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起來,跑起來,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跟緊了,不要聽。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很好,就是這樣的氣勢,還有十圈就結束今天的訓練,訓練結束之後有加餐!」
「哦哦!!」顯然這種物質上的獎勵比單純的精神鼓勵更有實質性的效果。
雖然外面的天氣可以說是天寒地凍,甚至前兩日才剛剛下了一場足可以摸過小腿肚的暴雪,但在這已經將積雪清理好的校場上,那籠罩於此地的騰騰熱氣證明正在此處訓練的這群人是何等的熱情,那震天響的口號似乎就是在向蒼天宣誓,區區寒冷根本無法阻擋他們。
「加快速度,還有五圈!注意到那邊的那些冒著熱氣的大鍋了嗎!你們的老大我說話從來都是算話的,說給你們加餐,絕對不會含糊!跑圈結束的時候最先到達的十個人多加兩塊肉,次十人加一塊,落到最後的二十人,就先在寒風裡站一會吧,等袍澤們吃完了再自己找柴火生火,或者直接去喝凍成冰碴的肉湯!」
「肉塊都是我的!肉湯也都是我的!!」「哦哦,肉塊在向我招手!」「至少是肉怎麼都行!」
於是,原本很是齊整的隊伍頃刻之間便一哄而散變得七零八落起來,衝刺的衝刺,覺得先在衝刺不能堅持到最後的也暗自咬牙努力稍稍加快了幾分速度,只有那原本領先於所有人的「老大」還是如之前那般,不急不緩,穩穩當當,看起來就好像在校場上閒庭信步一般。
沒用多久,即使是最慢的士兵也已經超越「老大」小半圈的距離。體力強悍的卻是已經領先了超過整整半圈,或許用不了兩圈的功夫,這位「老大」就要被自己的兵套圈。
「還真是簡單的快樂啊,都有點要羨慕他們了,為了一點點蠅頭小利便可以鼓起全身力氣不斷向前衝,也不在乎是否會在最後時刻才發現自己功敗垂成。曾經在主公麾下效力的我大概也適和他們一樣吧。不管不顧,只要悶著頭向前衝就好了,反正主公和主公身邊的那些人總是會將剩下的事情做好,我只需要盡情去戰鬥,去擊敗敵人就夠了。
我叫關羽,是并州牧領平北將軍李書實帳下的一員武將,現在正因為某個原因正遭受懲罰。
記得主公曾經讓我做過很多事情:曾經看守過關卡,防備敵人和敵人滲透的同時保護那些原本地位比較低下又奸猾的商人;也曾經被派去與地方官一起合作挖掘河渠修築水利設施,與那些因為徭役或者為了金錢而來到工地的工人們一起吃住在工地;還曾經被派往邊關。一方面保護邊關的百姓免遭侵襲,同時配合當地官員主持互市貿易,為并州軍提供所需的物資和金錢;自然還曾經**領兵深入草原,按照主公的要求,去打擊那些草原的部落,經常的時候都是將整個部落都男人屠殺一空,女人帶回來,小孩子養起來。為此他的主公還發明了一個很特別的長度單位——一車轱轆高,超過這個高度的男性都算男人。也就是說都要殺掉。
我不是那勞什子聖母,我只是主公手中的一把刀,一桿槍,主公說什麼,我就會做什麼。更別說那些被屠殺的部落哪一個不是劫掠邊地最歡快的傢伙,手上都沒少沾染漢人的鮮血和淚水。所以就算有一天全族都被屠殺一空,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他們應該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
也正是拜此所賜,這麼多年下來,自己家裡也多了七八個妾氏。嗯。就是在那邊圍著那一口口熱氣騰騰的大鍋忙乎來忙乎去的女人。在那些胡人當中算是不錯的女人,不過比起漢族的女子少了幾分嬌柔,但更加的堅韌能幹,我其實挺喜歡她們的,因為她們幹活的時候總是讓我想起我那早已經過世的母親,一個被年少輕狂的兒子氣壞了身子,又因為兒子犯了案子亡命四方嚇壞了的好母親,可惜她的兒子當年太不懂事,犯了很多錯。
不過唯獨殺了那個叫陳明也是導致自己不得不背井離鄉逃亡的混賬倒是從沒有後悔過,卻是不知當初被我救下的那一對父女現在過得可好,是否已經回到家鄉過上了安生日子。不過我記得他們父女二人是清河國人士,清河國從自從鬧黃巾之後就一直不太平,反倒是這河東,雖然也曾經亂了好一陣子,可是自從主公平定了叛亂的豪強收服了那些白波谷的那些賊人,已經很久沒有再出什麼大亂子了,偶爾去那裡的群山中拉練的時候,沿途看到的都是一張張幸福的笑臉,果然想要讓百姓安定富足,僅僅只靠個人的力量是做不出什麼改變的。
