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任安民趴在戰壕之中，扣動了扳機，一顆子彈射了出去，對面一個士兵就倒在了地上。正在此時，一串子彈向他打了過來，任安民急忙伏在了戰壕裡面，躲過了對方的射擊，不過一股刺鼻的臭氣衝進了鼻孔之中，讓他有些作嘔。
這個戰壕並不是新挖掘的，而是用原來的排水溝改成的，雖然把淤泥和垃圾都清除了，但是還殘存了很濃重的味道。不過任安民也感到了十足的僥倖，如果沒有這些排水溝，那些第一次上戰場的工人和學生，只怕就會付出巨大的犧牲。
看來規劃這片區域的人也真有遠見，竟然在建造的時候，就考慮了巷戰的需求，不只排水溝能改成戰壕，在街角都有大量的隱蔽火力點，十分堅固。平時看不出什麼玄妙，到了戰時，這一大片就變成了堡壘。
能做出這種規劃的只有張廷蘭，他最初在設計的時候，就考慮了巷戰的問題，不過應付的對象不是郭松齡，而是日本人！
日本在奉天還要駐軍，還有滿鐵附屬地，說不定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奉天就會變成前沿戰線，而城市巷戰是最能壓制裝備優勢的地方，只要意志足夠堅定，就能撐下去。俄國人就是靠著巷戰，在斯大林格勒擊敗了德國人，從而扭轉了整個戰局。
有了這種考慮之後，張廷蘭在建設工廠區和學校的時候，就花了一番功夫，排水溝之類都特別是設計，到了用的時候，就能變成戰壕，而且預設了大量的火力點。在地下又設計了不少的小房間，用來囤積糧食和彈藥。
每一座工廠在射擊的時候，都要求有**的水井，保證充足乾淨的飲用水，工廠的地下車間都能充當防空洞使用，而且還要不時對工人進行演練，這些準備當然都是為了應付日本人的。
現在郭松齡陰差陽錯，一腳踢到了這塊鐵板上面，叛軍像是潮水一樣湧了過來，不過守軍早就利用事先經過仔細計算的火力點。對他們進行了猛烈的攻擊，瞬間地上就多了一片屍體，傷兵不斷的哭嚎，血水到處流淌，把一片繁華的工業區變成了修羅地獄一般。
哇哇哇！一個剛剛穿上軍裝的學生。剛剛看到了遍地的屍體和鮮血之後，頓時就臉色蒼白。大口吐著胃酸。任安民在他稍微平靜一點之後。拍了拍他的後背。
「不要緊吧？」
這個學生勉強點了點頭，臉色依舊蒼白，雙手緊緊握著步槍，骨節已經發白了，他還沒有什麼察覺，顯然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光看到了這點。就受不了了，我告訴你這世上又比戰場還恐怖一萬倍的地方，那才是真正吞噬生命的地獄！」
這個學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任安民也不僅想起了往事。他加入奉軍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就在當初奉軍進攻海蘭泡的時候，就是他從勞工營中跑了出來，向奉軍通報的消息。
當初很多醫生都不認為任安民能活下來，不過他還是頑強的挺了過來，在病床上待了三個多月，才徹底恢復，除了腳上和身上還有凍傷和鞭傷的疤痕之外，其他的都完全康復了，經過他再三的要求，終於加入了奉軍，成為了一名戰士。
「這世上有的地方把人不當成人，而是當成牲口！學生，我告訴你們一句話，要想活的有尊嚴，要想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你們就老老實實服從命令。要是那幫叛亂分子贏了，你們都會被拐賣走，你們的家人朋友都會進入那個地獄！」
這些學生雖然不知道任安民具體指的是什麼，但是他們都盡量的穩定情緒，握緊了手中的槍，不斷向衝過來的敵軍開火，隨著屍體越來越多，他們也終於學會了麻木。
奉天的戰鬥還在繼續，雙方都清楚時間就是一切，一方想要速勝，一方想要死守，戰況異常的緊張。但是雙方心裡頭都清楚，真正決定勝負的力量並不在奉天，而是山海關！
「總指揮，您能不能撥一點軍費下來，弟兄們到了發餉的時候了。」闞朝璽畢恭畢敬的站在靳雲鵬的面前，十分謙卑的說道。
發餉？靳雲鵬頓時眉頭就皺了起來，北洋軍裡面最艱難的就是發餉，每年因為銀子的事情，就沒少鬧矛盾，甚至出過人命，誰都想多吃點，可是總數偏偏就那麼多，長官們還要往兜裡面裝點，因此長長出現問題。
「闞將軍，你宣佈反正的時候，總理可是給你撥了五十元，難道還不夠麼？」
闞朝璽頓時一臉苦色，急忙說道：「總指揮，這點錢連個零頭都不夠。」
「胡說，你一共才兩三萬人，怎麼能耗費那麼多的軍餉，莫不是以往拖欠了太多麼，現在政府也十分困難，沒有太多的資金給你，你就自己想辦法，克服一下困難麼！」
靳雲鵬是段祺瑞手下四大金剛之一，十足的紅人，他也有一大堆人馬要顧及，日本人支援了段祺瑞五百萬日元，老段也是到處都要花錢，最後一咬牙，一狠心，給了靳雲鵬二百萬，讓他負責收編闞朝璽。
靳雲鵬左思右想之後，自己部下軍餉缺口還很大，怎麼會給一個降將多少錢啊，因此靳雲鵬毫不客氣的留下了大頭兒，只給闞朝璽五十萬。現在闞朝璽找上門來，靳雲鵬的臉色也不好看。
「闞將軍，你看看，京津一帶，剛剛遭受戰火，哪裡都要花錢，我又不是開銀行的，你不是說奉天有的是銀子麼，你們就攻破，山海關，殺進東三省，什麼都有了，何必和我哭窮呢。」
