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喝聲中,關羽已是面露殺機。
關興早預料到關羽會有此反應,卻也無所畏懼,只正色道:「古語有云,『君無道,民投他國』,今劉備無義,欲置父親和這一城將士於死地,與無道之君無異,既如此,父親歸順楚國,又有何不可。」
關興的一番慷慨之詞,似乎是稍稍打動了關羽,卻見他滿臉暴怒,一時間卻並未再怒斥關興。
堂中其餘諸將,也盡皆以巴望的眼神望向關羽,那般神情,彷彿也在暗附關興的意思。
關興見關羽不語,心中不禁暗喜,便以為他已經說動了關羽。
心思一轉,關興拱手道:「實不相瞞父親,兒回黎陽之前,已歸順了楚帝,今正是奉了楚帝之命,前來勸說父親,楚帝說了,只要父親能開城獻降,他必會厚待父親。」
關興以為時機成熟,便向關羽坦露了實情。
聽得此言,關羽神色驟變,無盡的憤怒,如火山一般瞬間噴發。
左右陳群和關索等人也是聽了一驚,萬不想眼前的關興,竟然已是先期投降了顏良。
啪!
關羽猛一拍案,騰的跳了起來,怒罵道:「好你個逆子,竟然敢做出背父叛國,投降敵寇的無恥之舉,我關羽的聲名,都讓你這逆子給丟盡了,我今天若不大義滅親,我關羽的顏面何在。」
關興神色一震,忙欲再進言。
「來人啊。」關羽卻大手一揮,「把這逆子給本將拖下去,就地斬首!」
關羽怒下殺意,堂中眾將無不大驚,那些親兵也是吃驚不小。皆面面相覷,一時無人上前。
關索也嚇了一跳,忙跪伏勸道:「父帥,二哥想必也是一時糊塗,才會做下錯事,請父帥息怒,饒二哥一命。」
說著,關索已趕緊掃向關興,瞪眼喝道:「二哥。你還不快向父帥請罪。」
面對著關羽的怒殺,弟弟的怒勸,關興卻神色坦然,絲毫沒有悔過之意。
「父親,兒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兒實在想不通,劉備如此對你,你為何還要這般愚忠於他?」關興也有些激動,竟是公然質問起了關羽。
耳聽得「愚忠」二字,而且這二字還是出自於兒子之口,關羽只覺顏面如被刀子刮盡,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憤之意。如火狂燃而起。
「逆子,我殺了你!」
關羽盛怒已極,長刀在手,奮然的大步下階。竟似要親手斬了關興一般。
左右諸將,盡皆嚇呆了。
「父親,那可是二哥呀,你豈能下得了手。」大驚的關索。忙是衝將上前,將關羽的雙腿抱住。
陳群也上前勸道:「驃騎將軍息怒。二公子或許只是一時糊塗,將軍多加教訓就是了,何必妄動殺念。」
其餘諸將也紛紛跪伏於地,向著關羽替關興求饒。
眾人不求情便罷,這麼一求情,反而激得關羽愈加狂怒。
在關羽看來,眾人的求情,形同於他們都在暗附關興的提議,私下裡都存有投降顏良之心。
劉備見死不救,關羽固然寒心,但投降顏良與這點寒心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想當年,顏良奪他青龍刀,搶他赤兔馬,屢屢敗他關羽,還逼他射殺了自己的兒子,拋棄了自己的女兒,種種的羞辱,已是令他關羽顏面掃地。
在關羽的心中,他與顏良的仇恨,早已不存在國家之爭,已變成了單純的個人恩怨。
關羽發誓,就算是死,他也絕不會降顏。
「爾等為這叛國之賊求情,難道都想叛國投敵不成,那好啊,本將就把你們一併處置!」關羽長刀一揚,怒作威脅。
關羽這般一威喝,陳群等人無不大懼,頓時都嚇得閉了嘴巴,不敢再進言。
陳群他們看得出來,此刻的關羽已有些瘋狂,自己若再不知趣的勸諫,只會是自尋死路。
大堂中,眾人都閉了嘴巴,唯有斷臂的關索,還抱著關羽的腿,苦苦的哀求。
而此時,關興非但沒有畏懼,反而被關羽的瘋狂和不可理喻激怒,整個人也憤怒如火。
「父親,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兒求你清醒一點吧!」關興厲聲大呼。
關興之言,如刀子一般,狠狠的切割著關羽脆弱的尊嚴,令關羽愈加的盛怒。
「逆子,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好,關羽我今天就大義滅親,為大漢國除去你這逆賊!」
暴喝聲中,關羽猛一用力,將抱腿的關索踢飛出去,手揚大刀,向著關興毫不猶豫的掃將而去。
刀鋒將至的那一瞬,關興心中充滿了震驚與悲傷。
他以為,關羽只是氣憤而已,還不致於真的要殺自己,但他卻沒有想到,瘋狂的關羽早就失去了理智,任何有違於他意志的人,他統統都要殺掉。
驀然間,關興想起了顏良對他說過的話。
顏良告誡他,既要入城勸降關羽,就要有承受一切後果的覺悟。
此刻,關興終於明白了,顏良所說的後顆是什麼。
「原來,我顏良料事如神,竟比我還要瞭解我的父親,可惜……」
心中歎惜未盡時,關羽那明晃晃的刀鋒,已斬將而來。
噗!
