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理府外和剛前不同,一小時前大門口加了雙崗,周圍不遠處隱隱約約還有武裝警察和士兵在巡邏,近五百米內區域已被臨時戒嚴。
其實,在曲同豐帶人潛伏準備行動時,總理府內部早就佈滿了警衛,只不過表面還依舊擺出平常的一副樣子以迷惑對方。既然現在危機已經過去,那也沒必要在暗藏著了,把人馬全拉出來佈置在大家都瞧得見的地方,這既是一種震懾,同樣也是表達政府對此事的一種態度。
段祺瑞坐車來到總理府,下車時恰好王士珍也到了,兩人面無表情地在門口點頭示意,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來到會議室,政府內閣各總長已全部到齊,宋教仁鐵青著臉坐在上首,屋裡沉悶的氣氛讓人無比壓抑。
「人都到了,現在開會!」
等段祺瑞、王士珍分別坐下,廖仲愷作為政府內務總長宣佈會議開始,並當場宣佈了就在不久前在總統府、總理府、國會等要害部門外所發生的一切。
在座諸人,除財政總長方子達、警察總監趙秉鈞、國防部長段祺瑞再加上宋教仁、廖仲愷等知道外,其餘人還是剛剛聽說居然有這種事發生,當即各人一片大嘩,神情中露出無比的驚愕。
「匪徒是否已經抓到?究竟什麼人如此膽大包天?」外交總長曹汝霖連忙追問,神情憤怒之極。
「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
拍著桌子大罵者是教育總長蔡元培,這位夫子當即站起身來就激動道:「朗朗乾坤。京師重地,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如此事情發生,如此案不決,將天無寧日,國無寧日!定要嚴懲不怠!」
農商總長張謇、司法總長章宗祥等人紛紛發言,一力譴責此事,並要求政府立即嚴查,以防再有此類情況發生。就連一向在內閣中不怎麼發言的王士珍也表明了支持嚴查的態度,畢竟這件事實在太駭人聽聞了,一旦讓對方得手。在座的大多數內閣成員恐怕都得落個替死鬼的下場,想到這大家都汗毛豎立,後怕不已。
「查!定要嚴查!該抓就抓,該殺就殺!無論何人牽涉其中絕不可姑息!」
段祺瑞橫眉冷目,拍案而起,聲音叫得比任何都響亮。
宋教仁不動聲色地和左手旁的方子達交換了下眼神,隨即微微衝著廖仲愷點頭。
「諸位,叛亂份子已被擒獲,根據帶頭的陸軍部處長。少將曲同豐分辯,他們並沒有實施叛亂的目的。而是按照陸軍部的命令在京中搞什麼演習。段部長,對此情況可否問下,有此事否?」
「絕無此事!」段祺瑞神態自若,斬釘截鐵地一口否決:「陸軍部如有演習,按照程序應上報國防部,並在總參謀部備案方可進行。我國防部從未接到任何申請,想來聘卿兄的總參謀部也無備案吧?何況,就算是陸軍部的小規模演習也絕不可能在京城如此重要地區進行,我可斷言這完全是曲同豐在胡說八道!為他的卑鄙行徑做狡辯而已。斷不可信。」
其實,在場所有人都不是傻瓜,段祺瑞雖然身為國防部長,但他曾經是陸軍總長,陸軍部至今依舊是他的一畝三分地,曲同豐作為陸軍部的處長,從這點來說應該就是段祺瑞的人。這事表面上段祺瑞說的正義凜然,一口否決國防部甚至陸軍部參與其中,但深思下去,此事絕對和段祺瑞有所瓜葛。
不過段祺瑞位高權重。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誰都拿段祺瑞沒有辦法。何況他說話同時還特意把總參謀部給扯了進去,表態異常堅決,更不為曲同豐推卸任何責任,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各自心裡什麼念頭都有。
「既然此事同國防部、陸軍部甚至總參謀部都無關,那就正式立案調查吧。諸位,對此決定有何異議?」
「沒有異議!」在場所有人異口同聲道,宋教仁點點頭,示意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接下來,對這案子的調查將由內閣交由警察和總參謀部軍事情報局共同調查,也就是說把調查權利放到了趙秉鈞和周元良,或者說趙秉鈞和方子達的手裡。為了表示公正,將由司法部派人介入監督,徹查此事。
「老夫有個看法!」當宋教仁把建議說出,徵求意見時,段祺瑞插了一句:「既然曲同豐口口聲聲說是受了陸軍部命令,老夫對此是絕對不信的。但有些事並非浮於表面,或有更深層的原因也不一定,所以老夫建議在調查同時對陸軍部也一併進行調查,以免在陸軍部中還有曲同豐的同黨存在。另外,我國防部將成立個內部核查小組,協助調查此案,以盡快破獲幕後主使。」