「總指揮，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奉軍的發餉體系和其他的部隊完全不一樣。」
「有什麼特別的，你倒是給我講講吧。」
「奉軍的軍餉一共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基本薪金，第二部分是軍銜補助。第三部分是紅利分成。除了這三部分直接的資金之外，還有其他的福利待遇，包括服裝鞋帽，被褥等等，甚至連草紙都有。另外對於軍人家屬還有一些優待，包括稅收、子女教育、養老、住房……」
闞朝璽還要說下去，靳雲鵬已經聽得不耐煩了，急忙把手一擺，生氣的說道：「你這是和我炫耀奉軍的富有麼，我們沒有這些多麻煩的待遇。吃糧當兵，不愛干滾蛋，有的是人想當兵呢，我們不養老爺子！」
「總指揮，您聽我把話說完成不。要是沒有錢，手下那幫人就要造反了！」
闞朝璽說到這裡。腦門上面急得已經冒汗了。靳雲鵬的腦筋也轉了轉，現在正是打仗的關頭，要是士兵鬧餉，甚至引起嘩變，的確麻煩了，因此他終於耐著性子。聽闞朝璽往下說。
「原本奉軍發放軍餉，各級長官都沒有資格插手，完全發到奉天銀行的賬戶上面，足額打入。不過士兵們在部隊期間。最多可以支取六成，其他四成留下來作為投資，等到退役之後，在一同返還給士兵。現在跟我過來的這些士兵有的都入伍兩三年，甚至有人更多，普通的小兵在銀行裡頭也有上百塊大洋，一般的軍官甚至有幾千塊錢。這筆原本是弟兄們回家創業，娶妻蓋房子的盼頭，現在他們都投靠了政府，這些賬戶就會被凍結，換成誰，沒了這麼一大筆錢，都會受不了的。」
闞朝璽說到這裡，靳雲鵬總算是明白了，奉軍竟然玩了這一手，有了那筆資金拴著，奉軍的將士就只能效忠奉軍，一直努力幹到退伍，不然這筆巨款就拿不到！
突遭變動，奉軍士兵不知道情況，就稀里糊塗的跟著闞朝璽投靠了北洋，可是等到大傢伙想明白之後，就開始擔憂了，他們背叛了奉軍，那些存款還能保留下來麼？
特別是闞朝璽指揮著大家攻擊山海關之後，士兵們就更加恐懼了，他們已經完全背棄了奉軍，還能得到銀行的那筆錢嗎！偏巧又趕上了發餉的日子，下面的士兵就開始鬧了，如果闞朝璽不解決這個難題，士兵就要停戰。
「該死！」靳雲鵬想清楚之後，猛地啐了一口，罵道：「誰想的這個缺德主意，難道以後收編奉軍，還都要把這筆錢給填上麼，簡直豈有此理。」
「總指揮，您就別罵了，還是幫我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吧，不然軍隊我真的控制不住了！」
「說吧，要多少錢？」靳雲鵬艱難的吐出了這句話。
「至少要五百萬，而且還要保證後續的福利待遇！」
什麼？聽到了這個數字之後，靳雲鵬一下子從座位上蹦了起來，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別說是他，就連段祺瑞也拿不出來，日本人攏共才給老段五百萬，別的地方還有那麼多窟窿呢，根本不可能都給這幾萬奉軍啊。
現在靳雲鵬的心裡頭已經開始罵娘了，奉軍這招太損了，通過一個銀行賬戶，既能激勵士兵勇敢作戰，又能防止士兵叛逃。而且任何想要收編奉軍的人都要掂量一下，你能不能花得起這筆錢！
「三五十萬有的商量，三五百萬絕對不可能，而且我還要告訴你，也只有這一次，以後這些奉軍就是北洋軍的序列，必須按照北洋的規矩來，那些狗屁的福利都沒有了！」
闞朝璽聽到了靳雲鵬的話，頓時比吃了苦瓜還難看，這福利待遇增加容易，但是減少就太難了，特別是軍隊，要是削減了他們的福利，尤其是又在這樣一個軍心動盪的時候，闞朝璽都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他不敢想像，可是張廷蘭敢想，因為這套體制就是他設計的，為的就是杜絕軍閥的出現，讓軍隊真正歸屬政府，不再是任何人的私兵！
雖然奉軍還有大量的舊時代的殘餘，但是士兵們嘗到了新制度的好處之後，就再也不願意走回頭路了。
在後世能夠經常落後國家的士兵叛逃到發達國家，但是鮮有發達國家的士兵往落後國家跑。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張廷蘭並不擔心這些奉軍會跟著闞朝璽一條路跑到黑，他根本就沒法收買！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讓空軍出發，把傳達都給我發下去，讓士兵們都知道，北洋根本養不起他們，迷途知返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張廷蘭一聲令下，八架飛機呼嘯著飛上了天空，正在前線負責指揮的丁超看到之後，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以為張廷蘭派出了空軍參戰，或許能緩和一下局勢！
城外的奉軍一看到飛機，還以為要空襲他們，全都四處躲避，哪知道從飛機上落下來的不是炸彈，而是無數張花花綠綠的紙片，飄搖著落到了地上。
奉軍士兵基本上都認識幾個字，有的人接過來之後，才看了幾眼，頓時就眼眶發酸，淚珠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