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壇是最無情,又最勢利的地方,當張廷蘭攜著大勝的威風,問鼎中原的時候,無數人全都蜂擁而至,生怕當不上從龍功臣。可是自從血案發生之後,短短幾天時間,輿論風潮大變,一些宿老也都彷彿看出了張廷蘭的不足。
這麼一個年輕人,打仗或許可以,管理地方也有些本事,但是真正到了中樞,要求縱橫捭闔,處理國內國際的問題,就顯得稚嫩魯莽,有了這種想法,一些精明的人物自然要趕快改換門廳。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英國的挑唆,總之要給張廷蘭製造全面的壓力。艾斯頓很清楚,張廷蘭比起袁世凱和段祺瑞等人要來的強悍,但是他也不相信,這個年輕人有能耐應付來自這麼多方面的壓力。
可是現實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張廷蘭的態度超乎他的想像,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還不低頭,要麼就是瘋子,要麼就是他有什麼依仗,艾斯頓也有些迷惑了。
其實張廷蘭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輕鬆,看著艾斯頓的背影,張廷蘭的手背上青筋也都暴露出來,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一幫趨炎附勢之徒,全都是瓦上霜!少川先生,這正好是一個機會,把那些三心二意的傢伙,全都從隊伍當中清理出去,寧缺毋濫!」
唐紹儀也是氣憤異常,點了點頭:「拙言,你放心吧,這些牆頭草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話鋒一轉,唐紹儀又問道:「拙言,眼下火燒眉毛,你可有把握闖過眼前這一關,從案發到目前,已經八天時間了。一開始我們控制了輿論,還沒有外傳太多。但是這兩天各地相繼出現了遊行,勢頭越來越大,而且各地罷課罷市的浪潮也要開始了,如果搞不好,只怕比起五四運動,還要駭人啊!」
張廷蘭點了點頭:「沒錯,留給我們的時間的確不多了,不過我有信心,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
張廷蘭說話之間。從手底下拿出了一份綱領,送到了唐紹儀的面前。唐紹儀最初還沒弄懂是什麼玩意,可是看了兩眼,頓時臉色就變了,雙手也開始顫抖起來。
「拙。拙言,你這是要學意大利不成?」
張廷蘭微微點點頭:「少川先生。想必你也知道。眼下的中國想要辦點實事有多難。意大利的國家法西斯黨剛剛奪取政權,我看這不失為一條路子,實不相瞞,我已經暗中調動了四個師,如果把我逼到絕路,那就只有血流成河一條路了。」
聽著張廷蘭平靜的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話。唐紹儀的心裡頭卻是掀起了滔天的波瀾,他也沒有想到,張廷蘭的意志竟會如此的堅決,甚至做好了大開殺戒的準備。
「拙言。你可要三思啊,一旦走到這一步,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唐紹儀說的一點都沒錯,大規模動武之後,同學界必定徹底崩裂,地方上的諸侯,也只有強力統一這麼一個選項了,另外還列強的關係也難以緩和。到那時候,就真的只有頂著全天下的壓力,艱難的前行,而且也只有建立軍事威權統治,甚至要建立法西斯體制。
這些已經和唐紹儀的政治理念完全衝突起來,這個小老頭也陷入了空前的矛盾之中。
「少川先生,我想知道,真正只剩下這條路的時候,你還願不願意支持我!」
「我!」唐紹儀頓時語塞,腦子瞬間就空白了。
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候,常蔭槐三步兩步跑了進來,臉上全都是笑容,一張口就說道:「大帥,左承朋抓到了!」
張廷蘭一聽這話,也豁然站起,臉上露出了喜色,急忙問道:「還沒有別的收穫?」
「有,根據他的供認,有一處隸屬英國的教會學校是個間諜窩子,他就是從裡面走出來的,這次行動也是這個教會學校在背後慫恿,另外槍手也是裡面派出來的!」
「常局長,既然知道了這些,你怎麼不採取行動?」唐紹儀此時也緩了過來,他的腦門上全都是汗珠。
短短的一瞬,就決定了多少人的命運,要不是常蔭槐把好消息帶來了,只怕中國的命運都要發生改變了。不過他也有一絲的擔憂,方才張廷蘭的那個問題還在耳邊迴盪,自己可沒有回答上來啊!
