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自我安慰著,自然是想讓自己的殺子之舉,能夠好過一點。
他嘴裡叫囂著要報仇,但所能做的,卻只是守著這座孤城,繼續的苦苦支撐下去。
顏良卻並沒有急著攻破黎陽,他圍而不攻,就是要讓關羽殺子,劉備見死不救的消息,繼續的向河北擴散,讓漢國上下都知道劉備和關羽這對結義兄弟,到底都做了什麼令人髮指之事。
時春已過,黎陽城的圍困,已進入了第八個月。
黎陽城幾萬百姓,統統已被關羽吃光,此時,漢軍已是徹徹底底陷入了斷糧的絕境。
軍府大堂中,氣氛一片的沉重。
陳群等諸將,一個個都臉色蒼白,餓得額頭直滾冷汗。
曾經對吃人噁心不已的他們,這飢餓難耐的時候,卻反而懷念起了人肉湯那香噴噴的味道。
回想起來,每個人都在暗吞著口水。
片刻後,關羽步入了大堂,高坐在了上首。
整個黎陽城中,唯有關羽還紅光滿面,圍城八月沒有掉過一兩肉,相反,久不上戰場,他的肚子還有些微微發福。
關羽一到,諸將們紛紛向關羽訴起了苦,均稱「軍糧」已盡,將士們情緒不穩,軍心已開始動亂起來。
看著堂下吵吵鬧鬧的眾將,關羽眉頭暗皺,流露著厭惡的神色。
「都不要再吵了!」關羽猛一拍案,大喝一聲。
大堂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吱聲。
關羽冷哼一聲,不以為然道:「誰說我們的軍糧都已經盡了。明明還有許多軍糧沒有吃。」
還有軍糧?
諸將面面相覷,個個茫然不解。
城中的百姓明明已被吃光,哪裡還曾有多餘的軍糧,諸將自然不知關羽所言何意。
這時,關羽卻冷冷道:「陳侍中,本將問你,我軍中大約有多少傷兵?」
陳群一愣,不知顏良為何問起這事,想了一想後。才道:「我軍傷兵約有五千餘眾。」
「那這五千人中,又有多少是喪失了戰鬥力,無法再上陣的?」關羽又問道。
「斷腿斷臂,負傷重者,大約有三千餘人。這三千傷兵都無法再上戰場。」陳群如實答道。
關羽微微點頭,沉吟片刻,冷冷道:「既然沒辦法再上戰場,那就與百姓無異,這些人,統統都充作軍糧吧。」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驚嘩。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關羽竟然是要宰殺自己的傷兵將士,以之當作軍糧。
「驃騎將軍,此事萬萬不可啊。」陳群急是勸道。
關羽眉頭一皺,不悅反問:「為何不可?」
「前番將士們吃人肉。雖說是迫於無奈,但畢竟吃的只是百姓,但眼下若是吃傷兵,吃的可是與將士們朝夕相處的同袍。如此一來,勢必會激起將士們極大的反感。倘若召至禍端,豈非萬事休矣。」
陳群的慷慨陳詞,正也說中了其餘諸將的心思。
畢竟,吃不認的人勉強還過得去,但若是吃相識之人,心理那道坎就極難垮越。
此正也是餓荒時,百姓們為何會易子相食,彼此吃對方的孩子,而不去吃自己的孩子,正是如此原因。
關羽卻哪管這許多,只冷冷道:「你所說,本將豈會不知,但到了這般地步,為了活下去,為了守住黎陽,別說是曾經的戰友,就算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也必須吃下去。」
冷酷之言,直將堂前諸將聽得是心驚膽戰,一個個震怖無比。
「本將決心已下,爾等無需再多言,就這麼定了。」關羽猛一揮手,不容置疑的作出了決定。
關羽鐵血如此,眾人誰敢再有怨言,生恐會遭關興一樣的下場,只得閉上了嘴巴。
當天晚上,黎陽城中沉浸了數天的淒慘叫聲,再度迴響起來。
那些為關羽,為漢國而戰,不幸負傷的士卒,被自己的同袍從軍帳中拖走,形同畜生一般被宰殺,然後又分給了那些曾經並肩而戰的戰友吃下去。
黎陽城,再度變成了血腥的地獄。
關羽這般手段,士卒們的肚子雖然是暫時填飽了,但正如陳群所說的那樣,漢軍中的不滿情緒,也如瘟疫一般瘋狂的擴散。
士卒們被逼吃自己戰友之肉,個個對關羽是心懷怨恨,反叛之心在瘋狂的滋生。
幾天後,叛逃士卒的數量,每日都以上百人在遞增,這些受了八個多月折磨的漢軍士卒,實在對關羽忍無可忍,為了活命,紛紛的越城而逃。
關羽無法阻止士卒的叛逃,只能命自己嫡系兵馬巡守各門,將敢逃的叛卒統統宰殺。