血濺大堂。
關興血淋淋的人頭滾落於地,那諾大的身軀,噴湧著鮮血,轟然倒地。
大堂中,所有人都駭然僵硬,眼睜睜的看著關羽,親手的斬殺了自己的兒子。
他們當中有不少人,已是第二次見識關羽殺自己的兒子,這一次的震撼,比那一次更加的強烈。
而關索則伏在幾步之外,看著二哥的頭滾落於地,已是淚流滿面。
關羽卻提著滴血的長刀,威然無比的屹立在那裡,沒有一絲的後悔之意,反而有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來人啊,把這逆賊人頭掛在黎陽北門,本將要讓那顏賊知道本將誓死守城的決心。」顏良收刀一喝。
左右親手這才反應過來,只得戰戰兢兢的將關興的人頭帶走。
接著,關羽提刀回到了上座,俯視驚恐的眾人,厲聲道:「無論天子是否援救黎陽,本將已決心與黎陽城共存亡,爾等誰再敢提投降顏賊之事,關興就是你們的下場。」
血淋淋的榜樣在前,眾將直嚇得渾身哆嗦,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趕緊唯唯諾諾的向應關羽,大表忠心。
關羽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冷哼一聲,一身的傲然。
……
楚營。
顏良正批示著軍務,關鳳則侍立於旁,端茶倒水。
關鳳雖然在伺候著顏良,但那份焦慮不安,卻是難以掩飾。
帳簾掀起,周倉步入帳中,拱手道:「陛下,黎陽北門有動靜了。」
「是父親要開城投降了嗎?」關鳳迫不及待的問道。
周倉搖了搖頭,表情有些凝重。
「去看看吧。」顏良似乎預料到了什麼,起身離帳而去,關鳳也趕緊跟了出去。
策馬出營,直奔北門而去。
顏良在數千虎衛鐵騎的環護下,逕直來到了北門城前百餘步外,舉目遠望,果然發現北門有異。
那異常,卻並非是關羽開城投降,而是城頭懸掛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那人頭,正是關興的首級。
顏良眉頭微微一皺,口中喃喃道:「果然如此啊,關羽,可真有你的。」
關鳳從後而來,當她認出城頭的首級,竟然是關興的人頭時,整個人霎時間驚愣在了那裡。
「二哥,二哥他怎麼會,不可能,不可能……」驚恐的關鳳,語無倫次的驚叫。
顏良卻冷冷道:「看來你那六親不認的父親,不但不打算投降,而且還殺了你的二哥,你們這些關家子弟的性命,在關羽的眼裡還真是不值錢呢。」
那諷刺之語,將殘酷的事實戳破。
眼眸含淚的關鳳,這一刻,終於對關羽徹底的絕望了。
不僅僅是絕望,更是無比的憤恨。
「沒想到他竟如此冷血,殺完了大哥,竟然還忍心殺我二哥,他不是人,他簡直不是人!」關鳳憤恨無比的大罵。
顏良遠望城頭,淡淡道:「既是如此,那朕也沒什麼可手軟的了,城破之時,就是關羽身死名滅之日。」
如果在平時,關鳳聽到這話,必定會心中一痛,或許還會撐起膽子,為關羽求情。
但是現在,關鳳心中殘存的父女之情,已被關羽殺子所為,統統都摧毀,她現在對關羽所餘的,唯有仇憤而已。
「請陛下為我二哥報仇雪恨!」關鳳泣聲而言。
顏良微微點了點頭,向著黎陽城再次投以冷絕的目光,旋即撥馬而去。
楚軍的揚長而去,城頭的士卒,趕忙將消息報送往了軍府。
堂府中干坐的關羽,聽得楚軍退去的消息後,心中才暗鬆了口氣,揮手將左右統統屏退。
空蕩的大堂中,只餘下了關羽一個,還有那堂中灑了一地的血跡。
看著那地上的血跡,關羽心中所有的,並不是後悔,只有無盡的憤恨。
「顏賊啊顏賊,你用妖言煽動我兒子背叛我,逼迫我不得不下殺手,興兒的這筆血債要算在你的頭上,這個仇,我關羽一定要讓你報還,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