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這時才體會到,曹操對他是多麼的溫柔。
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賣,劉協只有自己承受選擇錯誤的苦果。
癱坐了半晌後,劉協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有氣無力的還往了寢宮之中。
寢宮中,伏壽正坐在榻上,眼淚汪汪的詛咒著顏良。
她的半邊臉龐依然紅著,顏良那一巴掌留下的血印子,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消下去。
今日的伏壽,只覺自己受到了有生以來,最最嚴重的羞辱。
正自詛罵不休時,伏壽不經意間抬頭,卻見劉協正站在門邊,那般徘徊的樣子,彷彿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陛下回來了。」伏壽忙收斂了淚容,起身迎了上去。
「嗯,朕回來了。」劉協應了一聲,硬著頭皮步入了房中,卻始終沒敢正視伏壽的目光。
伏壽扶著劉協坐下,親自給劉協斟了一杯茶,以給他壓驚解乏。
劉協邊是飲茶,腦海裡邊是琢磨著,該當怎麼向自己的妻子開這個口。
難道直接告訴她,朕為了保全兒女的性命,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把你獻給了那顏良嗎?
劉協實在不敢想像,性格剛烈的伏壽,聽到他的話時,會是何等激烈的反應。
「陛下,那顏賊有無再逼迫陛下?」伏壽問道。
劉協放下茶杯,苦歎一聲:「顏賊一心想要稱帝,如今他已撕破臉皮。不惜帶兵入宮,公然犯上,你說他還能不逼迫朕嗎。」
伏壽黯然。自覺自己方纔的問題,問了等於白問。
沉吟片刻,伏壽又問道:「那陛下可有答應禪讓帝位給他嗎?」。
「唉∼∼」劉協又歎一聲,「朕本是報定必死決心,寧死也不會有辱劉氏尊嚴,更不會把漢室社稷讓給他那樣的殘暴之徒。」
聽到這裡,伏壽不禁面露敬佩之色:「陛下有此志。不愧是劉家子孫。」
「朕還沒說完呢。」劉協表情苦沉下來,「可是,那顏賊一怒之下。竟然拿國丈等忠心臣子,還有朕的皇子皇女們做要脅,威脅朕若不禪讓帝位給他,他便將這些人統統都殺掉。」
伏壽花容驚變。卻沒想到顏良手段如此殘暴。竟然拿這麼多人的性命,來威脅天子。
而且,這些人質之中,還有她的父親的伏完。
父女連心,伏壽原本慷慨的表情,頓時蔫了下來,驚問道:「那父親他們現在,莫非已遭顏賊毒手不成?」
劉協搖了搖頭。
伏壽長鬆了口氣。這才放心了許多,但轉念又一想。顏良既沒有殺父親伏完他們,又如何會容劉協安然歸來。
伏壽的心頭,頓時湧起了不祥的預感。
「陛下,莫非已答應了顏賊,以禪讓帝位為條件,換回那些人的性命嗎?」。
劉協又是深深一歎,沉默了半晌,方才萬般無奈的點了點頭。
伏壽最後的希望,都隨著劉協的回應而破碎,整個人都黯然沉默下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漢朝,就這樣完蛋了嗎?
伏壽黯然神傷,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卻又無力挽回。
大漢朝不完,她伏氏一族就要完蛋,天子的骨肉就要完蛋,而且,即使不禪讓帝位,以顏良的殘暴,恐怕也一定會廢漢自立。
既然大漢朝覆沒的命運,已是無法挽回,那又何必還讓那麼多的人,再為她去陪葬呢。
伏壽長歎了一聲,這一聲歎,意味著她也無奈的接受了這殘暴的現實。
「罷了,大勢已去,只要我們夫妻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餘生,臣妾也就知足了。」伏壽幽幽歎道。
「那個……」劉協吱唔了起來,「還有一件事,朕沒有和皇后說。」
伏壽一怔,抬起頭來,茫然的望向劉協。
劉協不敢正視皇后的目光,只將臉側向一旁,吞吞吐吐道:「顏良並非那麼簡單就放過國丈他們的性命,他還向本王提了個要求。」
「顏賊還有什麼要求?」伏壽問道。
「顏良的這個要求,朕還需煩勞一下皇后才是。」劉協結結巴巴,越說臉色越紅。
「臣妾?顏良要臣妾做什麼?」伏壽的心中,忽然間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劉協額邊在滴汗,臉上羞愧之色愈重,最關鍵的話到嘴邊,卻始終難以啟齒。
伏壽被他吊得心驚膽戰,催問道:「顏賊到底提了什麼要求,陛下快說出來啊。」
事到如今,還能怎樣呢?
罷了,這臉就不要了。
劉協咬了咬牙,低聲道:「顏賊他……他要皇后去……去陪……去陪他一次。」
陪他一次?
