況太太前腳剛走。那小尼姑後腳就來喊她…難道真地是太太對她不滿?因為老太太把那塊璧給了她?還是因為懷遠駒對她地格外關切?
可是那樣一個吃齋念佛地和氣女人。真地會在菩薩地眼皮子底下做這種害人地勾當嗎?莫不是姑奶奶懷靜雪?自從前天晚上被老太太強迫著向自己下跪道歉之後。那位姑奶奶躲在她自己地房間裡。幾乎不出屋門。樂以珍看不見她。也樂得眼中乾淨。可是她畢竟死了情夫。誰知道她這幾天不聲不響地。在心裡暗暗謀算什麼呢?
可是再一想也不對。依那位姑奶奶地性子。如果她要為情夫報仇。只會取她地性命。像眼前這種害她迷路地狀況。倒更像是有人在捉弄她。並不想取她地性命。那麼這種手法兒就像是沈夫人所為。要給她點兒顏色看看。讓她長記性罷了。
樂以珍這樣分析地時候。還沒有當這次迷路是一件多麼嚴重地事情。
雖然一個人身處在人跡杳無、松風嗚咽地樹林裡。她心裡也有些瘆得慌。可是前後不過半個多時辰地路。她還不至於笨到轉不出這片林子。就算她真地轉不出去。老太太和懷遠駒不見了她。還不得派人來找嗎?總歸是迷路而已。沒那麼可怕。
可當她再度起身。靠自己地判斷選定一個方向。又走了半個時辰之後。她就發現事情也許不是那麼樂觀。因為她看到那棵她倚坐過地歪脖子松樹!
原來她以為自己已經走出去好遠的路了,其實不過是轉了一個圈!
抬頭看看太陽,仍然是當頭正照,這可真是匪夷所思了!難道今天的太陽竟不落下了嗎?她一咬牙,重新判定方向,再試一次。
結果這次倒沒有轉圈子,她再也沒看見那棵歪脖子樹,身邊卻不時地開始出現松鼠、小鹿、黃羊等林間小動物,她甚至還聽到了幾聲狼嚎,似乎就在不遠處響起——她已經遠離了這片松林的邊緣,深入到林中去了。
約摸一下時間,從與小尼姑分開後,踏進這片林子,大概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了,她走得雙腳酸痛,腹中飢餓,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
在一根橫倒的大樹幹坐下來,環顧著起了薄薄的暮靄的樹林,樂以珍此時真有些害怕了。如果她天黑之前轉不出去這片林子,飢寒交迫的處境都不是最可怕的了,一旦遇上夜晚出沒林中的餓獸毒蟲,她還能有活路嗎?
她一向膽子小,此時更是連裝作勇敢都沒人看了!她膽怯了,不敢再動地方,怕自己胡亂走一氣,越走越深,連前來尋她的人都找不到她了。
她決定採取蹲守策略,撿一處草深樹高的位置坐下去,豎起耳朵關注週遭的聲響,即防備野獸出沒,也是期盼著能捕捉到前來救她的人聲。
怕,漸漸地有些幻聽,總覺得林中有人的響動,可是t3下張望,卻什麼都沒有。幾次之後,林中暮色漸漸四合,她近乎絕望了。
「小黃小黃!」有人的聲音!樂以珍再度站起身來,遁聲望去,藉著最後一點微弱的天光,她竟真的看到一個人影在向這邊蠕動。
在人跡絕至的林中盲目地轉了一下午之後,這突然響在耳邊的人聲聽起來竟是如此的親切!她興奮得頭都有些發昏,連來人是善是惡都不及分辨,撥開草叢就鑽了出去:「喂!」
那人影正在靠近一頭小黃羊,冷不丁聽到有人說話,有些受驚,下意識地後退幾步,警惕地向樂以珍望過來。
樂以珍在離那人不遠處站定,看到此人竟是一位老嫗,滿臉皺紋橫生,身形佝僂得如一隻煮熟的蝦子,一身破得看不出質地的衣服,正將手中一把谷子一樣的東西送到一隻小黃羊的嘴邊,那小黃羊顯然跟她很熟,湊上去就著她的手吃著食物,還不時地舔舔她的手指。