「已經採取行動了,不過抓捕的任務交給了憲兵和特戰隊,由他們直接出手。」
常蔭槐這麼安排,也是有原因的,抓到了左承朋,就已經化解了張廷蘭的危局,這是天大的功勞。他要是連一點湯水都不分給別人,那就說不過去了,而且英國的這個教會學校也是一個硬骨頭,他手下的人戰鬥力還稍差一些,讓特戰隊和憲兵處理,會更順利。
張廷蘭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就在這時候,王以哲又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報告大帥,現在一大群高校師生,還有大批民眾,一共有兩三千人,都圍在了軍營的外面,要求我們釋放蔡元培和所有學生,人數還在不斷的增加。」
「蔡元培?」張廷蘭的頓時就是一臉的疑惑:「我們何時抓了蔡元培,這不是笑話麼?」
唐紹儀急忙說道:「蔡元培正在詢問那些學生案件情況,我猜這背後可能又誤會。」
「不管有什麼,現在主動權在我們的手上,咱們都過去看看,所幸就把這個蓋子挑開,讓天下人看看,誰做得有道理。」
……
蔡元培對著那些資料調查的卷宗,已經足足看了四五個小時,然後又挨個詢問那些學生。
「我是你們的校長,不要害怕,你們的供詞是出自真心麼,是不是張廷蘭派人強迫你們,讓你們這麼說的?把事情真相告訴校長,我拼了這條老命,也替你們伸張正義,洗清冤屈!」
一個男學生彷彿麻木了一般,聽著蔡元培的話,突然眼珠奪眶而出,嚎啕大哭:「校長,我糊塗啊,不該上當受騙,別人憑什麼給錢,難道他們真的有那麼好心?不過是利用我們涉世未深罷了,我們都被人家當成了槍,校長你為什麼不提醒我們啊?」
面對著學生的質問,蔡元培突然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身為師長,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到有人利用學生,這豈不是天大的失職麼?
想到那些慘死的學生,責任在誰的身上,是張廷蘭麼?可是他要是不採取果斷行動,學生四處跑散,只怕真相就永遠都被隱藏起來,幕後的黑手永遠都沒法揪出來。
難道要去怪這些學生,也不應該,他們年紀輕輕,一腔熱忱,多數人都是為了這個國家好,這也沒有錯,那錯究竟是在誰的身上?
想到這裡,蔡元培突然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差點摔在了地上,章太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學術自由變成了藏污納垢之所,兼容並包成了外人插手控制的保護傘!
那自己信奉的教育理念何在?政治訴求又何在?以往面對著北洋政府,蔡元培理直氣壯,可是真正和張廷蘭撞到了一起,蔡元培感到的是鮮血淋漓,破碎不堪。
他只覺得一陣憋悶,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什麼都不知道到了。
等到蔡元培再度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躺在了病床上面,有一個醫生剛剛給他檢查完畢。
腦子還在昏昏沉沉的,突然聽到了外面有一陣陣如同潮水一般的呼喊之聲。
「釋放蔡校長,嚴懲兇手!」
「達到獨裁,推翻軍治!」
「還我自由,還我尊嚴!」
……
「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北京的師生都來營救蔡校長了,看來先生的確是威望崇高,受人敬仰啊。」
醫生嘴上這麼說著,不過他可沒有任何的尊敬意思,作為奉天培養出來的人才,他對於張廷蘭有著絕對的忠誠,幾年前他們全家逃荒到了東北,兩個妹妹都餓死在了路上。那時候能吃上一口稀粥,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哪敢奢望別的。
可是他不僅讀了書,還學習了醫科,成了一名軍醫,前後變化,恍如隔世,要是還不知道感恩,那豈不是豬狗不如。
蔡元培此時也顧不得醫生語氣當中的揶揄,急忙掙扎著坐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說道:「快讓我出去,老夫不能再犯錯了!」
蔡元培掙扎著出了病房,這時候外面的對峙已經十分激烈了,足足有幾千名遊行示威的學生,將軍營前面給徹底堵死了,他們不斷喊著口號,揮舞著手中的旗幟。
而軍營這邊也是嚴陣以對,黑乎乎的槍口對準了這些學生,只要一聲令下,就又要屍橫當場。
就在這時候,突然從遊行的隊伍當中扔出了大量的石塊和雜物,照著警衛的軍隊就投了過來,有一個士兵的頭頓時就流血了。
這個士兵頓時就把手指頭放在了扳機上面,只要按下去,恐怕又要血讓街頭。負責指揮的於學忠猛地把槍口舉起,連開三槍。
「這是最後的警告,不要挑戰軍隊的耐性!」
幾個學生頓時又鼓噪起來:「哼,有本事就來殺人吧,反正你們已經無惡不作,殺幾個人,也沒有什麼負擔。」
「給我閉嘴!」這時候蔡元培已經從裡面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一看到這個情況,老頭子眼珠子都紅了:「你們這幫蠢貨,被別人玩弄了,還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