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又問道:「隨行員等,可有御用畫師?」
眾臣面面相覷,隨行官員文武齊備,獨缺畫師。幸虧有人反應快,回道,「回皇上,不曾有畫師跟隨。不過,臣想,要想畫出牡丹圖的傳神之作,必須對牡丹瞭若指掌者,臣以為,當在西園縣挑選合適的畫師。」
帝微微頜首。
那人又道:「臣啟皇上,臣欲薦一人。」
帝允。
「臣聞周太公之嫡孫擅舞丹青,臣舉薦周公子舫之。」
帝轉眸看向周舫之。
昭興帝似乎是一直忘了讓墨蘭起身回座,所以她只好一直跪在當中。這時正好有機會接話,於是又磕頭道:「皇上,民女斗膽,亦想推薦一人。」
帝看向她,挑眉帶笑,「哦,你又要舉薦?」
「民女所薦之人,還是丁公子梓秋。丁公子喜繪牡丹,常在玉壺山做畫,所以民女見過他所繪的牡丹。民女不懂丹青,不識畫的好壞,只是親眼見過,一次丁公子繪出的牡丹未干,他便攤開放於草地上晾曬,結果卻惹得蝴蝶嬉戲飛舞,蜂兒伏在花頭不肯離開。這是民女親眼所見,所以才敢向皇上推薦。」
帝還沒有開言,湖陽公主先來了興致,「真的麼?皇上哥哥,您明日不是要召見他麼,讓他帶畫來給我瞧瞧吧?啊,是了,」湖陽公主帶著尋味的目光瞟了一眼周舫之,道,「你也繪副牡丹圖來罷。讓咱們瞧瞧,誰繪的好,就讓誰繪,好不好。皇上哥哥?」
帝笑著點頭,「就依公主所言。」
昭興帝這時才讓墨蘭起身回位,又與眾臣飲了幾巡。便起身帶著眾人去御花園賞花。
御花園裡早己擺開茶點,帝和太后並不曾在桌前落座,只是緩步慢行一路欣賞著牡丹盛開的美景,眾人在後跟隨。
昭興帝興致頗高,一路與太后,貴妃談笑,還時不時在某株牡丹前停下。向緊跟其後的魏大人詢問。
這是魏大人最長臉的時候,興奮的滿面紅光。心裡暗暗慶幸,幸虧聽了魏槿的勸,早做足了功課。
從京城裡跟著帝南遊的隨臣們,許多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片。這麼奇致的牡丹,所以跟在帝后,也看得津津有味,魏槿在旁,時不時的替大人們解釋各花品種。
墨蘭與些夫人在隊伍最後,她根本無暇欣賞牡丹,卻是一直在回答夫人們天南地北的提問,笑得臉都僵了,十分無趣。還有李氏。瞧她的目光就像要殺人似的,讓她更覺得無聊。
再看著前面的隊伍黑壓壓的長長一片,正在向假山處蛇行而去,沒有一點兒要結束的跡象,墨蘭只好在心裡哀歎一聲,繼續微笑點頭。
幸好兩名宮娥的出現及時解救了她。
宮娥福身行禮。並做了個請的手勢,「姚姑娘,公主有請。」
不僅墨蘭微愕,夫人們也停下腳步,順著宮娥手勢所指望去,果然是湖陽公主。她不知何時從隊伍最前列溜了出來,在不遠處的牡丹叢邊向墨蘭揮手微笑。
墨蘭舒了口氣,總算可以擺脫無休無止的提問。她謝過宮娥,便跟著向湖陽公主迎去。眾夫人也欲跟隨,卻被另一宮娥攔住。宮娥昂首挺胸,語氣不甚客氣,很有皇家風範,「眾夫人留步,公主只請姑娘一人。」
待墨蘭近前行過禮起身,湖陽公主便笑著往夫人們這邊一努嘴,往她耳邊湊了湊,小聲道,「這些人啊,無趣得很,是吧?」
墨蘭也順著她的方向看去,點頭輕笑,「公主是知音。」
這時湖陽公主的身邊只有幾名太監和宮女,沒有大人在旁,所以笑得十分自在:「姚姑娘,你說話很有趣呢,我喜歡你。」
「民女多謝公主誇讚。」墨蘭忙屈身要拜。
湖陽公主抬手虛扶,「哎,我偷偷讓你出來,便是這意思,別太多禮,咱們說話,太拘束就沒意思了。」
墨蘭仍是行過禮,這才應下。
湖陽公主索性上前挽過她的手,兩人一起,撇了大隊伍,往小徑後的牡丹林去了。
開始的時候,墨蘭還帶著防備之心,說話也小心謹慎,不過,話到後來,她發現湖陽公主性格爽朗大方,頑皮卻不刁蠻,長相又甜美可愛,心裡不由得也對她多了幾分喜歡。
湖陽公主拉著她在園子裡如走馬觀花一般,時不時的也會向墨蘭這個那個的提問,但她不像昭興帝問得那麼仔細,常常問問花名就過了。
湖陽公主通常在一株牡丹前呆不過三秒,注意力很快的就又會被旁邊的吸引過去。一個多時辰過去,大部隊己經不見了人影,她幾乎蹦蹦跳跳的一刻沒停。
終於等湖陽公主有些累了,這才拉了墨蘭往亭中去,宮娥即奉上糕點,兩人便邊吃點心邊說話。
話題自然的轉到了丁梓秋身上。說話的時候,湖陽公主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充滿好奇之色。
湖陽公主終於忍不住湊近墨蘭身側,小聲笑道,「依我瞧,什麼摯友,那丁公子當是墨蘭你的有情人吧?」