兩個人都覺得對方的出現是一件詭異的事情,打了照面之後,相互沉默地注視對方良久。樂以珍在確定這個老太太不是什麼妖怪之後,先開口說話了:「老奶奶,我是淨水庵那邊過來的,在這林子裡迷了路,這附近有人家嗎?您老人家給我指一條路好嗎?」
那老太太轉過頭去,撫摸著小黃羊的腦袋,口中說道:「瞧你這身打扮,必定是大戶人家到庵裡上香的香客,怎麼庵裡的人沒有告訴你,這片林子是不能進的嗎?」
「為什麼不能進?這裡有古怪嗎?」樂以珍聽老太太這樣說,心提了起來。
「神君山裡的人都知道,這林子叫鬼林,因為只要人一進這林裡來,就沒有不迷路的,你別看這片林子不大,繞騰死了好多人呢,你還算聰明,停在這裡了,若你再往深入走走,就會看到不少的屍骨骸肢呢…」
樂以珍聽得心裡涼嗖嗖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難道這林裡真的有鬼?」
「有鬼也不可怕!鬼比人可好多了!不過是那些人到了夜晚還沒走出去,餵了狼群猛獸罷了…這林子裡半夜會有狼群出沒的。」
果然!她今天迷路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有人要取她的性命,又不好在庵裡動手。現在去分析究竟是誰要害她,還不是當務之急,眼下走出這片林子才是最重要的:「老奶奶既能走進來,一定是知道出去的方法,能不能麻煩您老人家指點我一條明路?」
老太太回頭打量了她幾眼:「我倒是知道路,可你既轉到了這裡,今晚怕是走不回去了。你也是幸運,沒有往深了去,遇上了我,不如就跟我回家住一晚上,明天早晨再回去吧。」
樂以珍望望已經黑下來的天色,也知道現在往回走危險,便向老太太鞠一躬:「如此就嘮擾老奶奶了,今日救命之恩,日後一定回報。」
老太太拍拍小黃羊的頭,拎起地上一隻裝了野果和野菜的籃子,當先往外走去。樂以珍趕緊湊上去,搶了籃子提在手裡,跟住了老太太。
「老奶奶,這林子倒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走不出去人呢?」
「誰知道?興許真有迷人心神的促狹鬼也不一定。」
「那老奶奶怎麼進出自如呢?」
「想來那促狹鬼對我這個二十多年的老鄰居,還是網開一面的吧。」老太太笑了一下,「其實我也是住得久了,慢慢地做了一些標記,饒是如此,我也不敢往深裡去的。」
兩個人便走邊閒嘮著嗑,老太太扯扯樂以珍的衣袖說道:「瞧你這身穿戴,就知道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少奶奶,府上姓什麼呀?」
「姓懷。」樂以珍如實答道。
旁邊的老太太突然就像是拌了石頭,一個趔趄向地上栽去。樂以珍趕緊扶住老太太:「老人家小心!」
老太太穩住了身形,卻站在那裡半天沒動地方。
樂以珍覺得她的身體有些抖,關切地問道:「老奶奶可是哪裡不舒服?」
「你們家老爺…叫什麼名字?」老太太真像是突然間不舒服一樣,聲音有些瘖啞。
「懷遠駒。」樂以珍因為是現代人,不太忌諱直呼姓名,痛快地答了老太太的話。
「你是他媳婦?」老太太握住樂以珍的手,混濁的眼睛裡竟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樂以珍的手被握著,感受到一種急切的熱情,心裡有些疑惑:「…姨娘,應該不算媳婦吧?老奶奶認得懷府裡的人?」
「什麼老奶奶?我有那麼老嗎?叫我婆婆!」老太太突然計較起稱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