宋教仁微皺起眉頭,他心裡其實不想段祺瑞插手,可段祺瑞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從推論來說由於曲同豐的辯解,國防部進行自查也是正常的,何況段祺瑞還主動提出要求對陸軍部進行核查挖掘以找出幕後黑手,如果拒絕段祺瑞所請,這不等於表明在眾人面前直指這幕後主使就是他段某人了麼?宋教仁可不會如此幼稚,稍一考慮就答應了段祺瑞的建議。
「鄣明,你說這事和段芝泉是否有關?」會議之後,方子達留了下來,宋教仁喝了幾口水,放下茶杯問了一句。
「這不太好說。」方子達遲疑道,其實他開口直言這事和段祺瑞有關是件很容易的事,不過如果這樣的話必然會和段祺瑞撕破臉,段系的勢力不小,不僅在軍中有強大實力,另外還有不少皖系政客為他搖旗吶喊,牽一髮而動全身,何況他手上並無任何證據證明段祺瑞參與其中,就連徐樹錚那邊也拿不出能釘死他的真憑實據,如僅僅靠著戴季陶之言就抓捕徐樹錚等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不過,只要曲同豐開口一切就好辦,聽說此人貪生怕死,想來撬開他的嘴應該不難。」
「但願如此吧。」宋教仁幽幽歎了一聲。
離開總理府,早就侯在外面的周元良連忙趕了過來。
「先生,是否立即提審曲同豐?」
「不用。」方子達心裡想的和周元良一樣,趁熱打鐵撬開曲同豐的嘴巴是最要緊事。不過此案已不是方子達一人能決定的了,經內閣全體同意,這案子必須在警察局、司法部、軍事情報局和國防部幾方共同審核,當然主要負責審核的是警察局和軍事情報局,司法部和國防部只不過為監督、配合工作。可從這點來看,方子達已失去了獨立審核此案的機會,這也是無奈的事,像這種案子在滿清屬於御案,三司會審是必然的,何況如今已是民國,憲政政治雖好,可有些事還得按照規矩來辦。
另外,曲同豐可不是平常人,他是陸軍少將。如果是一般普通軍官這事也就容易辦了,老虎凳、辣椒水之類下去,周元良手上有的是折騰人的玩意,不怕他不吐露真相。但對於一位陸軍少將來說,這些手段能對付得了旁人可對付不了他,作為軍隊的高級將領,還是要顧及一些的,動手這些手段難免被人指責。
當然,方子達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曲同豐逍遙自在,落到他的手裡肯定是沒好果子吃的。老虎凳、辣椒水之類既然不能用,他依舊有的是手段。
疲勞審訊,精神轟炸,在精神上摧垮審訊目標。這可是後世公檢法的看家法寶,任憑你再有能耐也逃不過去這招,而且事後在表面上還絲毫看不出來。只不過這些方法就是耗時稍長些而已,不過這沒關係,方子達有的時間和他耗,他堅信這些手段使將出來,曲同豐的嘴再硬也抵不過去這關。
輕聲向周元良交代一番,周元良頓時會意,連忙趕回去準備了。出了總理府,方子達徑直來到城外的一座別院,蔣志清早就在這邊等著了。
「總裁您來了。」
「我們的客人怎麼樣?」
「呵呵,好著呢。」蔣志清笑著回答,帶著方子達往裡走。
後院的小花園裡,戴季陶端坐在亭中,面前的石桌上擺著豐盛的酒菜,這些都是蔣志清特意請來京裡有名的淮楊菜大廚為他準備的。但面對這些美酒佳餚,戴季陶卻食之無味,目光直愣愣地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傳賢兄,久仰了!」
「你是……。」戴季陶被一聲呼喊拉回了神,轉身一瞧見蔣志清陪著一位氣度不凡的男子向自己走來,來人笑容和藹,未到跟前就拱手向他行禮。
「鄙人方子達。」
「你就是方鄣明?」
「正是!」
方子達笑瞇瞇地走近,很是自然地在一旁的空位坐下,而蔣志清先是提起酒壺幫方子達和戴季陶的杯中倒滿了酒,接著也陪坐下來。
「傳賢兄名滿海內,子達神交已久,但一直未有幸見傳賢兄一面,深已為憾。如今傳賢兄為天下蒼生,同叛亂份子毅然分道揚鑣,歸國參政,並協助政府一舉破獲隱藏在人民內部的犯罪集團,如此深明大義實乃國家之福,民族之福啊!來來來,祝傳賢兄一杯!」
戴季陶神色木然地舉起酒杯同方子達碰了碰,但等方子達飲了杯中酒後他依舊未動,舉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過了許久這才送到唇邊一飲而盡,不等酒杯放下,兩行熱淚情不自禁地就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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