似乎沾染上了主公的習慣,一不小心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過,我現在的夫人胡氏已經給我生了兩個大胖小子,我的姬妾也給我生了兩個庶子和一個女兒,這或許是我唯一比奉先或者子龍更出色的地方吧,因為子龍只有兩個兒子,而奉先則只有一個寶貝女兒。子龍暫且不提,那傢伙被他兩個青梅竹馬的夫人看得死死的,倒是奉先,明明姬妾不比我少,但是只有正妻給剩下的那個寶貝女兒,該不會是他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吧——雖然我不能笑出來,尤其是在他面前笑,但這件事的確會讓我感到十分的開心。
只不過,奉先和子龍他們這個時候可以跟著主公一起過一個快樂的冬節,一起看煙花,觀歌舞,又或者觀看主公和他那些彪悍的未婚妻們一起想出來的很好看,但每次都會有人因此而倒霉的話劇,說起來那場表演可是和主公所主持的春祭大典並列為我一年中最期待看到的戲劇,但是我現在卻只能用思考這種事情來來尋找那麼一點點的快樂,又或者像我現在身體正在做的那樣用大量的運動來麻痺自己,好保證自己能夠每天晚上至少睡上一覺。
是的,前一陣子我甚至連像個正常人一樣睡覺都做不到。因為每當我閉上眼睛,我的眼前便會出現那場戰鬥,跟隨了我很多年的士兵一個個倒在我的眼前,然後是那些資質出眾又或者極為努力的親衛,為了保護我,也一個個倒下。如果不是遠殺出了一條血路。只怕我很難有生還的機會吧,畢竟聽說遠在這一戰中也折損了好多勇士,很多都是從他年少的時候便跟隨他又或者是那些他年少時跟隨他的親信的子弟,是支撐一個邊境家族的核心骨幹力量。
在夢中,天是紅的,地是紅的,放眼所及之處,一片紅色,不斷有紅色飛濺到我的臉上。我的手上,我的軀體上,然後紅色慢慢變成了黑色,然後我再也聽不到聲音,看不到除了黑色之外的顏色,感受不到老夥伴青龍偃月刀是否還握在手中,什麼都感覺不到。不,或許還有一種感覺。那便是自己即將死亡的感覺,因為無法呼吸。因為窒息而死亡的感覺。
我醒了,被夢中的景象驚醒了,一身冷汗,甚至在最初的幾天裡我還因此而一場大病,雖然很快便被主母大人治好,但這並不能改變我依舊無法安睡的情況。就算身體感到極為的困頓,但只要一躺到床上,只要一閉上眼睛,那種窒息的感覺便會一次又一次襲來。
躺下,醒來。再一次躺下,再一次醒來,循環往復,沒有幾天,我的模樣憔悴的嚇人。
我想借酒消愁,可惜我的酒量天生不錯,能夠讓我徹底昏睡過去的份量雖然因為我鬱悶的心情而少了不少,但依舊在一天的時間便讓我珍藏的佳釀整整少了五分之一。
當然,只要能夠睡著,這樣的損失我還是能夠承受得起,反正我只是想要睡覺而已,口味什麼的並不是第一要務。但當我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我的夫人紅腫的雙眼和焦急憔悴的的面容,我知道她為了我這幾天的模樣也一直在擔驚受怕。但是最讓我吃驚的,是站在不遠處的主公和主母的身影,那是我因為戰敗被主公要求在家反省後第一次看到主公。他的表情很不開心,似乎有些憤怒,又似乎有些自責,剛剛醒來的我那個時候還讀不懂主公的眼睛。
我和主公對視了一會,主公什麼話也沒說便離開了。我當時很失望,但我很清楚自己的失敗造成了多麼大的損失,主公要賞賜這次作戰的有功之臣,裡面沒有我,也不可能有我,可是以高子安和遠為首的幾位武將卻上表請辭主公對他們的封賞,原因是這一戰損失太大。
那,都是因為我,因為我的驕傲自大,因為我的盲目樂觀自信,因為我的輕敵大意。
可是當主公離開的時候我依然感到有些失望,因為我也很痛苦,我也很難受。其實我並不是沒有經歷過慘烈的戰鬥,當初在太原郡境內與鮮卑人戰鬥的時候,我所率領的部隊承擔了很重要的職責,損失也極為慘重,但那一戰我們獲得了勝利,很輝煌的勝利,甚至勝利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和華伯英他們死死咬住了敵人,為主公做出最後致命一擊爭取了時間。
也許是因為這兩年太過順利的緣故吧,所以人變得輕浮了很多,家中越來越多的女人大概便是我這種心態的體現吧。明明主公是那麼的重視那個叫做宇拓的傢伙,明明知道主公在相人上有著非常厲害的名聲,可是卻依然覺得天下少有敵手,可敵我者不過并州軍內寥寥數人而已。結果跌了大跟頭,吃了大虧。結果主公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我知道他一定對我很失望。所以說就算我心中如此苦悶,如此痛苦,主公也不會對我多說什麼吧。
