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這一天終於來了。
一日同娶兩妻,這種事情在西園縣並不多見,是以從早上開始,外面就是鑼鼓喧天,人聲鼎沸,湧往周家看熱鬧的人群,幾乎將個小小的縣城堵得水洩不通.
周家當然不能在鄉里面前失了顏面,而且因為皇上的賞賜,周家的手頭也寬裕不少,於是席開幾百桌,酒桌從自家小院裡,沿著不算寬敞的小巷,一路擺到了大路邊兒上,也算給周家掙足了臉面。
周舫之穿著大紅的新郎袍,一臉的喜氣,在院裡院外來往穿梭,應酬著早到的客人。也不知怎的,他不是第一次當新郎倌兒了,卻還是如初次一般的緊張,想起墨蘭的嬌俏樣兒,他的心尖都跟著顫動,暗暗吐著氣。好了,終於兩年了,儘管有些艱辛,有些曲折,這一刻還是來了,他守住了他與墨蘭之間的承諾,將她再迎回周家。從今天開始,他終於可以完完整整的擁有她了。
帶著這種期盼與興奮,周舫之忙碌直到近黃昏。
按照當地風俗,雖然是平妻,但墨蘭是二嫁,儀式上還得偏讓丁玉竹。所以周舫之是先去丁家迎了丁玉竹,騎馬領著在街上游了幾圈,才再來姚家迎的墨蘭。
這種感覺很不真實,像是兒時的過家家。
墨蘭給人攙著,面前什麼也看不見,只是通紅一片;什麼也聽不見,一路上吵嚷的聲音,公式般的說著祝福的話兒。震得她耳朵發疼,有那麼一刻,她想掀了蓋頭拔腿就跑。她想大喊魏槿,魏槿肯定在某個地方等她!
不過她最終只是動了動手指。動了動嘴角,什麼也沒做,很配合的完成牽線木偶的角色。周家就算是龍潭虎穴,她都得去闖一闖。前世不管誰欠了誰的,索性一次還清罷了!
按照陸氏的吩咐,墨蘭在轎門前裝模作樣的嚎了幾嗓子,算是完成哭嫁的儀式,又被塞了蘋果推進轎中,一層帷幔將她與外面的暄囂隔離開來。墨蘭這才鬆了口氣。伸手撩起紅蓋頭,衝著手中的蘋果嗤笑了一聲,將它扔在了一邊。
最先的儀式,周舫之得騎馬領著墨蘭的花轎,帶著她的嫁妝游上幾圈。一來,是表示新郎親迎新娘過門,二來,也是向鄉人顯示新娘嫁妝的好機會。
姚家家境殷實,陸氏又主事,而且墨蘭嫁入周家,老太爺委屈,特意吩咐過,所以嫁妝備得極為豐厚。車載人抬的,就像一條長蛇,前面身子浩浩蕩蕩的出了巷子,後面還排著長長的尾巴。相比當初的墨蘭,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種架式,在整個西園縣,也還是頭一回。
丁玉竹的嫁妝己經不少,墨蘭卻比她的還多了許多,在不大的縣城裡游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這是姚家的臉面,也是周家的臉面。周舫之坐在馬上,頻頻向兩旁道賀的鄉里拱手致謝,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
墨蘭掀起轎簾一角,悄悄的向外望去。這人群中,可會有魏槿?不過,她寧願他不在,寧願他找個安靜的地方偷偷的舔拭傷口,這樣,他會好過些。
真的沒見著他,墨蘭舒了口氣,正待放下轎簾,不遠處的老槐樹底下,一個孤寂悲涼的身影滑入她的眼瞼,墨蘭手一顫,差點驚呼出聲,魏槿!
他騎在馬上,佇立在周家的那棵老槐樹下,天色微暗,雖然看得不是甚清,但是墨蘭只需一眼,就知道那是魏槿!他沒有避嫌,故意找了個顯眼的地方看她,是在告訴她,他在等她,等她回來。
他不知有沒有看見她的臉。她只聽見他的馬兒忽然長嘶了一聲,交替的跺了跺蹄,他見著她了?墨蘭的目光膠著在他的身上,久久不捨離開。
周舫之自然也見著魏槿,輕輕的勾了勾唇,刻意拉住馬,擋在了轎子邊兒上。
忽然的一陣雪白,擋住了她的視線。墨蘭愣了片刻,才發現是攔住她的是雪白的馬肚,再往上看,是周舫之帶著冷笑的臉。她恨恨的白了周舫之一眼,重重的落下轎簾,又洩忿似的將頭上的紅蓋頭拉下。捧起蘋果,用力掐它,將無辜的蘋果摳出一個個指甲印子,滲出汁來。
到了大槐樹這邊,再往巷裡走不遠,便入了周家,墨蘭又開始當起牽線木偶,被人領著進門,拜堂,送入洞房。
她在滿是花生桂圓的床上坐下,好婆子往她懷裡撒了一堆花生桂圓,說了幾句吉祥話,聽得好婆子辭過,推門出去,又聽得細碎的腳步聲近,杜鵑輕輕的在她身邊喊了一聲:「小姐。」
墨蘭頓時全身鬆懈下來,接下來的事情,便都與她無關了。她用力抖落身上的雜物,一把扯下遮在面前的紅布,眼前豁然一亮。面前一左一右站著的,杜鵑和迎春,她倆的後面,站著陸氏特意為她挑的主事嬤嬤,馮嬤嬤,是個精明幹練的老人。
