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孚堪稱北洋將領之中最凶悍,最懂戰爭的,而且吳佩孚治軍嚴謹,手下部隊訓練充分裝備精良,是北洋王牌中的王牌。
在這個亂世之中,誰都有勃勃野心,吳佩孚也想靠著強大的軍隊,能夠一統天下。在吳佩孚的眼中,孫文一系眼高於頂,根本不算什麼,西南的軍閥又見識有限,都是一幫窩裡鬥的行家。
最大的潛在對手就是奉軍,吳佩孚這段時間加緊訓練部隊,採購新式武器,瞄準的就是奉軍,甚至他還有超過奉軍的打算。可是真正到了前線只有,尤其是從滿洲裡到博爾賈的短短七十公里的路上,吳佩孚受到的震撼就是一個接著一個。
任何現代的戰爭都是後勤的較量,奉軍為了能和俄國人決戰,動員了超過三十萬民兵和勞力,運送物資的牲口超過了十萬頭,還有兩萬多馬車。密密麻麻的勞動隊伍,修築道路,搶運物資,運輸傷員,一切都做的有條不紊。
如今北洋軍主要還停留在拉丁抓夫的階段,抓來的民夫根本沒有多少專業技能,而且工作的時候還要軍隊看管,如果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逃跑。
奉軍則是完全不同,各行各業的人員都有基本的登記,諸如司機、醫生、修路工等等,全都有專門的協會,開戰之後,這些人就要隨時做好被徵調的準備,無條件服從命令。另外各地有多少牲口可以使用,有多少壯勞力能夠調動,全都有詳細的登記,一旦需要,就能馬上投入到前線之中。
這種完備強大的動員能力讓吳佩孚歎為觀止,這才是真正的軍民一體。有了這樣的組織能力之後,主戰部隊完全從瑣事當中解放出來,而且隨時能得到有效的補充。
吳佩孚的心裡頭也有一本帳,憑著奉軍的能力,組織起百萬大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真正到了第一線之後,吳佩孚受到的震撼就更多了,一眼望不到頭的炮兵陣地,一門門各種口徑的火炮,全都讓吳佩孚垂涎不已。
他從奉軍弄到了三十六門一百五十毫米榴彈炮,就視作珍寶。被當成了鎮軍的利器。就連日本陸軍都沒有大量裝備這種口徑的重炮,吳佩孚為此還洋洋得意。可是眼下奉軍炮兵裝備的最大口徑火炮已經達到了二百四十毫米,粗大的炮管,修長的炮身,充滿了力量。
當聽說一炮的射程能超過兩萬六千米的時候。吳佩孚徹底驚掉了下巴,他差點直接開口向張廷蘭討要了。不論是花多少錢。都要弄到!可是話到舌尖,吳佩孚又忍住了,這種超級火炮別說奉軍能不能買,就算他們願意賣,到了自己手上,也不見得能保養的好。
其實親眼見到奉軍和俄國人之間的血腥搏殺之中。吳佩孚已經感到了強烈的落差。就算他一手帶出來的北洋第三師,面對重炮的拚命轟擊,能不能撐住,絕對是一個疑問!
但是俄國人不但撐住了。還在和奉軍進行生死搏殺,雙方都進入了白刃戰的環節,論起戰鬥意志,吳佩孚自問手下的部隊和俄國人差得太多。
連俄國人都比不上,那又怎麼和能戰勝俄國人的奉軍相比呢!原本吳佩孚還有心率部參戰,也為北洋掙回一點面子,此時他也徹底冷靜了。就算張廷蘭不動歪心思,北洋的軍隊也只配充當炮灰,這種級別的戰鬥根本不是他能參加的。
想到了這裡,吳佩孚看張廷蘭的時候,目光之中就多了一絲敬畏,這個年輕人手上竟然握著這樣一支虎狼之師,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了。
「拙言兄,吳某還說要率兵參戰,可是如今一見這樣慘烈的戰況,實在是有些不自量力,慚愧得很啊!」
「子玉兄,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但是為何屢屢被列強欺凌,這其中的原因不知道老兄想過沒有?」
這個問題並不好回答,吳佩孚想了半晌,才說道:「有人說過是列強的堅船利炮,但是我們也有過北洋艦隊,結果一樣全軍覆沒。有人說是列強有先進的制度,我們也學了過來,民國建立也將近十年,國運反倒更加衰微。吳某每每捫心自問,卻一直找不到原因,實在是慚愧到了極點!」
「子玉兄說的或許都對,不過按照我的看法,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工業化的問題,一個是社會管理問題。工業化解決了武器的問題,而社會管理則是解決人的問題。比如眼下的關內地區,土地都落在地主的手中,佃農完全依附在土地上,他們一年之中有半年在餓肚子,接受教育更是癡心妄想。這些人就算拉上了戰場,他們的身體和心裡,完全都沒有做好現代化戰爭的準備,軍隊又哪來的戰鬥力。」
張廷蘭苦笑著說道:「在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軍隊越是弱小,就會任人掠奪,每個社會都是香檳塔的形狀,只有上層裝滿了,下層才會分到。同樣遇到了掠奪之後,下層是最先破產的,中國雖然有四萬萬同胞,但是真正能站起來,同列強進行競爭的,恐怕還不足一成!」