是啊,主公也是很忙的,他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太多。雖然很多人都說主公游手好閒,將工作都推給了手下們,以前我也曾這麼想過。但當我真正成為了一名管理很多事情的戊己校尉的時候,我才知道,當一個人每天做出的決定都關係到很多人的生死,很多家族的興亡,那種壓力或許並不比那些實實在在的工作小多少。而且聽說又出現了新的可怕的敵人。就是主公在并州北部所需要面對的那些敵人。原本以為只是幾個神秘出現的強悍將領,但是從現在來看卻是一群很詭異的勢力,不知從何處來,也並不清楚他們到底打算做什麼。
就在我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的夫人給我端來一碗湯藥。
這種湯藥與我之前治療重感冒的湯藥並不相同,最根本的區別是。那種治療感冒的湯藥很苦,而這種湯藥卻並不算多苦,甚至自己回味一番,還略有一些甘甜和其他很不錯的味道。
我當然知道主母有能力一下子就將感冒治好,但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主母還給我開了一些藥,以防止我的元氣因為感冒的原因而受到傷害。所以我只不過是喝了些酒,而且還沒有平日裡喝的多,為什麼又要給我湯藥喝。難不成我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又病了?
我將我的疑問告知給了我的夫人,結果她一下子便伏在我的身上痛苦起來。
我並不喜歡女人哭泣,或者說我只是單純的討厭哭泣而已,因為這顯然不是男子漢的行為,哪怕後來我知道感到快樂和幸福的時候也可以流淚,但我依然本能的排斥這種行為。
最重要的是,哭泣會讓一個人情緒過於激動而喪失大部分表達能力,這讓原本很好理解的東西也因為斷斷續續和反反覆覆而變得難以理解。雖然說因為戰場上經常會碰到這種情況,那些懷揣著緊急情報的傳令或者斥候總是將自己弄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多少掌握了如何分辨那些斷斷續續,或者反反覆覆,又或者是說了半句之後因為氣力不足剩下的話只能看口型的語句到底都表達了些什麼含義。說真的,這項技能在我的軍旅生涯經常會派上大用場。
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像主公所說的那樣吐槽一下,難道那些傳令和斥候不知道如果他們不能將自己的狀態保持在一個能夠完整說出想要表達意思的狀態下而導致傳遞的信息不夠準確,同樣是會令人十分頭疼的事情麼。雖然我也理解他們想要傳遞消息的迫切心情。
好吧,一不小心又跑題了,或者按照主公喜歡的說法就是,我又歪樓了。
因為我有著很實用的技能作為輔助,我很容易便弄明白了我夫人想要表達的意思。
結果這讓我再一次一身冷汗——那一天我想要
用醉酒的方式幫助自己進入睡夢。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借酒消愁的確不是一個多麼高明的辦法,一向酒量很好的我不但喝醉了,而且效果之好令人瞠目結舌——我差點就一睡不醒。
可以說若不是因為我夫人晚上害怕我又無法安睡想要過來陪陪我,進而察覺到了我身上種種反常的表現,連夜派人前往主公那裡哭訴,或許我當真不需要再為我的未來而煩惱了。
這當然不是我希望的發展,因為我當初和奉先作出的那個約定,也就是玩遍天下美女,除了中原和西域之外還有更西邊的那些主公所言的『大洋馬』和『黑珍珠』什麼的我可都是見也沒見過,怎麼可能就這麼離開人世……咳咳,聖人不也說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這樣的話麼,而且我們家一直人丁稀薄,相信我爹娘泉下有知也是會很欣慰的。
後來,夫人將一方薄紙給了我,我原本以為是藥方,看過之後才知道,是主公寫給我的。
一方薄紙,不大,上面的字也不多。一行『勝不驕,敗不餒』,另一行便是讓我如現在這樣每天瘋狂地去鍛煉,讓自己徹底疲憊了,自然就能睡個好覺。
這個方法真的不錯,事實上最近我多多少少有點享受這樣的生活了——看書看一個通宵,因為很有趣,所以我自然睡不著,然後拚命鍛煉,不論是武藝還是體力,然後睡覺。
嗯,偶爾也會和我的妻妾們開心開心,畢竟我也是讀過書的,要遵從聖人的教誨。