見她拉下蓋頭,迎春先面上失色,輕喊出聲的卻是馮嬤嬤,「小姐,使不得,可使不得。」馮嬤嬤一邊喊著,一邊手忙腳亂的抓起紅蓋頭就要往她頭上蓋。
墨蘭皺眉,不耐煩的伸手攔過,道,「馮嬤嬤,我在家裡講的話,你可記下?我娘信你,我自然也信你。但是,醜話先說在前頭,出了姚家,我就是你的主子,唯一的主子。你管著我的屋子,我自然萬事仰賴你。我娘不知道的話,我都跟你說了,可你若敢勾著別人,生個什麼外心,到時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馮嬤嬤手一僵,目光也跟著黯淡下去,垂手說了聲,「是,奴婢知道。」
墨蘭點頭,沖杜鵑使了個眼神,「你去讓她們都進來,我有話說。」
杜鵑應下。轉身外間兒去了,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四個紅衣紅褲一般打扮的丫頭。
墨蘭往幾人身上環視了一眼,又往馮嬤嬤身上看去。放緩了聲音道,「我的話許是重了些,但是。我是想讓嬤嬤知道,」她往其他人身上掃了一眼,「讓你們都知道,我得仰仗你們護我周全,來到周家,你們,是我最親的人。馮嬤嬤。」
墨蘭起身,拉過馮嬤嬤的手,懇切的道,「他周舫之使了手段逼我來周家,我人來了。其他的,怎麼也不能遂他的意。在周家,你就是我的娘親,我得靠著你。」
馮嬤嬤這才面上稍熱,握著她點了點頭,「放心吧,小姐,有嬤嬤在,誰也不敢動你。」
墨蘭點頭。又向眾丫婢道,「你們也放心,如今這院子裡,甭管她什麼老太太,身份最高貴的就是我。你們的月銀都從我這裡出,咱不用看人臉色。馮嬤嬤。你主事,月銀十兩,杜鵑迎春是我的貼身,自然高些,月銀八兩,杜鵑供我差使,迎春管著屋裡雜事,衣裳,你們麼,」
墨蘭看向杜鵑身後俏生生站著的四個丫頭,露出一絲笑意,「你們是我千辛萬苦才找來的,自然也不能虧待,月銀均是五兩,分兩班,白天我不在,你們隨意,夜裡精神著,替我守門。還有門外候著的兩小丫環,每人每月二兩吧。」
她這次嫁來周家,陸氏安排的陪嫁丫環可不少,她照單全收,人卻是她自己選的。要來趕熱鬧,可不是人越多越好?
她爽利的說完,丫環們都面露喜色,大聲稱謝。馮嬤嬤卻使勁的給她使眼色。真是不當家不是柴米貴啊,一出手,就是五兩十兩的月錢,要知道,陸氏當姨娘的時候,也不過只有一兩的月錢!而且這樣下來,一個月就得幾十兩!還不算各種打賞,人情,哪不得使銀子啊?
墨蘭知道她的意思,拉過她的手,笑道,「嬤嬤放心,我每月都有俸銀,花田還有進賬,尚有俸米,絹布,足夠咱們屋裡用的了。咱們在周家,要吃得最好,用得最好,過得最好。只要你們向著我,等我再出周家門,你們都有賞賜。」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她還懂得。而且,她還真不缺銀子。不算一個月十兩左右的俸祿,她嫁妝不少,皇上的賞賜更不少,名下還有千畝花田月月有進帳,養這幾個丫頭,綽綽有餘。
馮嬤嬤知道,也就不再勸。
墨蘭又道,「你們只要記得一點,在周家,你們唯一的主子就是我,你們最緊要的事情,就是聽我號令,護我周全。你們要記著,這兒不是我們的家,咱們不用替他們操心。你們領的月錢怕是周家整個月的用度,所以你們在周家也高人一等。出了我的屋子,你們儘管囂張跋扈去,我不管,我還有個毛病,就是護短。這些話,我之前說過,只是再重申一遍,你們可記下?」
眾人齊聲應下,均面有喜色,這麼好的主子,這麼好的日子,哪兒尋去啊?
不過礙著丁梓秋的情份,墨蘭還是囑咐了一句,「丁玉竹那邊,你們尚且敬著些。」
「還有吃食,得特別慎重,咱們屋裡的吃食,得由嬤嬤帶著丫頭們親自準備,咱不吃她們的。我的吃食,得專經杜鵑的手。」
眾人一一記下。
說了這些話,墨蘭也累了,將丫頭們遣散去外間,只留杜鵑,迎春在裡間說話,又讓杜鵑拿出特意從姚家帶來的糕餅填肚子,桌上的酒菜,她不敢動。
又讓杜鵑將糕餅拿了些給冷竹,翠屏,吩咐她倆守夜,然後索性將桌上的酒菜全賞了給其他人吃。
這桌上的酒菜豈能亂吃的?馮嬤嬤都給嚇壞了,不過想著墨蘭的話,也就顫著手接了,卻不敢去吃,藏過一邊。
然後,墨蘭再讓杜鵑,迎春將床上的瓜果棗兒一股腦的捲了扔在地上,翻箱倒櫃的找出姚家帶來的錦被換上,重重的躺上去,長吐了口氣。呀!舒暢多了。
馮嬤嬤和丫頭們在外間,不過隔的碧紗廚,裡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大家不由面面相覷,這都什麼陣仗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