墨蘭差點給一口水嗆住,猛咳了幾口,慌忙搖頭,「不是,真是朋友。」
湖陽公主縮回身子,歪著頭打量她,眼裡有些失望,「平日戲瞧多了,出宮的時候還想,興許民間真能有什麼生死相許呢,誰知只是朋友。我還好奇呢,哦,對了,」湖陽公主的思維有些跳躍,很快的從丁梓秋身上轉到了周舫之身上,「你說說,那周公子呢,聽說,就不只是朋友罷?」
墨蘭知道湖陽公主沒有惡意,不然,這話她剛才就會在大殿上指著周舫之直接問她。
不過。對於湖陽公主的好奇心,墨蘭笑得很無奈,想著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索性把自己前身與周舫之的前前後後說了。反正當故事講嘛,不知道的情節,便參照孔雀東南飛了。
誰知湖陽公主聽了。打量了她半天,直嘖嘴搖頭,「原來果真有如戲裡所說的生死相許啊?不過,不對啊,如果說,你是赴水被救,然後失了記憶。那周公子呢,為什麼還活得那麼自在?也被救了?沒有?啊,」湖陽公主微張嘴,作恍然大悟狀,「難怪你說再醒後。就對他再沒感覺。根本他就食言!」
墨蘭笑,「公主果然犀利,這是原因之一。」
湖陽公主癟嘴,「我就說呢,剛才我就瞧周公子並不順眼,特別他身邊的那老婆子,看著就不是個好相與的。我瞧著,那周公子還不如花官大人家的兒子穩當。」
這話說得墨蘭有些訝然。湖陽公主看上去比自己還年幼,最多不過十五六歲。看人倒是一看一個准。剛才在殿上周舫之只有三言兩語,李氏更是一副端莊高貴的模樣,魏槿就更不用說了,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話。她竟然都看出來了?
湖陽公主似是瞧出她的心思,面露得色,笑道。「這有什麼奇的?我自幼長在宮中,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就我說,男子的心思,遠不如女子來得細密。」
墨蘭拱手向她說了聲佩服,惹得湖陽公主又是了陣大笑,興致更高,跟她又說了許多宮裡女人勾心鬥角,又常常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趣事。墨蘭也講了些自己身上的趣事。兩人說說笑笑的,不覺日漸西沉。
這時,有公公來稟,說廷宴己畢,讓公主即去錦陽殿。
湖陽公主這才戀戀不捨的起身,又約了時音,讓墨蘭明日來宣錦宮陪她說話,這才鬆開她的手,微斂了笑容,挺身緩步,跟在公公身後往錦陽殿去了。
墨蘭行過禮後,便有一名小宮娥,帶她前往錦陽殿。墨蘭回了原本的位置,又和眾人一起,向帝拜別,再由公公們導引,出了宮門,再和姚老爺一起,上馬車回姚家。
晚飯過後,姚老爺自然給一家子人圍住,費了一晚上的口水講述他的行宮之行,墨蘭則直奔老太爺的園子瞧老太爺去了。
聽姚暉說,老太爺時睡時醒的,精神似乎比之前更加不濟。還說聽了墨蘭的話,找過善解毒的李大夫試著開了幾味解毒藥,吃下卻也並不見好。
見到墨蘭的時候,老太爺是醒著的,虛弱的笑著向她招手,然後在床邊輕拍,「來,丫頭,躺著無聊,我正想你呢,跟爺爺說說,見著皇上了?皇上什麼樣兒?可是那紅眼睛綠眉毛的?怪嚇人的吧?」
墨蘭強壓住心頭的澀意,搬了小凳,在老太爺床邊坐下,裝出一副很開心的模樣,撒著嬌道,「爺爺,瞧你說的,要長得紅眼睛,綠眉毛,好還是人麼?」
「怎麼?不是?」老太爺愣了愣,忽然一陣苦笑,「說的是,我也真老了,才會聽得那老王頭胡說。我是見過先皇的,長得可是跟咱們差不多,只是……」
墨蘭笑著接過話,「只是威嚴許多。像這樣……」
墨蘭說著,便起身學著昭興帝的模樣說話,走路,左一個平身,又一個眾卿,惹得老太爺笑得直喘,等她學著走了一回龍步,再調回床前的時候,老太爺己經歪著頭睡了。雙目緊閉著,發白的眉心時不時的聳動幾下,呼吸便跟著時輕時重,睡得並不安詳。
墨蘭歎了口氣,將老太爺扶正了躺下,替他掖好了被子,又和姚暉說了幾句,便轉身出了園子。
大概是僕婢們也都圍在大廳,聽姚老爺講著皇帝賜宴的情形,所以今天的姚家大院顯得十分安靜,只有院裡懸著的宮燈,發出或明或暗的桔色光芒,樹影之下的小路,就顯得格外昏暗。
墨蘭的心頭沉重,走得也比平日慢了許多。無意間抬眼,見著兩個人影在小徑的盡頭徘徊,她才定眼想看清是誰,那兩人卻忽然轉身,一前一後的向她迎了過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