原本揮之不去的陰影似乎正在逐步散去,雖然偶爾還會影響到我,但我已經漸漸能夠接受或者說正視之前的那一戰——雖然很慘,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仔細回想之後。我發現那個叫做宇拓的男人不愧是就連主公都非常在意的強敵,很多手法的確值得我去自己揣摩和學習。
不過,我更加清楚的一點是,讓我逐漸從陰影中走出來,讓我覺得一切正在向好的方向開始轉變的,還是我的主公。我注定會終身侍奉的主公,也是我唯一的主公。
我將主公寫給我的那六個字刻在了一塊玉牌上,這之後一直隨身攜帶著,時不時就會拿出來看一看,讀一讀,提醒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也算對那些為我的錯誤而離世的袍澤一個紀念。
那一戰裡,我的親衛幾乎全軍覆沒,就算僥倖跟我逃出來的剩餘幾個人也個個重傷。就算休養恢復過來,除了兩三個還有希望重返戰場,剩下的只怕連普通人都可能比不上。
我拜託主公將他們安排到了官學當中,希望他們能在那裡至少認幾個字,學習一些簡單的算學知識,之後他們願意在家裡做教習還是到商隊裡繼續去冒險,下半輩子也能有個找落。
雖然老友的離世令人傷感,但如今我的身邊。又重新出現了歡聲笑語。那是一群充滿了希望和活力的年輕人,有衝勁。可是有的時候卻又讓人有些頭疼,有點像是年輕的我。
我喜歡和這些士兵待在一起,他們給我的感覺很真實,不像那些官員,為了種種目的,總是帶著虛假的面具。說著一些並不是發自真心的話。當然,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恭維我的時候哪怕明知道那些話並不可信,可我聽到後依然還是會覺得十分開心。
現在的我,大概已經不再是昨日的我。或許應該已經變成了一個新的我。
這個我會是什麼樣子呢?
說不清楚,不過我記得主公曾經在閒談的時候說過。對於一個人而言,聰明與否的標誌並不是看他是不是一直都正確,因為只要是一個人,就不可能不出錯,再如何聰明的人也無法保證自己總是百分百的正確。所以衡量一個人是否真的是聰明人只有兩個標準:
一個,是就算犯錯,也要犯有價值的錯誤。而另一個,則是不要掉進同一個坑裡兩次。當然三次四次還繼續掉那這個人就已經不是聰不聰明的問題了,而是那個傢伙壓根就是個抖m。
抖m是什麼我不太懂,不過我聽得懂主公說話的口氣,所以我一定不要成為那樣的人。
主公曾經說我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出了脾氣壞了點,其實還是很聰明的。
既然我是一個聰明人,那麼總也該拿出一點聰明人的樣子吧。
這,大概便是這個寒冷的季節裡,我最大的收穫……」
不知道什麼時候,關羽原本正在奔跑的腳步停了下來,一個人就那樣矗立在寒風之中,沒有人打擾他,或者說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那熱氣騰騰飄著油花的肉湯和冒著油光的肉塊所吸引,就算是那二十名遭受了處罰的倒霉蛋也是如此,不斷將口中快要淌溢的口水嚥下。
女人們則在一邊忙忙碌碌,為戰士們奉上熱湯和被棉被包裹,還留著一點點熱氣的餅子。
只有一個女人緩步走到依舊出神地站在那裡的關羽,沒有打擾他,就那樣靜靜站在他身後,與他一起經受著嚴寒的考驗。可縱然臉孔被冷風吹得通紅,嘴唇也帶上了少許青灰色,但臉上那平靜幸福的笑容卻從未有一刻消褪。
「孟姜,吃飯吧。」
「嗯。」
一路大步流星,關羽臉上原本迷茫的神情已經消失。在他的身後,是臉上帶著欣喜和絲絲崇拜神色的胡氏。
如果說對於李書實的忠義是關羽不斷前行的一大動力的話,那麼讓自己的家人,尤其是這位因為自己年少輕狂的舉動而吃了不少苦的結髮之妻過上幸福的生活則是關羽另一個前行的動力。
所以,想通了很多事情的他不會再迷茫。
就算是犯下了錯誤,就算掉進了萬丈深坑,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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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關羽關雲長,回來了!
「兄弟們,這一次關某最後一個完成訓練,所以就陪你們二十個倒霉蛋一起看大家吃飯好了!」
「哦哦哦~~~!!!將軍威武!!!老大威武!!!」(未完待續……)