如此雷霆手斷,終於是稍稍的扼制了叛逃的加劇,然而,就在關羽稍稍鬆了口氣時,城頭卻傳來急報,言是陳群率領著五百本部兵馬,由南門殺出逃往楚營去了。
關羽聞訊大驚,急是策馬奔往了南門。
當關羽趕到南門一線時,戰亂已經結束,南門一線屍橫遍地,陳群和幾百殘部,已強行打開城門,衝將了出去。
關羽一面下令關閉城門,以防楚軍趁機來攻,一面登上城頭觀望。
此刻,陳群並沒有急於逃往楚營,反而是駐兵於百餘步外,召呼著城上漢軍士卒,跟他一同投奔楚軍。
關羽怒視著遠處的陳群,厲聲罵道:「陳群,你這個反覆無信之徒,天子待你不薄,你焉敢背叛大漢。」
陳群卻冷聲叫道:「劉玄德見死不救,你關羽更是喪心病狂,我陳群也是逼不得已才背棄你們,關羽,我勸你也不要愚忠下去,隨我一起歸降大楚吧。」
「無恥的膽小鬼,給本將放箭。射死這班叛賊!」憤怒的關羽,厲聲怒喝。
左右弓弩手忙是彎弓開箭,射向城外的陳群所部。
陳群見狀,急是率眾南奔,搶在箭雨襲至前,逃出了射程範圍。
看著遠遁的叛眾,關羽恨得是咬牙切齒,卻無任何辦法,只能恨恨的用拳頭捶擊城牆。
楚營之中。顏良很快就得到了陳群來歸的報告,他並沒有感到太多的驚喜,只下令將陳群帶來御帳。
一刻鐘後,帳簾掀起,形容憔悴。面色饑瘦的陳群被帶入了御帳。
一入帳中,陳群便伏首上前,恭敬道:「降臣陳群,拜見陛下。」
顏良冷眼俯視著地上的俯跪的陳群,並沒有給他好臉色。
陳群這個人,可謂名符其實的牆頭草。
當年劉備初任徐州牧時,陳群效忠於劉備。後呂布奪徐州,陳群又轉而效忠呂布,而曹操滅呂布,陳群又很坦然的效忠了曹操。
當初顏良攻陷河東時。出使河北的陳群被斷了歸路,馬上又投靠了劉備。
而現在,黎陽城破只在旦昔時,陳群又果斷的選擇背叛劉備。來投靠自己。
陳群此人,果然難得的「識時務者」。
何況。眼前這個還是《九品官人法》的始作俑者,正是這維護世族利益的選擇之法,造就了幾百年世族壟斷國家權力的時代,而這個時代,又恰恰是五胡亂華,華夏歷史上最黑暗的時代。
對於這樣一個人,顏良能有好臉才怪。
見得顏良沒有理他,跪在地上的陳群似乎有些尷尬,便又叩首重複道:「降臣陳群,拜見陛下。」
「陳群,你怎麼早不降,晚不降的,偏偏在朕要破城之前就來降了,你可降的真是時候啊。」顏良冷笑著諷刺。
陳群臉色一紅,面露尷尬之色,只得訕訕道:「臣其實一直想早些歸順陛下,怎奈那關羽把城頭把持的甚嚴,臣也是瞅得空隙,才能拚死殺出城來歸降陛下。」
「放你娘的屁!」顏良一句「粗口」怒罵。
陳群嚇得渾身一顫,滿臉驚色。
他原以為以自己這樣的身份,今前來投降,顏良必然會十分高興,卻沒有想到,顏良竟然如此粗魯的對他。
「你個牆頭草,若非是朕把圍城八月,逼到你們連人肉也吃盡,眼看著就要走投無路,你會來投降朕嗎?」顏良諷刺的反問。
「陛下,臣……」陳群又嚇又羞,慌得一時不知如何以應。
「聽聞劉備的《九品官人法》,正是你所獻的,是嗎?」顏良冷冷質問。
陳群不敢猶豫,趕緊點點頭。
「這種目光短淺的選官法,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想出來,朕留你在楚國,必是後患。」顏良眼眸之中,殺機一聚,擺手道:「來人啊,把陳群拖出去,給朕斬了。」
陳群大驚失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自己不被顏良待見也就罷了,卻沒想到顏良竟然還要殺自己。
「陛下饒命,臣確實真心歸降大楚,請陛下明鑒啊。」陳群聲嘶力竭的大叫。
「朕可不是劉備,朕之麾下,不需要你這種牆頭草,還等什麼,給朕把這廝拖下去。」顏良冷酷無比。
左右親軍洶洶而上,把陳群如拖豬狗一般拖了出去。
陳群又嚎又叫,一路被拖往了校場,腦袋被生生的按在了木樁子上,刀斧手的大刀,已是高高的舉起。
「怎麼會這樣,我陳群才華絕世,乃當世無雙的王佐之才,顏良怎麼可能不用我,怎麼可能還要殺我啊,這到底是為什麼?」
陳群悲恐萬分,痛苦茫然的自問。
「為什麼,為什麼啊∼∼」
悲叫聲中,大刀呼嘯而下,只聽「噗」的一聲,陳群那顆渾圓的腦袋,已是滾落在了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