張廷蘭說到了這裡,也不僅想起了後世某個一億人口,十億牲口的國家。如果中國不經歷一場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徹底將舊時代的垃圾都拋棄掉,恐怕有永遠匍匐下去的危險。
「拙言兄果然是一語中的。」吳佩孚用力的點點頭:「世人光看到了奉天軍力的提升,其實東三省在民政上的變化,才真是天翻地覆,奉軍能有今天的戰鬥力,一點都不意外。只是偌大的國家,要想徹底革新,實在是太難了。」
張廷蘭看著若有所思的吳佩孚,並不擔心他把奉軍強大的關鍵學過去,奉軍的經驗就擺在了那裡,誰都可以學,但是知易行難,如果真能搞得下去。那就不是北洋了。不過說到底吳佩孚要是願意折騰一下,釋放一些改革的信號,攪動一潭死水的中國,也是一個好事情。
「大帥,我空軍偵察到一股俄國援軍,正在向著博爾賈趕來,預計在一天之內就會趕到!」楊宇霆將一份電報送到了張廷蘭的面前。
「博爾賈的敵人已經成了甕中之鱉,絕對不能讓他們鹹魚翻身,孫安虎他們還需要多少時間能結束戰鬥?」
楊宇霆當即說道:「目前我軍已經突入了城中,只是俄國人繼續在廢墟當中繼續抵抗。他們十分頑強,恐怕還要一兩天的時間才能結束戰鬥,要想肅清全城,至少還要三五天時間。」
「太慢了,這絕對不行!」張廷蘭眉頭緊皺。博爾賈的兩個師都是俄軍的遠東精銳,如果能都幹掉。奉軍再打赤塔。就容易多了,可是一旦援軍來了,就算扭轉不了大局,也會給這些煮熟的鴨子逃跑的機會。
「大帥,不用著急,我送點寶貝過來!」
正在張廷蘭發愁的時候。情報頭子常蔭槐突然笑著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厚厚的一摞唱片。
常蔭槐像是獻寶一樣,把唱片送到了張廷蘭的面前:「大帥,這可是我特意弄來的。保證能讓俄國人軍心大亂!」
楊宇霆一看這些唱片,也猜到了一絲用意:「這不是效仿垓下悲歌,要用楚音散楚兵吧?」
「參謀長明鑒,我正是想效仿四面楚歌,這些唱片當中有錄製的俄國傳統民歌,有俄國人最喜歡的作曲家柴可夫斯基的作品,還有女王陛下的講話。」
張廷蘭一聽也是哈哈大笑:「這個辦法太好了,馬上安排大喇叭,對著城裡頭給我廣播,咱們就看看,兩千年前的老祖宗的方法究竟有沒有效果!」
命令下達之後,奉軍很快找到了八個巨大的喇叭,對準了博爾賈的方向,沉鬱蒼涼的歌聲隨即響了起來,和著槍炮之聲,飄飄蕩蕩的傳到了俄國人的耳朵裡,正在拚命戰鬥的俄國兵猛地一愣,很多人都不自覺的停頓下來。
奉軍也十分默契的降低了火力,戰場上竟然詭異的安寧了下來,歌聲越飄越遠,每個俄國士兵聽得越來越清楚,這時候索菲婭的聲音也伴隨著歌聲,傳了出來。
「我的子民們,俄國人不應該再自相殘殺了,我們需要和平,放下仇恨,共享家園。我的家族全都死在了多數黨的手中,父皇、母后、姐姐、弟弟,和我一樣,在這場戰鬥之中,失去家人的俄國人越來越多。失去親人的痛苦,像是野地裡的荒草,每時每刻都在瘋長著。難得你們還願意讓悲劇繼續下去嗎,還想失去親人麼……」
歌聲和講話像是魔咒一般,大多數的俄國兵都感到鼻子頭酸酸的,誰也不是鐵石之人,他們心中最柔軟的部分正被觸動著,精神也被軟化下來。
「該死,哪裡來的歌聲,究竟是怎麼回事?」
指揮部之中的蘇哥洛夫正在焦急的指揮著戰鬥,雖然情況對俄國很不利,但是他還是不想放棄最後的機會,援兵也越來越近,他還有一絲機會,只要堅持下去,盡可能的擋住中國人的腳步,很快俄國就會組織起更大規模的軍隊,將這些中國人全都消滅乾淨!
正在他對著地圖苦思冥想的時候,飄飄蕩蕩的歌聲也傳了過來,最初蘇哥洛夫只當是某個人在唱歌,可是很快他就感到了不對。
「師長同志,是中國人放的,他們正在對著我們播放民歌。」參謀說起這話的時候,眼神之中也閃過了一絲柔情,他似乎還記得小時候母親就是哼唱著這首歌,哄著弟弟妹妹入睡的,那時候沒有戰爭,沒有殺戮,只有安詳的家庭……
「不好!」蘇哥洛夫馬上警覺起來,他大聲的咆哮道:「這是中國人的陰謀,所有人都不許再聽了,馬上把耳朵都堵起來,全都堵起來。」
蘇哥洛夫雖然機敏,但是警覺的還是太晚了,俄國士兵全都聽到了歌聲,有的人眼中還流出了淚水,從一戰開始,這個國家已經經歷了六年的戰亂,誰也承受不住了,他們只想回家,享受那份久違的親情。
雖然按照命令,將耳朵堵了起來,但是有的人還是悄悄的留下了空隙,讓聲音能夠傳進來。
蘇哥洛夫也知道情況不妙,如果歌聲再繼續下去,只怕俄軍就要崩潰了。他急忙將多數黨黨員,還有團員都召集起來。
「同志們,卑劣的中國人想要瓦解我們的軍心,你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去把那些唱片機器摧毀,不能讓我們的士兵繼續受到污染了,拜託你們了!」
這些俄國人也知道情況不妙,他們全都按照命令,做好了戰鬥準備。而對面的奉軍也早都做好了應對,一張大網悄然張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