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郡?
顏良的眼眸轉向地圖,目光停留在了那片熟悉的地域。
當顏良背袁自立時,就是憑著汝南郡糾集了周倉、劉辟二將,以及數千收編的黃巾軍。
他正是憑著這些兵將,最終打下了整個荊州,乃至如今兵進中原,拿下許都重鎮,威震於天下。
然自顏良進入荊州以來,汝南郡就漸漸的淡出了他的視線,而今過得許久,方才從田豐的嘴裡,重新聽到了這個熟悉的舊地。
「而今壽春已破,劉備與周瑜相持月餘而不勝,兵勢已衰,勢必會撤兵回徐州。介時淮南之地,將盡歸吳人之手,汝南與淮南相接,乃揚州西面門戶,那周瑜何其見識,怎能不前來爭奪。」
田豐這一番話,猛然間提醒了顏良,他騰的從坐上起來,走近那所懸的地圖,仔細的思索起來。
見識如顏良,很快就看出了田豐所言的意義所在。
先前之時,顏良注意到了汝南郡的西北部,知由汝南向西,可進抵新野,而由汝南北上,則可威脅許昌,而汝南的東部卻為顏良所忽視。
許都附近有穎水,該河流經汝南,在汝南郡東部與淮南郡交界之處,匯入了淮河,其入淮之處,被稱之為穎口。
而穎口一地,距壽春僅只不過數十里。
這也就是說,如果顏良從許都發兵進攻淮南,走水路南下。不出數日就可進抵淮河,直接威脅壽春。
反之,如果吳軍想進攻許都,經汝南郡,沿穎水北上,不需多日也可兵鋒危及許都。
當年孫策想趁著官渡之戰時,陰襲許都,恐怕就是想率軍先取壽春,然後再走這一條路線偷襲許都之南。
而今顏良與孫權交惡,孫權為了拱衛壽春。多半會提兵攻取汝南,以阻止顏良威脅壽春,甚至還可以憑藉著汝南,隨時兵犯新野,而新野一失,顏良南北兩塊統治區就有被切斷的威脅。
田豐的提醒,想來必是為此。
幾經思索之間,顏良旋即恍然大悟,不禁拍著拳頭道:「多虧了先生提醒。不然本將險些忽略了汝南竟這般重要。」
恍然明白的顏良,當即便傳下令去。命張郃率五千兵馬,即刻由汝都南下,前去攻取汝南郡。
張郃兵馬即日出發,而顏良則自將大軍屯於許都,只待讓士卒有所休整後,再趁著得勝之勢,做下一步的用兵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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渦口,徐州軍大營。
此地位於淮河下游,乃是來自於北方的渦水與淮河的交匯口。
一個月前。劉備率領著青徐大軍匆匆南下,剛剛抵達淮南時,卻驚聞壽春城已被周瑜所破。
無奈之下,劉備只得將大營駐紮於距壽春下游幾十里外的渦口,以此為根據地,試圖奪還壽春。
經過一月的相持,雙方互有勝負。劉備卻奈何不了周瑜,眼看著將士疲憊,士氣漸漸陷入低谷,卻仍看不見一點奪還壽春的希望。
就在與吳人僵持不下時。劉備卻又為另一個來自於北方的急報所打擊。
他的那位堅定的盟友袁譚,在淆水大敗給了顏良,隨即,許都城也為顏良的大軍攻破。
顏良強,這一點劉備深知,但讓劉備感到費解的是,顏良先敗強大的曹操,再敗袁譚,最後幾乎以完美的方式攻陷了許都,這一系列幾近於百戰百勝的戰績,幾乎讓劉備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殘酷的事實卻是,顏良的確做到了。
原先劉備還指著袁譚這個盟友,為他牽住曹操、顏良和袁尚三方強敵,好讓他從中漁利。
但現如今,沒想到這位袁大公子如此無用,竟然損兵失地到這般地步,甚至幾天前,還派人來向他求援。
種種的不利消息,再加上陳登患病,無法隨軍做謀,此時的劉備,心情已皆為陰霾所籠罩。
「唉……」
望著地圖上的「壽春」二字,劉備搖頭歎了一聲。
正當這時,帳外親兵來報,言是一名叫做諸葛孔明的年輕文士在外求見。
諸葛孔明?