伏壽反應有些遲鈍,一時間還不明白過來,所謂的「陪他一次」,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陪他一次,顏賊要我陪他做什麼?」伏壽不解道。
劉協深吸了一口氣,紅著臉,默默道:「就是陪他那個一次。」
話已說到這地步,傻子也該明白過來。
伏壽花容大變,嬌艷的臉上霎時羞憤如霞,張口便罵道:「這個顏賊簡直是無恥之極,他算什麼東西,一個河北出身卑賤的武夫,一朝得勢,竟然還敢覬覦臣妾……」
伏壽口若懸口,滔滔不絕的把顏良大罵了一通,彷彿要將一腔憋悶的憤恨,統統都發洩出來一般。
劉協沒想到妻子的反應這麼大,也不敢插嘴,只默默的在旁傾聽妻子罵顏良。
伏壽罵了許久,直罵到口乾舌躁,氣喘吁吁,罵不動時方才停下來。
「陛下拒絕了顏賊,卻又用什麼辦法救下父親他們的?」伏壽喘著氣問道。
在伏壽看來,顏良這般無恥的要求,莫說是天子之尊的劉協,縱然是普通的男人,也絕不會屈辱的答應。
故是伏壽根本就沒懷疑,只以為劉協用別的條件,換回了自家父親的性命。
劉協默默不語,臉色卻是愈加的難看。
見得劉協這般表情,伏壽心頭「咯登」一下,顫聲問道:「陛下,你……你不會是答應顏賊了吧?」
「皇后,朕對不起你。」劉協眼中含淚,哽咽的吱唔了一聲。
霎時間,伏壽愣怔在了那裡,一張清艷的嬌容慘白如紙,滿眼皆是不可思議的驚駭。
這時,劉協忽然間跪伏在了伏壽跟前,雙手抱著她的腿,哽咽道:「朕知道,朕這麼做太不要臉,太對不起皇后,只是那顏賊以那麼多人的性命相脅,朕真的是走投無路,不得不答應他,皇后你深明大義,你一定能體諒朕的難處,對吧。」
伏壽低頭看著這個泣不成聲的男人,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神色。
埋怨、憤怒、失望、怒其不爭……
「陛下,你可是一國之君啊,你若是將臣妾獻給那顏良,你將如面對列祖列宗,後世之人,又將如何評價你!」伏壽痛惜的埋怨道。
「朕知道,這些朕都知道,可是朕若是不答應,不光是國丈他們要死,那顏賊將來也不過放過朕,更不會放過皇后你。朕死不足惜,但朕可不忍心讓皇后你,還有那麼多人為朕而死啊。」
「陛下,你口口聲聲說不想讓臣妾死,可是,你可知道,你把臣妾獻給顏良,讓那畜生污染臣妾的身子,可是將臣妾推向了生不如死的地步。」
劉協無言以對,只能一個勁的啜泣。
伏壽太瞭解他這個軟弱的丈夫了,她知道,劉協表明上說是為了救她和那些無辜的人,可是內心深處,卻是為了讓自己能夠苟活下去。
看著那哭哭啼啼的窩囊相,伏壽是越看越傷感,越看越氣憤。
幽怨了半晌,伏壽擦乾淨了臉上的淚:「罷了,既然陛下要反臣妾獻給顏良,那臣妾依陛下就是。」
劉協不禁大喜,原本傷感的臉上,竟是閃過了一絲驚喜。
劉協立時又意識到,這般羞恥的事,即使妻子答應了,自己又豈能歡喜,便趕忙收斂了那一絲驚喜。
伏壽卻早看在眼裡,騰的一下便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而去。
「皇后,你要去哪裡?」劉協疑道。
「陛下不是要臣妾去伺候顏良麼,臣妾自然是去早些休息,養好了精神,好去服伺顏良。」伏壽冷冷說著,頭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劉協知道妻子那話是故意氣自己,她的內心中,當然是一百個不情願。
只是,妻子的話,卻仍如刀子一般,刺得劉協心痛不已。
目視著伏壽消失在眼眸中,劉協一屁股癱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整個人徹底的虛脫了下去。
接下的三天,劉協在折磨中,掙扎了三天。
三天後的傍晚,就在劉協猜測著顏良是否已忘了此事,不會來時,宦官卻來報,言是楚王的王駕,已經入宮。
劉協最後的希望也破碎,無奈之下,只好苦著一張臉,前往金鑾殿相迎,同時又命人去通知皇后伏壽,請她前來迎接楚王。
華燈初上之時,劉協來到了金鑾殿,隨後,皇后伏壽便緊隨而至。
今日的伏壽,竟是難得的穿了一身艷麗的新衣,而且還施了脂粉,似是精心打扮過一番,比往昔更加動人。
當劉協看到美勝往昔的妻子時,心裡邊卻反而湧起一陣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