聽到這個名字時,劉備灰白的臉上,不禁掠過一絲奇色,他眼珠子轉了幾轉,很快就想起了此人是誰。
「這個孔明,莫非就在荊州屢出奇謀,助劉琦苦苦抵擋顏良的諸葛亮不成……」
劉備雖身在徐州,但對天下諸州之事也密切關注,那諸葛亮輔佐劉琦奪取州牧之位,種種事跡劉備亦有所聽聞,他甚至還一度寄希望劉琦能夠反敗為勝,除掉顏良這個奪妻之賊,只可惜劉琦終還是功虧一簣。
那是劉琦身死名滅,這個諸葛亮不知所蹤,劉備只以為他已死於亂世之中,還深為這麼一個賢才的死而惋惜,卻不想,此人今日竟會出現在淮南,而且就在帳外。
劉備頓時便產生了極大的好奇,當即道:「快請那位孔明先生進來。」
不多時間,沉穩的腳步聲響起,卻見一名身形修長,容貌俊朗的年輕文士,輕搖著手中羽扇,從容的步入了帳中。
這文士非凡一席,一放帳中便令劉備頓時眼前一亮,一時竟是瞧得有些失神。
「草民諸葛亮,見過劉皇叔。」諸葛亮拱手見禮。
劉備從失神中醒來,忙是拱手還禮,笑道:「久仰孔明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劉皇叔言重了,亮只一山野閒人而已,今日途經此地,打擾了劉皇叔,還請莫怪。」諸葛亮淡淡而笑,自嘲道。
劉備走南闖北,見識何其之廣,只三言兩語間,他便憑著諸葛亮的談吐氣度,判知此人必非同尋常。
當下劉備便呵呵一笑:「孔明先生在荊州輔佐劉州牧,抗擊顏良這等殘暴之徒的侵略,備早有耳聞,對先生的智謀與節操,也是仰慕已久,今日先生大駕光臨,備榮幸還來不及,又豈敢見怪。」
說著,劉備趕忙將諸葛亮請入座,更叫親兵奉上好茶。
諸葛亮也不拘緊,從容落座,卻又歎道:「亮一心想阻止顏良這暴戾之徒鯨吞荊襄,只可惜出手晚了一步,未來得及力挽狂瀾,實在是慚愧的緊。」
諸葛亮的話中,有幾分自責的味道。
劉備忙道:「先生出山之時,顏良已然勢大,先生能輔佐劉荊州,抵擋顏良那惡賊那麼久,已是相當不易,荊州的失陷,實非先生之過也,先生又何必自責。」
「舊時憾事,不提也罷。」諸葛亮輕歎一聲,低頭自飲起了茶。
劉備也端茶自呷了一口,眼珠子悄悄的轉著,暗中打量著眼前這年輕的謀士,不禁是越看越是喜歡。
半杯茶盡,劉備笑問道:「不知先生此來前來,卻是於備有何見教?」
諸葛亮放入下了茶杯,又輕搖起了羽扇,「亮途經此地,見得劉皇叔放著大好時機不把握,卻依然屯兵於此,跟吳人做無謂的僵持,亮心中甚奇,便想來見一見劉皇叔。」
諸葛亮話中有話,那一句「大好時機」,只將劉備聽得精神一振。
「恕備愚鈍,還望先生詳告。」劉備拱手一禮,語氣極是誠懇。
諸葛視輕咳了幾聲,站起身來,輕搖著羽扇走到那地圖前。
「方今之計,袁譚精兵盡喪,兵不滿萬,整個中原已是一片空虛,此等天賜之良機,劉皇叔不趁機去取,卻駐兵於此,與士氣正盛之吳軍爭一已陷的壽春,亮竊以為,劉皇叔此舉,實乃下之下策也。」
諸葛亮洋洋灑灑一番話,只將劉備聽得心頭一震,腦海之中的那個固有思維,似乎在轉瞬間被扭轉了過來。
猛然起身,凝望著中原大地,劉備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神采。
「是啊,與中原相比,區區一個壽春,又算得了什麼,況且而今壽春城都已經失陷,我又何必為一時意氣,繼續跟吳人爭此小利。而今袁譚實力大損,袁尚又為袁熙所牽制,此等大好時機,趁勢西取中原倒也不失為一條上策……」
劉備的眼珠子溜溜的轉著,輕捋著鬍鬚,暗暗點頭。
忽然間,他興奮的表情卻又收斂,轉面換上幾分難色,「袁譚待備不薄,當年備避往河北時,袁譚更曾出城百里相迎,且我二人已為盟友,相約共同進退,眼下他正逢落難,我不幫他也就罷,若反而趁勢取他基業,此等不仁不義之舉,備實在是不忍心為之呀。」
劉備感慨之際,眼眸中更閃爍著幾許淚花,似乎在為袁譚的處境艱難而傷感。
諸葛亮見狀,便禁歎道:「久聞劉皇叔乃仁義之主,今日一見,當真非虛。」
「先生過獎了,備做人只求問心無愧而已,焉敢以仁義自居。」劉備謙遜道。
感慨了半晌,諸葛亮話鋒一轉,卻又道:「只是,如今那顏良已攻破了許都,就算劉皇叔不去取中原,他勢必也會去取,介時,中原之地淪喪於顏良這暴徒之手,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他的殘暴壓迫。」
頓了頓,諸葛亮接著道:「那個時候,劉皇叔置中原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而不顧,豈非是因小義而失了大義?」
「因小義而失了大義……」
劉備反覆的重新著諸葛亮最後這一番話,眼眸之中,漸漸湧起一種醍醐灌頂般的恍悟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